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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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日無聊,她拿女工消神度日,技藝上頭,倒也頗有進境,繡出來的花鳥漸漸逼真,自己瞧著歡喜,也認真上心了許多。 五月底的天氣,陽光慢慢從窗外照進人身上,有著明顯的熱意。初雪站起身,將身上的桃紅比甲脫了,林嬤嬤忙站起身來伺候。 這時,小月從外面走進來,急急地道:“小姐,府里頭出事了?!?/br> 說完,不等初雪問,自己又主動道:“齊側妃和楊美人,今兒剛從王妃那里請安回來,就收到了王爺發的禁足令,然后五福就帶著人把聽雨樓和望梅軒的大門一股腦兒都封了?!?/br> 禁足這個詞兒對初雪來說可不陌生,可問題是,好端端的,王爺為什么要把這兩個人禁足了?想到這里,初雪便問:“可知道禁足多久,為的什么事情?” 小月搖了搖頭,一臉的茫然。 初雪看了林嬤嬤一眼,林嬤嬤立刻乖覺地道:“我出去打探一圈?!?/br> 林嬤嬤走后,小月便道:“那齊側妃是個沒腦子的,一心只想著巴結陸側妃,總是和咱們作對,禁足了活該,只是楊美人是個本分人,她怎么也被禁足了?” “前幾日我去望梅軒看她,見她愁眉不展,后來聽說她娘家哥哥惹了官司,難道這跟那場官司有關?”初雪沉吟道。 “我也聽說了,楊美人的娘家哥哥被人告了,說是拿著楊美人的私蓄出去高利放貸?!毙≡旅Φ?。 初雪暗想,王爺最是厭惡這類事情,莫非楊美人就是因為這個被懲治?不對,那齊側妃可沒沾上這些事情啊。 不過一盞茶功夫,林嬤嬤便回來了,初雪便問:“可打聽清楚了?” 林嬤嬤點了點頭:“禁足整整半年,而且,這半年里,她們倆的月例銀子都不發,只供應下人飯食?!?/br> 這個處罰,可比當日對初雪的要嚴厲多了,且不說禁足的時間翻了六倍,初雪禁足的時候,二十兩月例銀子可是照給不誤,而且,飯食供應上反倒越發好了,如今看著情形,王爺是真厭了這兩人了?!?/br> “到底為的什么事?”小月忍不住問道。 “聽說是昨日在康妃娘娘宮里,她們二人言語不當,引得王爺王妃大為惱火,然后就被禁足了?!绷謰邒吣闷疳樉€,塞進初雪手中:“小姐,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事情與咱們沒關系,還是接著繡花吧?!?/br> 初雪嘆了口氣:“嬤嬤,禁足之人,只是自己不能出院子,外面的人卻依舊可以進去探望,是不是?” 林嬤嬤看了她一眼,半晌方道:“小姐,你若去探望楊美人,恐怕王爺王妃會不悅?!?/br> 初雪道:“齊側妃倒也罷了,只是楊jiejie素來與世無爭,對我向來甚好,我別的不能做,為她送幾頓飯食過去,總是應該的?!?/br> 林嬤嬤抬起頭,正要說話,卻見門前一個湖藍色的身影赫然立著,忙起身行禮道:“王爺!” 初雪訝然抬頭,見裕王笑吟吟地站在門口,不禁嗔道:“王爺總是這樣,來了也不叫人通傳?!?/br> 裕王笑道:“橫豎你這里也沒有什么避人的話,怕給我聽了去,我不過是教你驚喜一下?!?/br> 林嬤嬤和小月對望一眼,會心一笑,齊齊退了出去,還帶上了房門。 裕王上前,一邊cao起初雪的身子,坐在太師椅上,將她橫抱在懷里,笑道:“幾日不見,可想我了嗎?” 初雪輕笑了一聲,沒有回答他的話,一邊用手指玩弄著他胸前的瑪瑙紐扣,一邊漫不經心地問:“王爺,聽說您把楊jiejie禁足了,到底為的什么事?” 裕王臉色一變,隨即道:“方才聽你說,想去給她送飯食?” “臣妾是有這樣的想法,這院里,除了王妃娘娘,也就是楊jiejie對我最好?!?/br> 裕王哦了一聲:“那你可知道,我為什么要把她禁足?” 初雪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是為什么,只是,我與她相處多日,知道她是個隱忍恬淡的性子,若是犯了什么錯,必定有她不得已的苦衷,估計——?!?/br> 說到這里她突然停了下來,把口中那句“估計可能和她娘家哥哥被人栽贓陷害有關”的話生生咽了回去,裕王還不一定知道此事,還是不要多口為妙。 裕王見初雪眼中一片坦誠,心底有些微微的感動,吶吶地道:“你真是個心地厚道的好姑娘,日后跟人相處,可一定要多個心眼,不要給人算計了去?!?/br> 初雪不解地望著他,正要開口發問,裕王卻將頭一低,深深地吻了下去。 此時,抱月軒里,陸采蓮卻悠然地拿著個小銀碟子,將米飯一粒一粒地投進金絲籠里鸚鵡的食槽里。 “奴婢趕到的時候,兩處的大門都已經上了鎖,五福帶了許多人,還沒有離開,我也不好從后門進去探望?!闭渲檎驹谝贿吇胤A著。 采蓮皺起眉頭,略微思索了一會,便道:“現在風頭正緊,等過幾日,你拿一千兩銀票,給她們一人五百兩,還有,讓咱們的小廚房每日里多燒幾個好菜,天黑之后,派個不顯眼的精細人,給她們兩個送去?!?/br> 珍珠答應了,卻站著不動,躊躇道:“銀票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覺的,倒也罷了,只是這每日送菜去,只怕王爺會知曉呢?!?/br> 采蓮嗯了一聲,,想了想,隨即又道:“這兩人與我日后大有用處,此時正是收買她們心的大好時機,飯菜即便不能天天送,也要隔三差五,務必不能教她們覺得自己虧了?!?/br> 第55章 有喜 齊側妃和楊美人禁足以后,陸側妃失了羽翼,也安分了許多,每日里照舊給王妃請安,無事就呆在自己房中繡花逗鸚鵡,每隔幾天,總要去聽雨樓探望一下陸側妃,與她閑談半日。 至于楊美人,用陸采蓮自己的話說,那是硬逼著才投靠自己的,終究不能死心塌地,所以她也就是偶然探望一次。 倒是王妃,帶著初雪,每個月總要到兩處走一趟,對此,齊側妃和楊美人倒也歡迎,因為禁足的日子實在難熬,想想看,一般人三天不出屋子,都覺得難以忍受,何況是六個月,到了第三個月上,楊美人就悶出病來了。 沒有不透風的墻,這期間,初雪也隱約聽到一些傳聞,說兩人被禁足,是因為在康妃面前說了些不利于自己的話,再聯想起那日王爺曾經親口問她:“可知道為什么要把她們禁足?”初雪雖不能知曉真相,卻也能猜出幾分。 再加上林嬤嬤告訴她,陸側妃經常派人暗地里送飯菜給她們,心底越發明白了。 小月氣哼哼地道:“虧您還想著在王爺面前說楊美人好,可沒想到她是個白眼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初雪搖了搖頭,對小月說:“她本性不壞,若是真做了對我不利的事情,多半也是被迫的,沒聽說她最近娘家出事了嗎?” 見小月依舊一臉憤懣,初雪輕輕一笑:“不管怎樣,這次她也沒討到好去,就當她是有苦衷的吧,這事,咱們就擱在心里,日后相處,多留點心就是?!?/br> 夏天雖然炎熱,可是對于王府后院的主子娘娘們來說,也算不得難過,屋里有冰山鎮著,涼嗖嗖的,再喝著冰鎮的酸梅湯,玫瑰露什么的,哪里能感受得到外面的暑熱。 一晃眼,又是九月了。 清晨時分,院子里已經開始稀疏的花木上沾滿了晶亮的露珠,初雪梳洗完畢,站在院子里,想起去年九月初進京城的情形,不禁有些百感交集。 一年了,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只是,有些人終究是過客,在生命來來了又走,空余午夜夢回時那一聲壓抑著的嘆息。 小月零零碎碎地在外面聽到一些消息,說張居正將母親送回慈溪之后,就出門游歷去了。 游歷,那是男兒家才有的特權吧,也是他一直的夙愿,此時的他,是在西風駿馬的咸陽古道?還是在云遮霧繞的云南峽谷? 正出神間,耳際突然聽得小月叫道:“小姐,時候不早,咱們該去王妃房中了?!?/br> 初雪嗯了一聲,又道:“小廚房里的櫥柜最底一層,有一碟虎皮千層糕,是我特意做給王妃吃的,你別忘了帶上?!?/br> “小姐,就憑您這手藝,王爺王妃想不寵您都難呢?”小月笑嘻嘻地道。 初雪哧地一笑:“別怕我馬屁了,我還留了一碟子,回頭你們幾個分著吃了吧?!?/br> 小月大喜,歡呼雀躍著往小廚房里去了。 一時,主仆二人到了王妃房中,見陸側妃已經到了房中,正和王妃面對面地坐在炕桌上,品評著桌上一碟子玫瑰松子糖的好壞。 見初雪掀起門簾進來了,后面跟著的小月手提一個描金朱漆食盒,王妃便笑道:“再好的松子糖,也比不上初雪的手藝,快拿上來,趕緊給我們嘗嘗?!?/br> “jiejie,我剛吃過早飯,這個時候吃糕點,恐怕品不出味道,不如過會再吃吧?!标憘儒卣f著,同時瞥了一眼初雪,心中暗想,奴才就是奴才,便是做了主子,也還是愛干奴才的事情,做點心,真是! “哦,那你可真是沒口福了,我早上可是特意只喝了一碗清粥,就等她的虎皮糕送來呢?!蓖蹂χ?,示意春兒將炕桌上那碟玫瑰松子糖撤走。 小月抿嘴一笑,將手中的食盒放在圓桌上,揭開食盒,取出那碟虎皮糕,放到了炕桌上。 王妃伸手拈起一塊,還未放進嘴里,就聞見油香撲鼻,中間還夾雜著不知名的清香,剛想開口贊兩句,突然覺得一陣惡心,早上吃的清粥在胃里翻騰起來,直涌向喉頭。 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虎皮糕,抽出懷里的絲帕,捂住了嘴。 春兒見狀,飛快地拿起床頭紫檀架子上的銀漱盂,扶起王妃,將漱盂放在了她面前。 王妃轉過身子,背對眾人,低了頭,對著漱盂哇地一聲吐了出來,這一吐,越發覺得腹中翻江倒海,竟然不能止歇,直到幾乎將膽汁也吐了出來,才靠在春兒身上,有氣無力地喘息著,再說不出話來。 采蓮斜了初雪一眼:“李美人,你都在這糕里放了什么?幸虧我沒吃,不然我可經不起這般嘔吐?!?/br> 初雪見王妃這般,也不理采蓮,只對春兒道:“娘娘怕是吃壞了肚子,趕緊叫個郎中來瞧瞧吧?!?/br> 春兒道:“娘娘大清早起床就覺得不對勁,早已派人去請了太醫,這會子也該到了?!?/br> 說話間,就有丫頭來通傳:“魯太醫到了?!?/br> 這魯太醫本是太醫院中的大國手,皇宮王府里行走慣了的,眾人也都沒有避忌,任由他走了進來,上前給王妃把脈。 王妃早已被春兒扶到了炕上躺下,見太醫來了,十分主動地伸出手去給他把脈。 魯太醫雙手的手指輪換著搭在王妃的手腕上,閉目凝神良久,方睜開眼睛對春兒道:“這位姑娘,敢問,王妃娘娘最近一次的月事是什么時候?” “也就是二十多天前啊,娘娘的月事向來不準,忽早忽晚的——”春兒吶吶地回答,眼里卻不由自主煥發出了異樣的神彩。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明白魯太醫話里的弦外之音,王爺近來頻繁在王妃房里留宿,為的不就是讓她再生一個嫡子嗎。 魯太醫此話一問出口,房中立刻就靜了下來,眾人都屏住了呼吸,一時間,只聽見窗外枯葉沙沙落地的聲音。 王妃的手腕依舊搭在炕邊,只是微微有些發顫。 初雪凝視著王妃突然變得潮紅的臉,想到王府若是再添一個嫡子,裕王地位將更加穩固,心中也滿是期待。 畢竟自己一生的安危榮辱皆系于裕王之手,裕王若當不成太子,景王登基以后絕不會放過他,到那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再說了,后院里本來就冷清孤寂,若再添上一個孩子,不管是誰生的,都只有更加熱鬧。 至于陸采蓮,乍一聽魯太醫問出這句話,無疑于當頭一棒,她日思夜想,都是趕緊懷上個大胖小子,再把他養得聰明茁壯,遠超過寶哥兒。 到時候,再憑著自己娘家的勢力,將王妃廢掉都有可能,前朝又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宣宗皇帝的孫皇后,原本只是貴妃,不就是憑著皇帝的偏寵,扳倒胡皇后上的位么。 可是,如今自己嫁給裕王已經三年有余,裕王分到自己頭上的恩寵,比起王妃來,只多不少,為什么自己的肚子卻偏偏沒個動靜,王妃卻一胎接著一胎的生?不,她一定只是吃壞了肚子,懷孩子哪能這么容易。 整間屋子,許多雙眼睛,都在盯著魯太醫的嘴,每個人的耳朵都高高地豎起來,生怕聽漏了一個字。 魯太醫微微一笑:“王妃娘娘這次,卻不是月信不準,而是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了,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再為皇爺生下龍孫?!?/br> 魯太醫的聲音不大,可是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采蓮心上,她頭腦中嗡的一聲,瞬間什么也聽不見了。 她身邊的珍珠見自家娘娘眼睛發直,臉色慘白,心中大急,眼看著李美人喜氣洋洋地上前去給王妃道喜,王妃身邊的幾個丫頭婆子簡直是要打心底里笑出花兒來,而王妃雖然沒有說話,可是那喜悅之情,卻是怎么也掩飾不住,這當口,自家娘娘怎么也要表示一番啊。 情急之下,珍珠走上前去,狠狠捏了一下自家娘娘的手。 采蓮吃痛,這才反應過來,強笑著對炕上的王妃道:“恭喜jiejie,這胎定然還是個大胖小子,您此時必然難受得很,meimei就不打擾了,這就告退?!?/br> 說完,拉了珍珠,急匆匆逃也似地離開了這間屋子。 此時的王妃,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之中,壓根沒有顧及到采蓮的臉色,見她告退,只點了點頭,就聚精會神地去聽魯太醫交代春兒的話。 “從娘娘脈象來看,這一胎坐得甚穩,娘娘是生育過的人,不比那些初產婦,只需飲食上當心些,每日飯后,多出去走走,生產時便無大礙?!?/br> 春兒連連點頭,轉臉又對站在地下的小丫頭道:“可去書房請王爺了沒有?” 小丫頭笑道:“早就去請了?!?/br> 王妃閉著眼睛,輕聲道:“你們也真是的,王爺還在青云閣攻書呢!” “娘娘,此時此刻,什么書也沒有您肚子里的孩子重要,王爺聽了,定要高興死了”初雪道:“您這里忙亂,我還是改日再來看您,若想吃什么,我給您做了送來?!?/br> 王妃正要答話,就聽見門外傳來裕王興奮的聲音:“香玉,可是真的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