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沈熄喝酒。 不對,用專業術語來說, 是吹酒。 起先以為沈熄能喝,張澤勸歸勸, 也想讓他發泄一下。 張澤不過分了分神跟朋友講了兩句話,再回頭,人就不見了。 他跑到天臺上往下看, 以為沈熄一頭栽下去了, 整個人冷汗嗖地一下竄上來,連話都說不清, 問別人沈熄人在哪兒。 好在沈熄并沒一頭栽下去, 有人說他去了洗手間。 ——張澤以為沒掉下去算是好的,但看到沈熄的情況, 忽然想,也許這樣的折磨還不如讓他解脫。 他雙手撐在洗手臺邊,因為用力, 指尖呈現一種異樣的青白色。青筋凸起,掌骨明顯。 從脖子往上全是漲紅的,連耳尖都紅得像是能滴出血。 為了調節這種難受,他不得不弓起脊背,每吐一下,肩胛骨起伏,整個人都不可避免地抖動。 襯衣在他身后深深陷進去一大截。 水龍頭被人開到最大,如柱的水流呲呲地響著,那么大的聲音,也蓋不住沈熄聲音分毫。 他眼角有水漬,分不清是剛剛洗了臉,還是異樣感覺帶來的生理反應,抑或是……在哭。 不知道沈熄吐了多久。 最后,他洗了一把臉,水珠沿著臉頰一股股往下滾,張澤想,這些液體,大約不全是冰涼的水。 沈熄眼底紅血絲遍布,眼角眉梢瀉出來的全是疲憊,以及失落。 他閉著眼,靠在身后冰冷的瓷磚上。 “我知道這些是我應該付出的代價,她之前過得,大約不比我好?!?/br> “這是我該得的,我認?!?/br> 張澤咬牙,皺眉看著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沈熄苦笑了一聲:“但是這個玩笑,是不是跟我開得太大了?” 他抬手遮住眼簾,聲音顫動:“怎么能說走就走,什么都不留呢?” 他終于沉沉地滑到地上,似乎已經徹底支撐不住,在酒精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著。 等不及散場,張澤叫人一起,硬是生生把他從地上拽起來,拖回家。 過馬路的時候,看到了林盞。 林盞捧著沈熄臉頰,心都快碎了。 “我跟姜芹開玩笑的,后來也跟她說別信了,可能消息沒發完。今天一天在畫室,沒來得及看手機?!?/br> “真是不好意思啊,你們也不說攔著點——我這才走第一天,怎么就確定我一定不回了???這進展也太快了?!?/br> 沈熄嘴唇全都白了,面上也一點血色都沒有。 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 一邊跟張澤一起把沈熄拖回來的籃球隊員說:“你也別太心疼了,主席沒什么事,就是酒喝多了一點而已。哪個男子漢不喝醉幾次啊,又沒酒精中毒,這不算什么!” “而且,知道你走之后主席是真的挺難受的,估計是后悔自己沒留住你。這對你們倆也有教育意義,以后要……” 張澤也逐漸接受了林盞并沒有走這個現實。 既然一切的傷春悲秋都不成立了,他這才放下心,飛快站到了沈熄的損友對立面。 他打斷道:“對林盞沒有教育意義,對沈熄有,叫他丫不懂珍惜,以為走了才知道后悔吧?他最愛跟我說什么以后總有機會,其實是沒個屁機會,他性格太被動,這么刺激一下他挺好的?!?/br> “林盞你也別太放在心上,沈熄從小眾星捧月,想要什么都不用明說就有人送上來,所以他才這么個性格。我覺得這個誤會挺好,挺有必要,避免你以后被沈熄吃得死死的,讓他也有點危機感?!?/br> 籃球小哥說:“還說他呢,不是你煽風點火,一直說什么林盞走了沒法回來了,可能是徹底對沈熄絕望了,還可能在國外談男朋友。不是你這么刺激,他能跟你一樣激進么!” 張澤忍不住死命翻白眼:“……都怪老子是吧?!?/br> 林盞看他們倆就要在這里說起來,趕快道:“先把沈熄送回家吧,看他這么站著挺難受的?!?/br> 鄭意眠先回去,林盞跟著他們一起去了沈熄家。 到了家門口,林盞斟酌道:“那我就不進去了,免得……” “進去唄,”張澤說,“沈熄爸媽今晚不在?!?/br> 林盞一愣:“今晚不在么?” 這是什么……暗示? 張澤拍了拍沈熄肩膀:“鑰匙哪兒呢?開門啊?!?/br> 沈熄垂頭不答。 “是睡著了吧,”為了避免張澤再拍沈熄第二下,林盞把手伸進沈熄書包里摸索,“別叫他了,我能找到?!?/br> 張澤小聲說:“嘖,這就心疼了???” 林盞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抽出來,鑰匙在手上叮當作響。 她轉到前面去:“我開門吧?!?/br> 開了門之后,兩個男生把沈熄扔在沙發上。 張澤看著林盞,笑得意味不明:“那我們倆走了啊,解酒的東西放在桌上了?!?/br> 林盞抬頭,聲音有點無措:“這就走了?” 張澤:“不然呢,我們倆大男人也不會照顧人啊?!?/br> 林盞躊躇:“我也不會……” 張澤:“煮點東西應該會吧?” 林盞:“你會嗎?” 張澤:“我不會?!?/br> 林盞:“……我煮的東西,怎么說,一碗粥下去,沈熄可能會死?!?/br> 張澤:“…………………………” 張澤:“算了,能理解,畢竟你是搞創作的,不用為這種事兒發愁?!?/br> 張澤退到門口,道:“沈熄會,實在不行你給他戳起來,強迫他煮點東西!” “砰——”一聲,門關了。 林盞:“……” 沈熄躺在沙發上,手遮住眼睛,皺起的眉頭從手掌縫中隱約可見。 林盞低聲問他:“……燈太亮了嗎?” 她走過去,把客廳的燈關掉,換了一盞小燈。 害怕沈熄父母半夜回來,她去把門鎖了,又快速在沈熄房里的浴室沖了個澡,換好衣服出來。 今晚大約得耗在這兒了。 她燒了壺水,摻了點涼水,給沈熄兌了杯溫水。 沈熄已經睡著,但睡得并不舒適,整個人縮在一團,手沒有遮住眼睛了,而是轉移陣地到了腹部。 眉頭緊緊皺著。 林盞伸出兩根手指,放在他眉骨上方,輕輕將食指中指分開用力,把他眉間山川撫平。 “老皺眉,也不怕長皺紋……” 她手指墊在他后腦勺上,拖起來一點,揉揉他頭發:“醒一下,喝點水?!?/br> 沈熄的眉頭以rou眼可見速度鼓起,林盞飛速把杯子放到桌上,溫熱手掌貼緊他額頭:“不準皺眉!” 手下的觸感真的變得平坦了。 林盞撇撇嘴,說道:“沈熄,我認為你是抖m,熱愛被虐?!?/br> 沈熄低聲咳嗽,似乎不滿。 林盞跟哄小孩似的,一邊顛著一邊說:“好的吧,你不是?!?/br> “那我們來喝口水吧,不然嗓子干?!?/br> 她坐上沙發一角,把沈熄的頭抬起來,玻璃杯貼住他嘴唇,一點點調整著角度抬手腕。 流動的液體碰到沈熄的嘴角。 林盞吞了吞口水。 半天,林盞發現自己的角度沒有變化,但是水依然是那個高度。 “你騙我?”林盞問,“你居然一口都不喝嗎?” 她讓沈熄靠在自己肩上,伸手去掐住他的下巴,打算兇狠一點:“本總裁命令你喝水,聽到了嗎?” 結果他一動,杯子一歪,水潑了他一身。 沾濕的衣料呈現深藍灰色。 這也太不乖了。 林盞抽紙給他擦了擦衣服,又兌了杯水,重新遞到他嘴邊。 這回終于知道喝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吞著,林盞拿了張紙,給他在底下接著,怕他唇角滴下的水又沾到衣服上。 喝完一杯之后,林盞問他:“還喝嗎?” 他閉眼不答。 林盞把他腦袋放好,給他墊了個枕頭,就準備起身洗杯子。 人才站起來,突然被一股力道拉住。 手腕上傳來溫熱清晰的觸感。 沈熄低聲,似絮語,似懇求,夾雜著被磨過一般的啞。 “不要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