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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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遇人不淑。一個男子因為求而不得,因愛生恨,讓她拖成了老姑娘不說,還出手打壓她的雙親、兄長。到她二十歲那一年,日子只算是不太拮據,三個親人更因常年氣悶臥病在床,先后撒手人寰。 “我與她有些交情。 “我懷上第三個孩子的時候,她最后一位親人離世,正是最傷心孤單的時候,我命人去看過她幾次,能幫的就幫一把。 “那時候,我上面有公公婆婆,懷胎兩個月的時候,跟你父親——不,跟老爺在一些事情上起了爭執,都認真動了氣,我便去別院安胎。 “那一次,公婆只怪我不懂事,任由我鬧意氣,一句規勸的話都不說。估摸著老爺是鐵了心要跟我一輩子各過各的,我在別院那么久,他一次都沒去過。自己不去不說,也不讓家里別的人去,把兩個兒子交給兩位長輩照看。 “就那樣,我在別院一住就是半年多,是陪嫁的宅子,身邊的下人都是陪房。 “住到別院兩個月之后,你的生母出事了。 “她去找我的那一天,起了風,下著雨。她看起來怪怪的,眼神呆滯,跟我說要離開京城,是來道辭的,便走了。 “我覺得不對,命人跟著她。她半路暈倒了,下人忙把她帶回到別院。 “她精神特別恍惚,我當下也問不出什么,只好生寬慰著,讓她暫且住下。 “沒幾日,丫鬟看出她有了身孕,四個多月了,不穿寬大的衣服已經顯懷——兄長剛死,人還未嫁,她有了身孕?!?/br> 說到這兒,許夫人語聲頓住,看著許持盈。 許持盈右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神色,像是在茶館里聽人說書。 到此刻,仍然不動聲色。只這般門面工夫,就沒誰比得了。 許夫人啜了一口茶,茶有些涼了,她也不在意,放下茶盞繼續道:“我當時就問她,你以后可怎么辦???不如我幫你做些功夫,盡快到外地找個人家,讓孩子出生之后有個正當的出身。 “她說不行,絕對不行,這孩子是個孽根,不能留。 “她曾私下找過大夫要打胎的藥,但是大夫都說,她身子骨不好,若是用打胎藥,一定會一尸兩命。 “可是,她不能死。她三個親人的仇還沒報,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她就該設法嘗試,讓仇人血債血償。 “太多的仇恨、窘迫,讓她陷入兩難,不知何去何從。 “我思忖再三,說你覺得孩子是孽根,又不能不生,生下來恐怕也不會善待。那就把孩子給我,畢竟兩個胎兒差不了多少天,你就在這里與我一起安胎,生完孩子之后,你只管去別處。只一樣,孩子日后不論怎樣,都與你再無關系。 “她答應了。 “過了一段日子,我因為長期與老爺、公婆慪氣,小產了。那是齊齊整整的一個男孩兒。 “小產前后,許家還是沒一個人去看過我。那段日子,回想起來都覺得漫長。 “我能起身之后,命下人更為細致地照顧你母親。如果說先前還有些顧慮,還考慮過是不是要跟老爺如實說出這件事,到了那時候,我已經鐵了心做成這件事?!?/br> 許夫人輕輕吁出一口氣,眼含輕蔑地看著許持盈,“你就是那個孩子,你生母口中的孽障,我膝下的不孝女?!?/br> 許持盈斂目沉思,良久都不出聲。 許夫人也不再說話。 許持盈托腮的右手落下去,與左手交握,和聲道:“你說,你們有些交情?!彼延行┒忠У糜行┲?,“你那時與婆家鬧翻,始終沒提過娘家,他們似乎也沒管過你吧?你的日子不是尋常的不好過,這么不好過,好意思讓友人知曉你去了別院安胎?那女子總不會是從許府打聽到你身在何處吧?” 之所以有這份懷疑,是她了解望門貴婦絕對不會家丑外揚。虛榮心重的,只要能夠做到,就會杜絕自己被人議論、同情、嗤笑的可能,不論親疏;性子要強的,出嫁之后如果有至交,也是報喜不報憂,不遇到大是大非,絕不會麻煩朋友;性子懦弱的,就根本沒有離開夫家常住別院的可能。 那女子去找許夫人,定是有著什么緣故,但是許夫人不想提及。 說出懷疑,許持盈又點破一個事實:“而且,你這輩子就沒有交心的友人。那女子之于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自己清楚?!?/br> 許夫人難以掩飾心頭的驚詫,匪夷所思地望著許持盈。 那樣不堪的出身,知情之后難道不該傷心難過暴跳如雷么?難道不該全然拒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么? 可她在做什么?在有理有據地分析言辭間發現的疑點。 這還是個人么? 許持盈微微搖頭,“罷了,我只是提醒你,下次與人說話的時候,盡量避免讓人一面聽一面犯嘀咕?!?/br> “你,”許夫人問道,“還想知道些什么?” “沒有?!痹S持盈微笑,自嘲地微笑,輕聲說道,“我是個被生母拋棄的孽障,我是你口中的不孝女,我不是天之驕女,我是出身最不堪的人——這些,我都知道了。你告訴我這些,我謝謝你?!?/br> 她唇畔笑容的紋路緩緩加深,明眸里的光芒越來越冷,森冷而灼人眼眸。 有沒有一種冷靜,是瀕臨或已越過瘋狂才生出的? 有的。 這一刻的許持盈,便有著趨近于瘋狂的冷靜。讓人心生恐懼。 許夫人不自覺地挺直了脊背,下意識的以此來對抗流竄至骨髓的恐懼,“你的生母是……” “不需告訴我?!痹S持盈的語氣輕而堅定,“我對此毫無興趣?,F在,我只想讓你以你所有的親人發個毒誓,證明我的出身并非你夸大其詞或是胡編亂造?!?/br> “我可以?!痹S夫人毫不猶豫,抬手指向上空,神色堅定地發毒誓。 許持盈看著許夫人的雙唇一張一合,語聲傳入耳中,她卻覺得分外遙遠。 這片刻間,她微不可見地打了個寒顫,心里生出空茫、悲愴之感。 今日起,她沒有家了。 她交握的雙手死死用力,以致骨節生疼,這疼痛讓她壓下心頭翻涌的酸楚,喚回她的理智。 她問許夫人:“如果不是看著我如今境遇好轉,你還不會告訴我這些吧?” “的確?!痹S夫人盯著她黑寶石一般灼灼生輝的眸子,“有些事,以你的頭腦,事后一想就清清楚楚,那就不如由我現在告訴你。 “最早,我對你和幼澄、幼晴的情分差不多,懶得親自照看,又怕一個個的太不成器,長大后沒個用處,所以,時不時的會插手管一些事。 “先帝給你和皇上指婚的時候,我開始想善待你,可是磕磕絆絆了那么多年,做不到了。我看到你就打心底厭煩。之后又瞧著皇上一再給你難堪,我就想,指望不上你了,索性省省力氣?!?/br> 許持盈緩緩接道:“如今,時機到了?!?/br> “對,如今你正得寵,時機已到?!痹S夫人如實道出心緒,“原本我不需實話實說,甚至可以一點一滴地透露給你,可你不給我機會,更不給我臉面。你這樣的性子,得寵只能是一時,我再不抓緊機會,往后便是娘家繼續落魄,許家也陪著你遭殃?!?/br> 的確,許夫人本不需把話說的那么惡毒,但是積怨已久,厭煩已久,自是沒閑情給她留顏面。 這就是報應吧。 不做乖女兒的報應。 許持盈再一次自嘲地笑了。 許夫人強調自己的目的:“我的娘家,在你眼里再不好,但對我有著莫大的恩情。是,在你看來,他們做過錯事,他們的情形一直亂糟糟,可你怎么就不想想,許家的情形在外人眼里,又何嘗不是亂糟糟?只說你一個人就惹過多少事?只是你精明,沒叫人覺得手段骯臟齷齪罷了,只留了跋扈心狠的名聲?!?/br> 因為她精明,所以才沒讓人覺得骯臟齷齪。潛在意思就是,她品行興許還不如魏家,興許比他們還骯臟齷齪。 這就是養育她十六年的人對她的看法。 是這樣的么? 許持盈眼睛澀澀的,費力地思索著,自己有沒有做過虧心事?有沒有做過和許幼澄、魏家人類似的事? 有么? 她微不可見地搖頭。沒有,從沒有。父親、大哥、二哥都不是那樣的人,潛移默化多年,讓她也不是那樣的人。 真的不是。 但她沒有辯解。因為她知道,眼前人把她看得一文不值,打心底質疑、看不起她。 早先還以為,她的出身是原罪。原來不是。出生才是她的原罪。 她是一個不該出生的孽障。 她眼睛愈發酸澀,蹙一蹙眉,把淚意強行壓下。 哭什么? 哭給誰看? 誰稀罕你的眼淚你的傷悲? 她輕緩地吸進一口氣,集中精神,聆聽一直都沒歇嘴的許夫人的話:“……說起來,這些年,老爺打心底疼愛的孩子,只你一個。我生下的長子次子小的時候,正是需要他全力以赴打拼的年頭,無暇顧及家中諸事。到你出生之后,他能松松心了,也是與你有緣,且不知你的根底,便是無邊無際地寵著你,哪怕你殺人放火,他都能給你找到合理的因由。 “所以持盈,如果讓他知道這件事,他不知會難過成什么樣子。 “你想好沒有?是要繼續做他引以為傲百般照拂的女兒,還是要讓他成為世人皆知的笑柄? “持盈,你別逼我,別讓我把事情做絕。 “而且到最終,在朝堂已根深蒂固的許丞相不會倒臺,最終身敗名裂、盡失一切的人,只有你?!?/br> 許持盈抿一抿唇,“你想要的,是讓我竭盡全力為魏家周旋,讓魏家重振門楣,與你一直守著這個秘辛?!?/br> 許夫人頷首,“你是聰明人,自是不需我多說,個中輕重……” 許持盈死死緊握的手緩緩松開來,隨后搖頭,“不。魏家的事情,除非爹爹——不,”她苦澀地一笑,“除非丞相與我提及,否則我絕不會答應?!?/br> 許夫人眼中現出寒光,“那你的意思是——” “去把這些事情告訴爹爹——不,告訴丞相?!闭f到這兒,許持盈閉了閉眼。 沒有家了。 父親不再是她的父親,她興許再沒機會像以前一樣親昵地喚他“爹爹”。喚了十幾年爹爹,已經是莫大的福分,已經高攀了十幾年。 日后,再不會了?;蛘?,是再不能夠。 許夫人冷笑,“瞧瞧,遇到大風大浪的時候,你所謂的孝順、乖巧全是空談。老爺在你心里,也只是個衡量輕重之后被放棄的物件兒。你心里從來就只有你自己!” 許持盈語氣沉冷:“是你給我寫了那封信,跟我說,今日不見你的話,明日滿城人都會知道我是個出身最下賤最不堪的人——你讓我把你喚來,你要告訴我這些。 “告訴我這些的目的是什么?是要挾我。今日是魏家,日后呢?我余生都會被你要挾,我要把你當祖宗一樣供著。 “可是,對不住。我已經知道自己什么都沒有,握在手里的只有這一條命,你與丞相想拿去的話,隨時都可以,別的,我絕不奉陪?!?/br> 許夫人錯愕。太可怕了,這個女孩太可怕。冷靜到可怕,瘋狂到可怕?!澳悄愕囊馑?,是要成為天下人的笑柄,讓老爺因你臉上無光?” “誰叫你家老爺不開眼,娶了你這樣一個禍根?”許持盈微微揚眉,“一切的開始,是你竭力促成——把一個出身不堪的孩子養到名下,關系重大,你敢再發個毒誓證明你不是早有預謀么?許夫人,你可以看低我,但是,不要高看你自己?!?/br> “……”許夫人一時語凝。 “有人跟我說過,我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心腸冷硬,是豁得出性命——以前是豁得出去,現在是根本就不在乎。不需要了。許夫人,你若是想要我報答許家的養育之恩,可以,哪日與丞相、大公子、二公子商定之后,聯袂到宮里來,如實告知便可,我無話可說,投繯自盡便是了?!?/br> “可如今明明沒到鬧出人命的地步?!痹S夫人找回神智反詰,“你也別要死要活的跟我說玩笑話,沒用?!?/br> “玩笑話?”許持盈輕笑,“我跟你?” 她跟許夫人開玩笑,才是莫大的玩笑。 許夫人也笑,笑得譏誚,“可你也別忘了,老爺是當朝丞相,這半生不知見過多少大風大浪,遇到大是大非,總會放下他自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