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一個讓他安心的低沉聲音, 勃然怒道:“滾!” 程塵心下一安, 意識海里的星辰驟然亮起, 濃厚的金色仿佛是太陽, 放出萬丈璀璨的光芒,刺破重重迷障與濃霧。他有些意識模糊,又仿佛心頭瞬間清明,這是意識海里,那些已出版的作品, 由地球穿越而來的、無比濃厚的讀者意念的疊加之力。 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而后,程塵只覺得身上一輕,皇儲被扯開了。 “畜生,你竟敢這么對他!”程朗憤怒狂暴的吼聲響起。 “你們都退開!”皇儲的命令之后,腳步聲聲往外而去, 嘈雜混亂的室內安靜了許多,只余“砰砰”沉重的擊打聲,或是毆打? 程塵一激靈,驀地清醒過來,猛然睜開眼。果然,他家大狼正和皇儲扭打在一處,或者說正單方面毆打27歲的睡懵b中二青年。 皇儲板著臉嚴肅地試圖招架,但顯然,嬌生慣養、睡了大半輩子的皇室嫩草,完全不是前守衛者、流浪漢的對手。沒兩下,朝風殿下已經從“家有賤狗”進化成了“國寶”,外加兩管鼻血長流。 皇儲的身體素質顯然恢復得不錯,大狼那把子力氣在氣頭上絕不會留手,朝風殿下挨揍得雖然狼狽,但確實漸漸能遮擋幾下,還有余力還手了。 看這自我中心的混蛋挨揍雖然解氣,可打壞了,也挺麻煩,程塵盯著他又結結實實地挨了阿郎一拳,才慢悠悠地開口:“住手!別打了?!?/br> 阿郎一聽到程塵的聲音,立刻放開皇儲,飛奔過來:“你怎么樣?” 他輕輕地撫摸少年蒼白憔悴的臉,惡狠狠地又瞪了一眼朱朝風,恨不得打斷他的三條腿! “沒事,剛才有些頭暈惡心?!背虊m估摸著皇儲不知道弄了什么藥物之類的,難道是想迷x? 想想自己救了這么個玩意,總共才見朱朝風三面,他居然這么處心積慮地覬覦自己,程塵好郁悶。特末這年頭變態太多,他這樣的正常人都不夠用了嗎? “走!”程塵一拉阿郎,要盡快離開這里。 皇儲雖然27歲,但睡了大半輩子,心里年齡估計也就是中二病階段,不知怎么就倒霉地看上自己了。 熊孩子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權有勢還特有行動力的變態熊孩子,在人家的地盤上,他這鎮國級大師都有貞cao危機,還是走為上策。 朱朝風從地上坐起,毫不在意地抹掉兩管造型別致的鼻血,他一只手軟軟垂在身側,不知是脫臼還是折了。 他望著程塵,給了一個迷離莫測的微笑,轉頭若無其事地問程朗:“你重置了?”他顯然并不需要答案,搖搖頭自言自語,“不會。你如果真的重置了,又怎么會放著這么美麗又特別的寶貝兒不吃?總不會是特意留給我的吧?” 朝風殿下望向恩人大師,笑得癡迷。 程塵狠狠打了一個寒戰,這變態孩子吃棗藥丸!一拉自家大狼,趁熊孩子尊貴的家長們不在,趕緊走。以后打死也不能來了! 禁衛們倒也沒有留難他們,只是表情古怪,尤其是荊隊長,神情恍惚,看上去世界觀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瞄了少年大師一眼又一眼,道理上來說,咳,肯定是自家皇儲理虧,但是他們禁衛總不能看著皇儲挨揍吧?還不知道怎么和皇后交代吶!幸好,皇儲有令:放人! 頂著一眾奇異的目光,程塵拎起大狼簡直是用跑的離開酈宮。 老蔣他們老早就在門外等候,人一到就猛踩油門,在禁衛們的目送下,一溜煙跑老遠。 “那個,安大師,你沒事吧?”老蔣邊開車,邊側頭問。 安大師總覺著他的語氣有點古怪,使勁白了一眼,哼哼道:“馬后炮,要你何用!” 一路飛馳,連夜乘機趕赴吉府春州,免得夜長夢多。 以后,沒事還是少來京都,程塵暗下決定。 下了飛機,簡直就像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京都還是金秋時節,春州這個華國最北端的大都市已經銀裝素裹,入目一片皚皚白雪了。 兩輩子都生活在祖國南方的安大師,已經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球,好在到處有暖氣,倒并不難熬。聽說越氏古宗地在黑水盡處,白山之上,那里可還是完全原生態,沒供暖??!想想就哆嗦。 越氏的男丁們一批一批集中,倒有一大半程塵曾在中元節的聚會上見過。 漢子們見了安大師多是老臉一紅,拎著自家未成年男孩繞開,也有幾個臉皮結實的,寒暄感謝之余,拐著彎地問何時再聽那絕妙好靈書,上次完全沒聽過癮??! 中秋節前最后一天,族老和越峻三兄弟等主脈的人到了。 越泉跟著他的父親,瘦小的身軀看上去更瘦了,裹著長款的黑色羽絨服,一張臉似乎瘦得似乎只剩下一雙大眼睛。他表情麻木,看到程塵時也沒什么反應,死氣沉沉,不復當日在拍賣會上憤怒而鮮明的生氣。 程塵皺了皺眉,將目光移開。 他的父親,他的族人親手將這孩子推上了不歸路。 越巖也沒注意程塵,像個游魂似的,帶著越泉住進了族里的山莊。 宗主越峻的身邊跟著三個老人,俱是面容冷肅,冰冷的目光掃過,像是完全沒看到安大師。只有一個略“年輕”些,長著長長壽眉的族老,微微勾了下嘴角,似是表達了點善意。 “安大師,看來您也不是人見人愛??!”老蔣悄悄貧了句,得大師賞了個大白眼,自動自覺地去打探一二。 動了別人快到嘴的肥rou,就別想看好臉色了,程塵早有覺悟。只是為了解決自己的“逆血”隱患,盡快歸宗,他作為越巖的兒子,天然的就必須選擇站在主脈的“便宜大伯”這一邊。 窩在大狼溫暖的懷抱里,程塵渡過了在北國的第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尚未破曉,越宗主就帶著十歲以上的越氏男丁,開始攀爬白山的主峰之一不咸山,他們必須在中午吉時之前到達古宗舊地。 老蔣他們未被允許上山,程朗作為未成年大師的專屬啟靈師,越宗主特許送大師至宗地祭臺之外,但不能參與祭祀。 雪地山路行走艱難,未成年的孩子們幾乎都是家長或武從們,或背或抱給弄上山去。 程塵倒是想逞強,沒走幾步,就一個倒栽蔥栽進雪坑,圓滾滾的像只烏龜似的,蹬著四肢死活翻不了身。程朗一把拎起不聽話的大師,丟到自己背上,輕快地翻山越嶺,倒比摻著他走快了許多。 程塵趴在溫暖而厚實的脊背上,臉貼著堅實有力的背肌,默默數著阿郎強健平穩的心跳聲。劇烈的運動,讓阿郎熱汗蒸騰,體味漸濃。呼吸之間,聞著再熟悉不過,讓他安心的味道,少年的臉龐不由自主漸漸紅了。 過了好久,他悄悄說:“阿郎,你在外面等我,別沖動。我不會有事,我問過越先生了,讓祖靈承認不難,忍忍就好。等搞定這血脈問題,咱們就回家,再也不來這天寒地凍的……” 阿郎緊緊反抱著少年的雙腿,輕輕一聳,讓他更貼近自己一些。他靜靜地聽著,沒回答,只是說:“到了?!?/br> 身畔的越氏族人也陸續停了下來,喘息著駐立而望。 前方是一個極大的青石平臺,足有上千平方,積雪已經被先到者掃除干凈。祭臺之上刻著古舊的紋痕,繪成了一幅巨大的圖騰,形狀和筆觸都極為古樸。 程塵站得稍遠,勉強分辨出石平臺上似乎刻畫的是只古怪的野獸,羊身人面,腋下生眼,還長著長長的獠牙。 這就是越氏祭祀的饕餮? 祭臺的背后是黑灰色的山體,被白雪覆蓋了大半,正中是一個大山洞。洞內已經點起了幾堆篝火,火焰在深黑的山洞里明滅不定,看上去仿佛是兇獸張著大嘴,擇人而噬。 “安大師,族老有請?!?/br> 程塵推開阿郎的手,堅定地走進山洞。 洞很深,兩側隔幾丈就是一個火坑,洞壁上繪著古拙的巖畫,稍一留心就能看到遠古人類的生活痕跡,這里大概就是當年山陰越的聚居之所。 越氏男丁三兩成群地聚在火堆邊,悄聲說著什么,目送他走進洞深處。 洞底,是三間高高穹頂的“大廳”,廳中間有一個巨大的火坑,烈火正熊熊燃燒。三位族老在左側的廳,坐在形制奇特的石臺上,面容在火光的陰影下分辨不清神色。 越峻三兄弟沉默地坐在右側的廳里。 正中的大廳里沒有人,豎著三根足有兩人高的木質圖騰,暗紅色的猙獰獸頭正面對著程塵。 “山南越氏二百三十六代孫,越巖之非婚生子——程塵?”一個沙啞的老人聲音從左側的洞廳里傳來。 “是?!睕]等程塵回話,越巖已經從右廳走了出來,他站在程塵身邊,沒有看他一眼,堅定的回答。 第85章 是他 “越巖!你能代他答話, 是否也能替他辨血歸宗!”另一個更為暴烈的聲音喝道。 越巖臉色鐵青,雙手微微發顫, 難得地挺直了身軀,沒有答話。 這個便宜爹頹廢逃避了大半輩子, 總算還能站出來應一聲。 程塵心下輕嘆, 可惜已太遲。 他挺起胸膛,站前一步,沖著族老的方向朗聲應道:“我就是程塵,姓程,名塵, 塵土的塵?!?/br> “哼!微如塵土, 薄有靈賦, 你驟致高位就不敬祖宗, 不順尊長,不孝……”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到一半,越峻沉聲喝道:“寒長老,言過了!” 一位瘦小的族老走下石臺,冷笑著繞著程塵走了半圈, 扭頭問:“見越氏圖騰而不拜,見生父而不敬,陷嫡母于牢獄,我說他這“鬼種”忤逆,有哪一句過了?” “不,他不是, 不是他……”越巖急了,語無倫次,汗都急了出來。 那位寒長老走到他跟前,步步緊逼:“他不是什么?不是鬼種?不是他什么?難道不是因為他,讓岑氏陷于不義,困于囹圄?” 這位族老個子原本矮小,比越巖足足矮了一個頭,但他辭鋒凜厲,咄咄逼人,說得越巖幾乎要縮成一團。 程塵挺直了脊背,心里有些明悟,這位寒長老顛倒是非,上來就扣大帽子,無非是想把他護身的“鎮國文師”身份淡化,甚至在族內抹去。那么以族老身份對上主脈廢物的私生子,自然就可以搓圓捏扁,踐踏如泥。 誰讓這越氏血脈尊貴,又如荊棘枷鎖,掙脫不得,反抗就是血rou模糊! “阿巖,你退到一邊?!?/br> 越峻也緩步踱出,他看了一眼肅然不語的程塵,直面寒長老:“程塵啟靈不過一年多,從來未受過我越氏教與育,不識祖宗圖騰情有可原,況且他還未辨血歸宗,談不上不敬祖宗。 岑氏亂我族規,擾我越氏傳承,略施懲戒以儆效尤,程塵不但是受害者,而且并不知情,不孝不順,未免言過其實?!?/br> “宗主說得是,寒長老,你也是心憂我族,苛求過甚?!钡谝粋€問話的蒼老男聲打了個圓場,也走下來,他朝著程塵微微一笑,壽眉長垂,正是先前那位臉色和緩的牧長老。 程塵心下訕笑,這是個唱紅臉的。他說的話乍一聽挺和善,仔細一品,話里話外都是說這位顛倒黑白的寒長老說得對,是為族里著想,只是態度有欠缺,呵呵! 牧長老看著程塵,似乎頗為欣賞地點點頭,說:“程塵小小年紀能不倚靠族里,自己闖出一份成就,心智和靈賦俱都可嘉。只是有一點,我倚老賣老,以族老的身份問一句:你寫靈文以促我族生育是好事,但為何要選陰靈集聚的中元節,地下尸骨累累的離州黃龍館?!” “他是何居心你還不明白?他自己是鬼種,就恨不得我越氏下一輩全是鬼種!”寒長老冷言應道。 他這話卻不好辯,越峻的眉間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程塵看看面色不虞的牧長老,一臉嘲諷的寒長老,沉默不語的越先生,縮在一邊氣都不敢大聲喘的越巖,他突然輕笑一聲:“我說是誤會巧合,您們信嗎?” 寒長老斜眤一眼,仰天一聲冰冷的哈哈,他的皺紋擠到一起,在火光映照下,就像是黑色的面紋,詭異又兇悍。 牧長老長嘆一聲,搖搖頭,說:“先不說這些。吉時快至,讓程塵辨血,請祖靈認可,我等待祭祀后再看結果,再決定他是否歸宗。這樣妥當些,宗主,您怎么看?” 越峻深深看了程塵一眼,也點了頭:“可以?!?/br> 最后一位長老也走到石廳正中,他身材極為魁梧,聲如洪鐘,沖著程塵厲聲喝道:“那就按祖宗規矩來!程塵,你跪在此處,以己血涂抹祖靈圖騰,血越多,心越誠,祖宗自然會感你血脈靈性,賜你認祖歸宗?!?/br> 他話一說完,抽出把匕首,“當啷”一聲丟在程塵面前。 程塵看著冰冷堅硬、除卻匕首空無一物的潮濕石地,冷冷問道:“我要跪多久?” 寒長老冷哼一聲:“你能問出這種話,便是心不誠!跪上三天三夜也不為過?!?/br> 牧長老也搖搖頭,嘆息:“程塵,祖宗辨認血脈可不管你是什么等級的文豪大師,恭謹虔誠方是正道。否則惹惱了祖靈,血逆經錯,那就不止是苦不堪言,痛楚難耐,更是性命交關的事?!?/br> 那位高大的德長老不耐地說:“讓他好好跪著醒醒腦,識識長幼尊卑的規矩。我們走,別誤了祭祀!”他當先大步邁出,兩位族老緊跟其后,不再施舍一點眼角余光給這位略有靈賦卻不太聽話的“鬼種”少年。 鎮國文師又如何?不得祖宗和族老認可,也不過逆血而亡的悲慘結局。要是歸了宗,便是族內事務,先折了桀驁不馴的刺骨,也免得難馴,日后如果能有益族里,再慢慢調教嘉賞也不遲。族里人人不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越峻帶著兩個弟弟走在最后,他輕嘆一聲,悄聲只說了一個字:“忍?!?/br> 忍?忍得讓人踩在頭頂踐踏,忍到乖乖聽話,為族里奉獻血rou,只求不被像豬羊一般宰了裝盤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