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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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三一身藏青色儒衫,身姿挺拔,面容昳麗,不經意的一瞥讓人心生神往。 那街頭的西施豆腐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路過的姑娘們掩著面偷偷地瞧著他,這般豐郎的郎君也不知是哪家的。 沈三又轉向馬車,沈興淮走出來,想要自己踩馬扎下來,沈三一只手摟住他,一瞬間就落地了,沈興淮郁悶了一下。 姑娘們心猶幻想,指不定只是阿弟哩~ 江老夫人被攙扶著慢慢下來,最后江氏才抱著小蜜娘出來,把小蜜娘給江老夫人,江氏握著沈三的手臂小心踩下來,踩著馬扎的腳晃了晃,沈三立即抱住她,江氏抬頭笑了笑,兩個人竟如同神仙眷侶。 姑娘們最后一絲幻想也破碎了…… 沈三接過江老夫人手里的小蜜娘,別小看這小rou墩子,雖是骨架子小,可rou一點也不少,現在有時候還保不住她。 小蜜娘已經九個多月了,眉眼間盡是沈三的影子,所見之人皆夸一句好樣貌,笑時又有一淺淺的小梨渦,由于腿上漸漸有力了,大人拎著她的手可以帶著走一會兒,也會在學步車踩噠踩噠。 之前天氣冷,一直被關在家里,最遠也只在周圍轉悠幾下,算是第一次被帶出來,小蜜娘興奮極了,被沈三抱著,腳一個勁地蹬,看著新奇的景致,小手指著慈云塔啊啊叫,似是第一次見到這么高的建筑物。 江氏牽著沈興淮的手,笑得一臉柔和,江氏的五官稱不上多精致,但看著極為舒服,毫無攻擊性,笑容也非常有親和力。 “蜜娘第一次上這般鬧的地方,瞧那眼睛,都看不過來哩!可別把小頭給轉掉了?!苯戏蛉舜蛉さ?。 蜜娘聽到自己的名字,轉動頭看江老夫人,趴在沈三的肩上,嘴里叫著:“婆啊,啊,婆……” 江老夫人笑著捏了捏她的小手。 蘇州的寺廟少有在山上的,這兒少山丘,多為平地,走幾層臺階就到了慈云寺,進去就是大香爐和一排排蠟燭,香味嗆人,沈三把小蜜娘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等走過了院子,跨進第一道門,是十八羅漢,模樣嚇人,沈三不敢讓她亂看,怕嚇著她,加緊步伐,走過這一道后才松開手讓她直起身。 后面院子里有個小沙彌,看到幾個人,立即就上前問好:“幾位施主安好?!?/br> 江老夫人握著佛珠朝他點頭,微微鞠躬:“奈師傅阿在,我們今朝來要再點一盞長明燈?!?/br> “在的,師傅早就交代過了,施主且跟著我來?!?/br> 小沙彌帶著他們拐到寺廟的最后面,推開門,首先入目的是一座大佛像,佛像的兩邊都是長明燈,進了寺廟,小蜜娘就不如在外面時的激動新奇,反是縮在沈三懷里,亦或者趴在他的肩膀上不敢亂看。 江思娘心中愛憐,但思及亡父,且一會兒吧,一會兒就帶小蜜娘出去。 老和尚坐在佛祖下面,面前擺著一盞長明燈,他正在念經,聽到門口的開門聲,睜開眼睛,起身:“施主?!?/br> “濟慈方丈?!苯戏蛉穗p手合十微微彎腰。 江氏和沈興淮也跟著做,沈三抱著小蜜娘只是微微鞠躬,小蜜娘竟是雙手合掌,也學著她阿婆的模樣,沈三忍住沒笑出來。 濟慈方丈笑著摸了摸旁邊沈興淮的頭,目光又落在小蜜娘身上,“這是施主的外孫女吧?” “正是,已經九個多月了。大師可能瞧瞧我這外孫女的命格?” 濟慈大師緩緩搖頭:“命格這事兒,于孩童,本就縹緲。他們日后如何,全賴家中長輩。孩子就如同那一面白墻一張白紙,日后是一副名作還是一張廢紙,父母才是握著那支筆的人。命格再好,放在三下九流的教坊之中,也難成氣候。小施主出生清明、和善之家,且不出意外,也定是有福之人?!?/br> 沈興淮自小接受的是西方的唯物觀,像命格這種東西,誰又是一出生就固定的,更何況,他也更相信教育和生長環境對人的影響。他瞬間對這個和尚的好感度上升了不少。 江老夫人:“方丈說的是?!?/br> “長明燈已備好,可以點了。這地方不適合小孩子久留,能快則快?!睗确秸勺隽藗€請的動作,轉身走回蒲墊子上。 “有勞方丈了?!?/br> 點完長明燈,江氏和江老夫人還要上上香,沈三先帶著小蜜娘和沈興淮出去了。 沈三抱著小蜜娘,牽著沈興淮,這一條街上多數是餐館、茶館或小吃,人來人往得非常熱鬧,那小推車上賣餅子的賣糕團的,扛著糖葫蘆的小販吆喝的。 看得小蜜娘眼睛直打轉,她不知那是什么玩意,但看到小孩子央著大人買了吃,她便知是可入口的,嘴中口水就止不住了,指著那兒啊啊啊。 沈三只得把她換個方向。 這廟宇邊最多的,還應是算命的,一張桌子,撐上個招牌,就在那兒做上個一天。亦或有裝成道士的,瞇著眼睛假裝是瞎子,抓人便說您近日運道不好。但凡燒香拜佛的,總有些不順心之事,一天下來,瞎貓碰上死耗子,也能賺上幾筆。 這幾日,慈云寺邊來了個最獨特的小攤子:賣字賣畫。 也不瞧著這進進出出都是些老頭老太、地里人,哪兒識的那字,倒是認得算命桌上的搖鈴。圍觀了許久也不知那老頭要做啥。得旁人解釋方知這老頭賣字畫,瞧著那老頭像模像樣地在那邊寫字,這小地界的人瞧不出名堂,只覺好笑。 “老頭兒,奈那字兒咋賣的???” 那老頭回的是官話,比這邊兒說得都標準:“一個字十文錢!” 十文錢!那人群里哄然大笑。 “哦呦,老頭兒,奈咋不去搶哩,一個字十文,嘖嘖嘖?!?/br> “這找冤大頭吧……” 沒一會兒就散了不少。 老頭靜靜坐著,也不說法,神色卻有些郁悶,他考慮了很久,十文錢一個字,他已是覺得侮辱了。 沈三瞥了一眼,江老夫人和江氏出來了,小蜜娘也看到了阿婆和姆媽,激動地要往那邊去。 “老頭,別賣哩,賣不掉的,諾,給奈一文錢?!币粋€小癩子笑嘻嘻地扔下一文錢在桌上。 那老頭也是有心氣的,甩甩袖子,那一文錢就落在地上,砸下來發出清脆的聲音。臉一撇,竟是連正臉也不瞧一眼。 小癩子那一伙素日是這兒的地頭蛇,專收一些小攤費,素日沒個正行,只進不出的,難得愿意給個一文錢,那老頭子竟是不識好歹。 那賴皮上前抓住老頭子的衣領子,“臭老頭!給臉否要臉!什么東西!” 江老夫人正從老頭的后面走過,慢慢定下腳步,有些遲疑。 “欺負我一個老頭子,年輕人真是好生厲害。哼,老頭我不缺這一文?!崩项^竟是硬氣得狠,也不松個嘴。 周圍人皆勸道:“老人家服個軟吧。奈們也別多計較了,老人家也不容易?!?/br> “和奈們有什么關系,走開走開!這老頭子就是欠收拾,還嘴巴硬?!?/br> 江老夫人便道:“奈們真當是什么地方都鬧騰,也否看一看這是什么地方,佛祖的門前就這般鬧事,也不怕遭了報應?!?/br> 那群痞子想笑,瞧著江老夫人的衣著打扮,應是好人家,有些訕訕,嘴上不敢挑刺。 賴皮惡狠狠地盯著老頭,又拎著衣襟用力搖了搖,把他用力往后一推,那老頭沒個坐穩,連同椅子一塊兒往后倒去。 江老夫人就在后方,竟是不備,被那椅子砸中了腿,猛地倒地,江思娘扶也來不及。 人群后退三步,不少人已經悄悄離去,可不想惹上一聲的腥臊。 沈三嚇了一跳,快步走上去,把那小蜜娘放江氏懷中,蹲下來急問:“姆媽,姆媽,奈咋樣?” 那老頭也從椅子上翻下來,倒在地上,沒了個動靜。 那群小賴皮后怕,面面相覷,一哄地全跑掉了。 江老夫人屁股著地還有些暈乎乎的,這不光腳踝疼,這難言之處也疼得很,抓著沈三的手便叫著:“哎呦,腳傷了,不打緊不打緊,奈快去瞧瞧那老人家咋樣了?” 沈三覺是那老頭牽連了老夫人,無心顧他:“且不管他,我先送你去醫館?!?/br> “可別,那老人家若是有大礙就是罪過哩?!苯戏蛉诵拇?,卻亦是有自個兒的打算,暫且不說。 沈三瞥那老頭一眼:“那老頭我瞧著硬實得很,且出不了什么事,帶上亦為麻煩事兒?!?/br> 沈興淮站在一旁,那老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珠子卻是能轉動的,也不欲讓家人趟這趟渾水,“阿婆,先送奈去吧,他自有人管?!?/br> 江老夫人堅持要帶上他。 江氏也是心急:“振邦,帶上吧,可別出了人命?!?/br> 沈三不欲多管其事,卻經不住女眷的懇求,讓江河一同帶上了馬車,送去了劉家的醫館。 劉泉夫婦正在醫館里坐診,江河便大呼小叫地喊進來,要抬架子,說是老夫人??砂焉蛴⒚脟樍艘惶?,等到馬車上接下江老夫人,原來是扭到了腳。 江老夫人面色難言,拉著沈英妹,沈英妹低頭附耳,兩人低聲說了幾句,沈英妹便知,讓人抬著她去了內室。 那老頭抬進來,便自個兒醒了,劉泉瞧著并無大礙,這診斷一下,那老頭立即抱頭喊疼。 沈三看著不順心,不想瞧他,便說道:“老人家,我們可是好心救你,別恩將仇報。我岳母還傷著哩?!?/br> 老頭松開頭,打量他:“救我的可是老夫人,這恩可不是你的。我渴了,要喝水?!?/br> 沈三讓江河給他倒點水。 老頭又道:“有吃的不?老頭我餓了一天?!?/br> 沈三嚴重懷疑他是靴他的,看過去,老頭也正盯著他,竟是理直氣壯。沈三氣悶,讓江河給他買個包子。 此時,江老夫人在沈英妹和江氏的攙扶下走出來了,她的尾骨摔著了,腳踝也扭了,看來要在床上修養個把月。 老頭收起對沈三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站起來,朝著江老夫人作揖:“多謝老夫人相救,今日要非老夫人,老頭我就要橫死廟前嘍?!?/br> 他窺著沈三父子,眼睛一斜一斜。 父子兩竟是同一時間撇嘴,這老頭真是記仇得很,且不過說了句不想管他,就記恨至此。 江老夫人:“老人家家住何處?今年貴庚?家人可知奈在此?” 那老頭:“親人皆在北方,我素來飄蕩無定所,多年以來也不多追究,我定期書信回而已。鄙姓范,名留,知天命之年?!?/br> 江老夫人驚言:“那奈豈不是比我小上幾歲……” 余下之語便是,怎么的頭發都已花白了。 范老摸了摸頭發苦笑:“吾年三十失獨子,四十喪妻,此后便是一夜白頭……” 短短數語,竟是讓江老夫人感同身受,心中酸澀。 “奈可有住處?” “四海為家,暫住慈云寺?!?/br> 江老夫人便道:“若不嫌棄,請范老弟到寒舍少做休息,養好了傷再做打算,且可?” 范留老頭猶豫,是覺寄人籬下并不美妙,余光瞥見那黑心女婿竟是又想阻撓,故道:“打擾了!” 第13章 013 沈三本就不愿帶那邪怪邪怪的老頭回去,也不知她岳母今日是怎的,對這老頭這般禮遇,誰知那老頭竟還想回去收拾他破攤子,當真是個麻煩人! 沈三作為沈家三個兄弟里頭最為精明的,骨子里卻冷得很,除了家里人,不相干的人和事對他來說都是麻煩,這世道冷心冷腸之人總是比古道熱腸的人活得好。 老頭那攤子還在,亂糟糟的,椅子還是倒在地上,還有幾張字畫落在地上,被人踩了幾個黑腳印。 老頭撿起來,頗為心疼,擦了擦,已而擦不掉了,“誒!那個王八羔子拿了我的紙!” 范留好不容易買了幾張好紙,打算寫上幾副好字,轉眼就被人拿走了,氣得他咋呼咋呼。 沈三看不過去他那磨磨蹭蹭的樣子,還嘰嘰歪歪的,走過來把剩下的一刀都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