第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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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林嬤嬤起身,倒了一杯香茶放在初雪面前,,帶了小月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初雪一人靜坐在窗前,不停地回想起進府以后的種種。 她想起自己在點心房時,被眾人欺凌的情形,想起當上美人以后,被陸采蓮聚眾排擠,又想起王妃的死。 王妃之死,雖然王爺并沒有追究真相,,可是,她知道,那只是時候未到。 然而,只要老皇帝一天不死,采蓮就得勢一天,可老皇帝究竟什么時候死,那只有天知道。 在這漫長的等待之中,采蓮一旦當上王妃,弄死自己真的比捏死只螞蟻還容易,除非裕王一直那么寵愛自己。 王妃本來有著天然的優勢,可以抵御采蓮的暗算,可是,她不是個聰明人,壓根就不曉得利用自己的權柄培植勢力,否則,一個當家的主母,怎么也不該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的府邸中。 窗外,天光正一點一點被黑暗吞噬,濃重的夜色席卷了一切。 初雪端起面前的雨前龍井,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林嬤嬤最后那句話,真是睿智之語,可圈可點,就算功利,就算貪婪,就算妄想,可是,這些嘲諷跟親人的安樂和自己的性命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 何況,王爺今天還親口對自己說了,她夠資格做自己的王妃。 林嬤嬤在正廳里,點了蠟燭,依舊坐在小馬扎上做她的繡活。 突然聽見臥室的房門吱呀一聲,便抬起頭來,見初雪立在門口,臉上神色,分明是深思熟慮之后的堅毅,忍不住微笑了。 “我就知道,您是個明白人,會想通的?!?/br> 初雪點了點頭:“嬤嬤,離王妃三年忌日,還有幾個月功夫,現在還來得及么?” 林嬤嬤點頭:“當然來得及,只可惜當日皇爺偏要將寶哥兒交給楊美人撫養,不過,您一直都對寶哥兒甚好,王爺心中,您可是最合適的繼母人選?!?/br> “可是——”小月皺眉道:“陸家深得皇爺寵信,只怕阻力很大?!?/br> 初雪搖了搖頭:“今時不比往日,景王去藩就國,朝中擁立王爺為太子的呼聲日漸高漲,大局已定,陸家對王爺的影響,已經越來越小了?!?/br> 林嬤嬤嗯了一聲:“此事關鍵還在王爺身上,他若堅持不肯立陸側妃,事情或許就會順了咱們的意愿?!?/br> 初雪想起當日王妃剛去世時,嘉靖召見裕王,要立采蓮為繼妃,裕王不惜以為王妃守喪三年為理由,推拒此事,便知道他是多么的不想立采蓮為繼妃?!?/br> 可是,他不想歸不想,能不能抗得住太后和皇上的壓力,是另外一回事。 三年來,他固然寵愛自己,可是,到底會不會為了自己,去跟皇帝力爭到底呢? 這一點,她實在沒有把握。 想到這里,她問小月:“今天晚上,王爺可說過要來咱們這里么?” 小月答:“聽五福說,王爺今晚要在書房歇息?!?/br> 初雪想了一想,便道:“準備一些鵝油,牛rou末和面粉調料,我做些點心送到書房里去?!?/br> 情況究竟如何,總得試試才知道。 第63章 秘密 晚膳之后,初雪看了半卷書,方起身去閑云閣里的小廚房,做好了一盤鵝油牛rou煎餃,便拎了食盒,往青云閣而來。 進了青云閣的院子,就看見書房的門縫里透出明亮的燈光來,裕王果然還在讀書,沒有歇息。 推開房門,只見裕王坐在書案前,一動不動地對著一個盒子,臉上的神色,像是陷入了某種想象之中。 初雪走上前去,伸頭一看,卻見那個小小的烏木匣子,里面赫然躺著一枚玉蝴蝶,這蝴蝶以碧玉雕成,玉質不算上乘,頂端有個小孔,穿著深紅色絲線絞成的細繩,看樣子是掛在脖子上的一件飾物。 初雪只覺得這件東西很眼熟,她一定在哪里見過,可是究竟什么時候什么場景之下見過,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于是便問:“王爺,這玉蝴蝶是您的么?怎么從來沒見您戴過?” 裕王一驚,驀然抬頭,見是初雪,便皺眉道:“你什么時候進來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臣妾走進來的腳步聲夠大的了,是您看這玉蝴蝶看得太入神了吧?!?/br> 裕王吁了一口氣,將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微微閉上眼睛,低聲道:“這個時候,你不在閑云閣里捂被窩,跑來我這里做什么?” “臣妾知道您在這里苦讀,怕您沒點心吃——”初雪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書案上:“給您做了鵝油牛rou煎餃送過來?!?/br> 裕王微笑道:“幸苦你了,還是你知道體貼人?!?/br> 初雪環視了房內一圈,見書房的窗紙早已被撕掉,皆換上了霞影紗,便道:“陸jiejie對您不也是挺體貼的嗎?眼看天氣要熱,趕緊就把您這里的窗紗先給換了,我們院子里的窗紗,庫房說還要過幾日才能發下來呢?!?/br> 說完,她便留心去觀察裕王的臉色,王妃過世已經快三年了,他是否還記得殺妻之恨采蓮雖然狠毒囂張,可是憑心而論,卻不是個沒才干的人,尤其是那種仗著家世背景而霸道凌厲的行事作風,在管家上頭,是很能令下人懾服的。 聽了初雪的話,裕王卻有些心不在焉,只淡淡地道:“既然讓她管家了,做這些小事都是應當應份的,哪里談得上什么體貼.” 頓了一頓,又道:“采蓮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威嚴有余,仁厚不知足,你若是掌了管家權柄,只會做得比她更好!” 初雪心中一暖,既然是抱著希望來的,當然不想浪費此行,她跟在裕王身邊三年,深知他與人說話最不喜拐彎抹角,也很少思索別人話里的弦外之音,于是決定實話實說,乘著這個話茬兒,正好探個明白。 于是將食盒里的煎餃盤子取出放在案上:“臣妾雖然有點小心思,可都是花在了做點心上,只是陸家jiejie對臣妾一直心存芥蒂,將來她坐上王妃之位,還望王爺看顧臣妾一二?!?/br> 裕王從鼻孔里哼了一聲:“誰說她要當王妃,她憑什么做我的王妃?” 初雪心頭猛地一跳,面上仍是不動聲色,一言不發。 裕王接著又道:“你知道嗎?近來有人跟我報信,說老四去了藩地之后,水土不服,已經病了好一段日子了,聽說情形不是很樂觀呢?!?/br> 說到這里,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了起來。 初雪聽了,心頭也是一陣興奮,景王纏綿病榻,病入膏肓,若真的過世,那裕王就是當今世上唯一的皇子了,哪里還需要依靠權臣的支持 “到那時,王爺可就真的出頭了,再不需要緊張皇爺會聽了誰誰的讒言了!”初雪喜滋滋地道。 裕王哈哈一笑,眼光隨即又落在了案上的小烏木匣子里,口中吶吶自語:“是到了出頭的時候了,不光是我出頭了,它的主人,也該出頭了?!?/br> 說這幾句話時,他臉上的神情突然柔和了起來,眼神也和平日里不一樣,初雪從未見過,他有過這種無比溫柔和專注的眼神。 一怔之下,心頭突然升起一股隱約不安的感覺,玉蝴蝶,雖然是男女都可以佩戴的飾物,可是,什么樣的主人,會讓裕王有這般神情? 她盯著那枚碧玉蝴蝶,突然,記憶像夏日閃電一般,瞬間照亮了腦海心房,是那個夜晚,他跟自己說要讓采蓮管家的那晚,他脖子上掛著的那件飾物。 對!就是這枚玉蝴蝶!當時自己還抓在手里奇怪地想問他,卻被他不耐煩地給搪塞了過去。 原來,這不是他偶爾想起來才佩戴一下的飾物,而是他在夜深人靜無人處才取出來凝神細看的心愛之物。 呆了半天,初雪方澀聲道:“王爺,這玉蝴蝶——” 說到這里,她有些說不下去了,問什么呢,這玉蝴蝶顯然不是裕王的,那么問他是誰的嗎?他會愿意說么? 裕王沒有看她的臉,只是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那枚玉蝴蝶,整個人像是陷入了某種無邊的回憶之中。 “王爺,時辰不早了,可要奴才們伺候您沐浴更衣?”房外,五福尖細的嗓音劃破了夜空的寧靜。 裕王沒有理五福,只輕聲道:“初雪,去把門關上,陪我說會話吧,今天晚上,你不要走了?!?/br> 初雪依言上前關起房門,五福知趣地退了下去。 裕王又道:“搬張椅子,坐到我身邊來——離我近些?!?/br> 初雪坐近到他身邊,定了定神:“王爺,您是不是有很多話要跟臣妾說?” “是的,很多事情,常年累月地悶在心里,真的很不好受,初雪,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好的傾訴對象?!痹M跷兆〕跹┑氖?,這般說道。 “既然如此,臣妾就洗耳恭聽了?!?/br> 裕王嗯了一聲,伸手拿起匣子里的蝴蝶玉佩:“這玉佩的主人,是一個叫銀歡的女子?!?/br> “銀歡,好美麗的一個名字,一定是人如其名吧?” 裕王重重地點了點頭:“銀歡的爹是江南很有名氣的才子,娘是二十多年前紅透整個揚州城的舞妓。銀歡十歲那年,她爹因為寫詩得罪了前朝的權貴,被人迫害致死,母親帶著她逃難途中病餓而死,她是被人買去,頂替那家的小姐進宮當宮女的?!?/br> 聽到這里,初雪的心微微觸動了一下,原來人世間所有的悲劇,都是如此的相似。 “我第一次見到銀歡,是在母妃的宮中,那一年,我剛滿十六歲——”說到這里,裕王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那天的銀歡,正在咸陽宮后院的池塘邊跳舞,那是個秋天,太陽明晃晃的,可是陽光再明麗,都奪不走她身上的那道光?!?/br> “那道光?”初雪有些不解。 “是的,銀歡的身上,始終籠罩著一種光芒,尤其是在她翩翩起舞的時候?!?/br> 初雪暗想:“情人眼里出西施,一個少年初次迷上一個女人,眼中的戀人光芒萬丈,也是正常的吧?!?/br> “那段時間,我日日夜夜,心里想的便是她,為了她,我抓住一切機會往母妃那里跑,只為了看她一眼,和她說句話,回來之后,躺在床上細細回味著那一切,整夜整夜地睡不著?!?/br> “那后來呢?” “后來,我發現二皇兄也總是找借口到咸陽宮里去,名義上去賞花,其實也是為了銀歡!”說到這里,裕王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初雪知道,他口中的二皇兄是已經逝去的太子,王貴妃所生,嘉靖的心頭rou掌中寶,這樣一個角色,跟裕王同時看上一個宮女,誰勝誰負,是不難想象的?!?/br> 于是,她沉默著,沒有再追問下去。 良久,裕王嘆了口氣,自動貢獻了答案:“可銀歡分明是不喜歡二皇兄的,他身子太瘦弱,脾氣又太壞,總是目中無人。當然了,他是準太子,母妃又是貴妃,自有他驕橫的理由,可是,銀歡卻不是那等勢利的女子,她還是跟我比較親近?!?/br> 看著他臉上黯然的神色,初雪不敢追問結果,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只有靜靜地等著他說下去。 “后來,母妃和王貴妃都發現了此事,母妃把我狠狠責罵了一番,讓我從此以后不要再想著銀歡.然后,她親自出面,把銀歡送給了王貴妃,本以為王貴妃會從了二皇兄的心愿,誰知,她一見銀歡,就罵她是紅顏禍水,將她——將她送出宮去,賣到了青樓!” 說到最后幾句,裕王的雙眼已經變得赤紅。 初雪也大吃一驚,她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結果,王貴妃即便再不喜歡銀歡,哪怕一條白綾將她賜死呢,也強似將她賣到青樓為妓為娼,堂堂國朝貴妃,行事如此陰毒下作,實在是,活該斷子絕孫! 再看裕王,只見他用手輕輕撫摸著那枚玉蝴蝶,眉梢眼角,盡是前所未有的悲傷。 初雪呆呆地注視著眼前這個同床共枕三年之久的男人,原來,他也有自己的愛情,自己視若生命的女子。 這是她的夫君,她的良人,她終身的依靠,可是,他卻并不愛她,一點也不,否則,他絕不會如此肆無忌憚地表露對另一個女子的愛和憂傷。 想到這里,初雪自嘲地苦笑了,說一點都不在乎,那是假的,她李初雪到底也是個眾人眼里美艷不可方物的尤物,被他輕憐□□地寵了三年之久,卻突然發現自己只是玩物而已,荒唐不荒唐?可悲不可悲? 小妾也是人,是人就有自尊,裕王向他的小妾傾訴對別的女人的滿腔思念的時候,把他的小妾置于何地? 難道還要初雪想他之所想,悲他之所悲么? 想到這里,初雪抿緊了嘴唇,無聲地站起身來,邁步向房外走去。 裕王依舊沉浸在他不可自拔的神傷之中,一言不發,任由她去了。 春天夜晚的微風,輕輕拂在人的臉上,柔柔滑滑,似最好的貢緞,初雪伸出手去,摸了摸臉頰,卻沾了一手溫熱的淚。 第64章 驚愕 一連三天,裕王都沒踏入閑云閣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