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點點頭，說道：“好?！?/br>
    王師傅忙碌了半個多小時，總算是將阿梨的頭發都修齊整了。他用阿梨脖子上的毛巾，迅速將一層碎頭發都掃干凈，然后將碗一掀開，阿梨的新發型露了出來。

    阿梨舉著鏡子，來來回回打量著，問在一旁看熱鬧的黃豆，“好看嗎？”

    黃豆盡力睜大他的三角眼，看了一會兒，默默點了點頭。

    阿梨心滿意足地放下鏡子，一口氣跑上二樓的房間里，換上了他的新衣服。這身衣服是研究所所有貓咪集體智慧的結晶，雖然是王師傅在網上便宜淘來的，卻是大家一起群策群力選出來最具魅力的衣服。

    短頭發，碎劉海，豹紋背心，流蘇破洞牛仔褲，背上咪嗚送給他的郵差包，再配上他亮閃閃的大金鏈子，簡直是完美。

    阿梨將一身的行頭都換好后，去和王老師請假。王老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點頭肯定道：“好看?！?/br>
    阿梨的腳底下圍了一圈貓咪，都在熱情地抓撓著他的流蘇。阿梨將這些圍觀都當做是對自己裝扮的贊美。

    他得意洋洋地下山去了。一路上，阿梨幾乎都是小跑著的，只在半道上停了下來，薅了一把狗尾巴草。

    當阿梨捧著一大束狗尾巴草，出現在斯巴達小館時，凌葶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臉。她以前一直不明白何為尷尬癥，此時終于領悟了。令她佩服的是，辛勤居然面不改色地接下了那捧狗尾巴草，還珍重地收到了冰箱的冷藏室里頭。

    凌葶的腦海里刷滿了用草體書寫的初二字號的句子：臥槽，還有這種cao作！

    阿梨很興奮，但還是按捺心情，將辛勤拖到后院的角落里，低著頭組織了一會兒語言，然后才開口說道：“我們去約會吧！”他本來還準備好一段深情的說辭。參考答案上說，當面告別要講究氣氛，講究措辭，要深情款款，要真誠動人?？墒且灰姷竭鋯璞救?，阿梨就拋棄一切原則，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只好將最直白的愿望說了出來。

    辛勤看著他，點了點頭，回答道：“好?！?/br>
    阿梨開心地看著他，拉著咪嗚的手，一直不舍得放開，傻笑了半天，也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最后是辛勤沒忍住，笑出聲來。他問阿梨，“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阿梨搖搖頭，“沒有了呀?！?/br>
    “那我們要去約會，要去哪里呢？怎么去呢？去了要做什么呢？”

    阿梨皺著眉頭，還有這么復雜的后續嗎？他伸手撓了撓脖子，可能是碎頭發沒有完全清理趕緊，有些刺撓。

    辛勤掀開他的衣領，檢查了一下，說道：“你和我來?！?/br>
    阿梨繼續撓脖子，一邊跟著走一邊問道：“那我們要去哪里呢？”

    他的劉海剪得不整齊，有好幾個缺口，卻意外的不難看，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孩子氣。辛勤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阿梨的頭發，還撥動幾下他的劉海。阿梨看著他笑。辛勤也笑了起來，說道：“你跟著我走就好?！?/br>
    阿梨跟著辛勤來到員工休息室，里頭趴著兩頭在上班時間偷懶的貍花貓。阿梨一眼看出那是最近才來幫忙的貍花天團里的骨干分子。他故意踹了一腳椅子，發出巨大的聲響，將兩只貍花貓嚇跑了?？粗麄z逃竄的身影，阿梨哈哈大笑。

    辛勤取來溫熱的濕毛巾，仔仔細細地將阿梨脖頸上的碎頭發擦拭干凈，然后讓他換上自己提前為他準備好的衣服，一身簡潔舒適的運動裝。阿梨拿著新衣服，有些困惑，為什么要換衣服呢？我的衣服不好看嗎？

    辛勤笑著說：“我們要去的地方，穿上這些衣服比較方便?！?/br>
    阿梨聽話地換下衣服和鞋子。衣服是新買的，但是很合身，鞋子底也很柔軟舒服，踩在上面，就像他以前的爪子。他穿好衣服，出門展示給辛勤看。

    辛勤認認真真打量一番，點頭稱贊道：“好看?！?/br>
    阿梨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

    辛勤和凌葶等人交代事情，說自己要出門兩天。凌葶抗議著，老板也太不厚道了，說出門就出門，這也太突然了吧。其實現在生意漸漸步入正軌，辛勤制定好更加規范和嚴格的員工規章，只要大家都各司其職，一般并不會出現大問題。凌葶這樣抱怨，無非是看不慣前兩天才表白今天就約會的富農行徑。

    “當你的員工心理承受能力要求也太高了，一不小心就會被刺激到，明明心里有傷還要堅守崗位?！?/br>
    辛勤只笑笑，并沒有回答。早在阿梨說要去約會的那天晚上，他就做好了出行計劃。他的車里已經準備好所有需要的物品，只等著阿梨點頭，他們就能說走就走。

    凌葶嘀咕著，有錢真好呀，有喜歡的人真好呀……了不起啊，哼！

    阿梨跟著辛勤坐上車，自己系好安全帶，也不問去哪里，就像早已習慣。他輕車熟路地打開收音機，調到一個只唱歌不說話的頻道。聽收音機是阿梨最近發展的新愛好。有時候他一個人，能趴在車窗臺上聽很久。這種聽收音機的感覺，很熱鬧，就像在人群里。

    辛勤遞給阿梨一只小食盒，里頭裝著兩排蝦餃。阿梨塞給辛勤吃了一顆，剩下的自己全吃光，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覺。等他醒來，已經是午后，目的地到了。

    辛勤將車停好，背上一個巨大的背包，牽著阿梨往入口走去。他們要爬山。

    明河山不高，最高峰也不過八百多米，但未被完全開發，并沒有舒坦的上山大道，只有幾條羊腸小路，沿著山體攀巖而上。想要一口氣爬上山頂，還是挺耗費力氣的。

    一路上并未看見什么人。山腳的樹木茂盛，密不見光，只聽見腳步落在潮濕的經年落木層的聲音；再往上，是更矮一些的樹種，陽光開始穿透密林，將山路烘得干干燥燥的，溪水潺潺，卻不見蹤跡；接近山頂時，矮小的灌木叢再也阻擋不住耀眼的陽光，濕氣一掃而空。他們找到一條銀龍一般的溪流，從山頂呼嘯著，直沖山腳。

    阿梨站在小小的山路間，轉身往來時的路看去，盤結交錯，看不到頭。層云遮住了太陽，云的影子投在山谷的林被上，像一葉浮游在綠色海洋中的扁舟，忽隱忽現。不一會兒，扁舟不見了，太陽又冒了出來。阿梨抬頭望去，迅速瞇起了眼睛。

    辛勤將一頂帽子扣在阿梨的頭上，拍了拍他的背，問道：“還能往上爬嗎？還有大概半小時的路程?！?/br>
    最后，阿梨是被辛勤背上山頂的。他背著辛勤的大背包，整個人沉甸甸地壓在辛勤的背上。短而柔軟的頭發落在辛勤的脖子上，像趴著一只軟乎乎的小動物。

    山頂附近有一家古老的寺廟，可以留宿，只收取少量的齋飯錢。不過齋飯并不是很可口，米粒粗糙，咸菜里有一股發霉的味道。阿梨不是很想吃，辛勤給他撕了一些面包，然后將他那一份齋飯也一并吃干凈。

    吃完飯，辛勤用山泉將碗碟清洗干凈。盡管時值盛夏，山中的泉水凜冽，打在手上，還是相當涼的。

    辛勤收拾好，拿紙巾擦干手。阿梨偷偷拉住他，小聲和他咬著耳朵?！拔覀円≡谶@里嗎？”

    辛勤問道：“你喜歡住在這里嗎？”

    阿梨猶豫片刻，搖了搖頭。這里沒有電燈，看起來黑乎乎的。房間里也有一股潮濕的霉味。

    辛勤笑了笑，說道：“那我們就不住在這里。先休息一會兒，等你醒來，我們再爬到最高峰，我給你弄好吃的?！?/br>
    兩人和衣躺下，小憩一會兒。由于心里惦記著好吃的，阿梨并沒有怎么睡著。醒來后，就催著辛勤趕緊上路。辛勤讓他穿上沖鋒衣外套，兩人準備妥當，從寺廟出發，繼續往上走。

    時過傍晚，天色暗了下來，山路變得更加崎嶇，山風很大，戴不住帽子。辛勤打開了手電筒。阿梨倒是很自在，盡管他已經不再是一只貓了，貓的基因仍賦予他過人的眼力，哪怕在昏暗的光線中，也能很好地分辨出物體的形狀。不過，他還是聽話地緊緊跟在辛勤的身后。

    爬了差不多二十分鐘，他們就來到明河山的頂峰一色峰。辛勤找到背風處，借著最后一絲天光，將帳篷搭好了。阿梨站在一旁，也幫不上什么忙，只好拿出收音機，慢慢地調整頻道。山頂能收到的電臺頻率有限，空氣里除了呼呼的風聲，只剩下嘶啦嘶啦的電流聲。

    阿梨嘆了一口氣，終于放棄了。

    好在辛勤很快就將他們過夜用的裝備都準備好了。他又掏出一捆太空毯，找了一處視野最佳的山尖，鋪好，招呼阿梨一起過來坐下。

    阿梨貼著辛勤坐了下來。辛勤取出保溫瓶，讓阿梨喝了點熱水。然后，他給阿梨準備了自熱飯菜。雖然是即食的，但味道意外地還不錯，甚至還有rou。阿梨埋頭吃得很開心，最后將盆底的米粒一顆一顆挑出來，吃了個干干凈凈。

    阿梨吃完，辛勤收拾好垃圾，回來靠著阿梨坐好。氣溫越來越低，只有彼此的體溫可以取暖。

    兩人靠得緊緊的，靜靜地望著遠處。

    他們的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夜空。他們的腳下，是山之巔。

    夜色漸濃。

    山里頭的夜很涼。白天積攢的溫熱的水氣，從地表漸漸騰起，往上，凝結，霧化，成滴，成霜，成雪花，散落在無垠的夜色之中，仰頭看去，一片星如雨。

    阿梨心中受到巨大的震撼。在這天地之間，他忽然變得極小，咪嗚也變得極小。他們倆像一對小黑點，融化在這無邊無際之中。那些明亮的星星搖搖欲墜，似乎下一瞬就會落到他們肩頭。他不由自主地將腦袋靠在咪嗚的肩上，感受著他的體溫。

    辛勤用毯子將阿梨身體的另一側裹了起來。他輕聲解釋道：“這座山叫明河山，這里是一色峰。明河就是星河，一色是指天地一色?！?/br>
    阿梨不解地問道：“什么叫天地一色？”

    他的話音剛落，不知從什么地方，忽然騰起一大片亮點，忽閃忽閃的，就像星星不小心掉了下來。這些亮點會動，從這一頭到那一頭，匯集再散開。最后越來越多，越來越遠，和滿天星辰融為一體。

    天地之間，全是星光。

    這時，阿梨聽見辛勤輕聲說道：“這就是天地一色?！?/br>
    “這就是天地一色呀……”阿梨呢喃地重復著。

    “螢火蟲就是地上的星星。平時你無法找到他們，只有他們自己愿意時，才會亮起熒光?！?/br>
    “狡猾?！卑⒗婧敛豢蜌獾卦u價道。

    辛勤往他嘴里塞了一顆巧克力，入口即化。阿梨驚訝得頭皮發麻，一邊嚼著一邊問道：“這是什么？”

    “巧克力?！?/br>
    哇——

    原來世界上還有這么好吃的東西。

    做一只人類，實在是太好了。

    阿梨將辛勤的一只胳膊抱在懷里，覺得自己幸福極了。約會真好玩！

    “這個世界上還有更多好吃的東西，有些是你以前不能吃的東西。除了吃的，還有更多好玩的地方?！毙燎谡f道。

    “是嗎？”

    “嗯，只要你想，就有機會可以實現?！?/br>
    阿梨心滿意足地長舒一口氣。望著璀璨的星空，他忽然想到一個故事，一個他從老師那里聽來的關于人類世界的神怪故事。他結結巴巴地轉述著這個故事。

    “每個人死去之后，就會化作天上的一顆星星，遠遠地掛著，靜靜守候著他喜歡的人。如果那個人不記得他了，這顆星星就會消失不見?！卑⒗嫦肓讼?，補充道，“每只貓咪死去后，也會化作一顆星星。如果哪天星星不見了，那一定是他的人類過得很幸福，貓咪覺得可以放心離開了?！?/br>
    “那……”辛勤頓了頓，問道，“他為什么不選擇永遠掛在天上呢，這樣他的人類思念他的時候，還可以抬頭看看?！?/br>
    阿梨想了想，糾結地說道：“可是天就那么點大，如果他一直在上面，別的貓咪怎么辦呢？”

    “可是，這樣他的人類不是很可憐嗎？因為，他真的真的很想念他的貓?！?/br>
    阿梨笑了起來，說道：“如果你很愛他，他會感受到。那他就不用去天上，他會永遠在你心里，哪兒也不去?！?/br>
    收音機里頭忽然接通了不知名的頻道，嘶嘶傳出模糊的歌聲。斷斷續續的，像一首詩。

    每當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每當我迷失在黑夜里，夜空中最亮的星，請指引我靠近你1

    第88章 同居（上）

    夜里很冷，但也沒到完全不能忍受的地步。更何況，躲在狹小的帳篷里，縮在小小的睡袋里，都給阿梨帶來無盡的安全感。他很喜歡這種露宿的感覺，連帶著辛勤都覺得有趣起來。

    這一覺，阿梨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辛勤晃醒了，問他要不要看日出。阿梨裹著毯子鉆出帳篷，連打了好幾個哈欠。他蜷縮著身體，緊緊挨著辛勤坐著。他們倆坐在昨晚看星星的地方，睡眼惺忪地盯著遠處天際的魚肚白看著。天還沒有大亮，山間的一切，被一團黑影籠罩。

    阿梨仍舊困得不行，用手背不住地擦眼淚。

    辛勤仰頭望著天，有些擔憂。今天早上的天氣不算太好，云層太厚。他對阿梨說道：“我們可能看不到日出了?！?/br>
    阿梨聞言，有些失望。聽說太陽跳出來的時候，從更高的山頂看會比他平時在巫臺山上看到得更大更美更像蛋黃。

    果然，不過多久，天忽然就亮了。他們沒能看見日出。

    辛勤安慰道：“我們以后還有很多機會來看日出。我們可以去專門欣賞日出的地方看?！?/br>
    阿梨想了想，也就釋然了。

    等天大亮之后，辛勤和阿梨吃完簡單的一頓早飯，開始收拾他們的裝備行李，依舊是收成一個結實的大包。辛勤背上包，和阿梨一起，摸索著下山。途徑寺廟時，辛勤進佛堂拜了拜。寺廟很小，佛堂也不大，供奉的是如來和觀音。四方小殿，打掃得一塵不染，連跪墊都是干干凈凈，上頭繡著蓮花，花開見佛性?？諝庵袧M是香火氣息。

    辛勤對這方面沒什么講究，只是隨心做了個朝拜。很快，他停下動作，雙手合十跪在佛像前。阿梨跟在他后頭，興致勃勃地也跪下了。

    普通人拜佛，總要有點念想，有所求。這一刻，辛勤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滿足，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任何禱告的話。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阿梨，阿梨也扭頭看他。

    阿梨昨天晚上睡姿不好，頭發亂糟糟的，還翹起來一束，怎么逗壓不下去，看起來很滑稽。

    辛勤笑了笑，做出最后一拜，然后起身，掏出一些香火錢，恭恭敬敬地投入了供奉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