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老黃幽怨地偷偷丟了個小眼神,心則驚喜之。??!有什么比自己想抱根后臺硬的小粗腿,卻發現自己直接抱上了恐龍腰還要更幸福的事呢? “行,那我就厚著臉皮托個大了。小程,程兄弟??!我們什么時候下山?藥都收得差不多了,這山里的事也了了。您看?”老黃噎了一口,到底沒敢直喊小程。 院子里頭,山鄉的村民們正擠在堂屋商量是不是真的要搬遷,故土難離的情感,實在不是說舍就能舍棄的。 不管他們最終商議的結果如何,反正下了山,這片絢爛的桃花林是一時再難見到了,也不知明年今日此時中,人面桃花還能否相映紅? “黃大哥,這樣,你先打理這些藥材,我想和程朗再去那片桃花林和山洞看看?!?/br> 總覺得這片山這片景,似乎在哪里看到過,莫非在夢中?程塵撓頭不已,反正洞里洞外都這么多人折騰過了,當年黨族也是從過溪澗那頭用腳板走過來的,有阿郎在身邊,嘿嘿嘿!膽肥心癢,就再去看看唄! 老黃苦著臉擠出一團笑,狠表決心:要去,一定要去!堅決不能再把他老黃丟一邊,小小的探險大家肯定要同進同退!好不容易抱上的大金腰,不趁機加深感情和關系,更待何時? 那個,陰靈應該是驅凈了吧?好歹兩位大師在身邊,老黃硬著頭皮,正氣凜然,一馬當先,“看前方黑洞洞,定是那賊巢xue,待俺殺上前去,殺他個干干凈凈!” 看俺老黃兵發陰靈洞! 程塵倒是不擔心這些。越庚未探了又查,摸索半天,程朗也下去查看好久,現在洞底想再找出絲陰靈來都難??粗宵S英雄好漢,義薄云天的樣,哈哈哈!大伙一起鉆山洞當回蝙蝠俠吧! 黨愛珍聽說程塵要去三探陰靈洞,二話不說搶過了開路先鋒的官,提個燒煤油的馬燈,又準備了一大包備急物事,上山下洞。除了馬燈,大包全讓程塵丟到了力大如牛的阿郎背上。 越過蔓蔓障障,欲語還休的艷紅桃花林,一行人再次來到陰靈洞。 散去陰靈之后,洞中沒有了那股寒徹骨髓的陰冷,只余山間自然的涼,清風徐徐,帶來一股極淡的桃花甜香,讓人悠然心醉。洞口溫泉白霧蒸騰,更映得一林桃花如在仙境,仿佛隨時要飄出個小仙女來。 愛珍姑娘掏出一個古舊的小本本,據說是記載當年南遷的族記。程塵看她翻開幾頁,都是古怪的字符,蚯蚓似的鬼畫符,間或沾著些顏色可疑的暗色點點。 “這是地圖?”程塵很懷疑,不照著圖走,一個沒啥分岔的山洞大概也就幾小時能摸遍,要是照著這鬼圖走,嗯,會不會走著走著就和黨族的老祖宗們相聚,這個就很難說了。 愛珍祭祀一臉高深又慈祥,摸了摸無知小朋友大師的頭,柔聲說:“放心,jiejie還有絕招,包你不會迷路?!?/br> 手指輕動,一只半指長的黑甲蟲從她袖間溜了出來,站在指尖探頭探腦,兩根長長的觸須靈動地甩來又甩去,像是兩根正在發密報的天線。 “這什么?苗家密術,蠱蟲?”老黃來了興致,瞪著綠豆眼上瞧下瞧,心癢癢又不敢拿手碰這種怪異的玩意。 “尋路蟲!我黨家的密術和苗家有啥子關系?”愛珍祭司白了老黃一眼,摸索著往內洞爬。 “走!看看去??纯袋h族當年走過的崎嶇路?!背虊m也有些興奮,拉著阿郎就往下爬。 幽黑的山洞往下略陡,漸漸平坦開寬,洞中地面濕漉漉的,隱約能聽到潺潺水聲。黨愛珍舉起馬燈,程塵幾人也打開村民家中搜羅來的大小手電筒,多少能增加點光照。 這里的地貌有些類似喀斯特地形,洞側到處可見溶蝕的跡象。偶爾在洞地正中,會突然發現幾根高而突兀的石筍,山頂則有倒掛的石尖遙遙相應,極緩地滴落著水珠。 走過開闊地,前方漸漸狹窄,水聲也更明晰。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是個溶洞?!崩宵S肯定地說,“有暗河,我們浙府山間很多這種洞,開發好,挖個階梯,弄點五顏六色的燈光照照,這就是個神仙洞!坐等著收門票吧!” 程塵也極為贊同地點點頭,當年他也去過瑤琳仙境、雙龍洞啥的,大同小異。也就打上彩燈,導游舌燦蓮花讓游客們開發腦洞,這石頭像啥那石頭有故事,真還不如這里漂亮。 要說,這里交通搞好了,做做旅游開發農家樂也是大有可為??!不一定非得舍棄宗祀,背井離鄉。 心中有了計較,有所目的地觀察探尋,果然更有收獲。 一路行來,山洞崎嶇轉折,洞頂高寬,暗河溪流緩緩,要走這種路逃難那是地獄級難度,要是來這里旅游探險,真是再美妙不過! 前方路漸行漸狹,洞頂也開始壓低,最矮處,幾乎要弓身而過。 程塵有些擔心,問:“愛珍姐,往前過得去嗎?”如果需要開山炸石,這個洞開發成本就大了,危險系數也直線上升。 “過得去。前面就是祖先的埋骨地了?!睈壅渖裆鋈坏卣f。 果然,轉過一個側洞,有一片狹谷地,周圍散落著紙錢香灰,應該是祭祀起骨時留下的。再往前,遠處隱約似乎有些光亮,離出口大約不遠了。 側身鉆過狹小的走道,終于走到了陰靈洞的另一頭,洞口不大,邊上又是幾十株桃樹,這里沒有溫泉,桃花三三兩兩只是幼小的花骨朵。陽光透過桃樹枝葉,斑駁地灑落。 程塵朗聲大笑,心頭一片清明,高聲誦讀:【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接行】?,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此中人語云:“不足為外人道也?!薄?/br> 那是《桃花源記》。 (本章引用的詩文多了些,在這里補足字數。) 第58章 桃源開發 靈文的又一條規則, 只要不落于紙,不管誦的是不是自己的文, 肯定不會挨雷劈。而落于紙面上的,只要不涉及創作, 哪怕未經允許抄寫傳播他人的靈文, 也只會觸犯法律,而絕不會遭靈性反噬。 創作于紙面的靈文,就有點類同于人類用思維和靈魂觸及了天地靈性的某個g點,咳咳!總之,不落于紙或其他物質層面, 不會挨劈, 是這個位面世界的真理。 程塵的誦吟也是一次安全前提下的情不自禁。 “小程大師, 你好有文采, 好厲害!”愛珍祭司聽得目眩神迷,贊嘆連連,雖然不是很明白小程大師誦的古文,但是聽著就覺得好生厲害的樣子,仿佛說的就是黨族南遷至山林洞中的故事。 咳, 祭司只需要會背誦自家的幾首固定曲調,研習密術。古文這種東西,與時俱進的黨祭司實在不是很拿手。 老黃搖頭晃腦,反復吟誦著其中幾句,只覺口齒留芳,心曠神怡, 不明覺厲。黨族苦難的南遷路,在小程大師口中,有了一個最為美好的結局,族人世居桃花源,再不為世事所煩難。 程塵望著洞外的桃樹林,溪水淙淙自林下而過,他笑道:“這可不是我隨口成賦,而是有一位上古先賢陶淵明妙手偶作,我偶然見到過遺留的湮滅殘篇,今天觸情生情,真是覺得再適合這里不過?!?/br> 有了《桃花源記》開發一個桃花源還會遠嗎? 程塵興沖沖地跑回黨家小院,就想開工。阿郎一把拽住了他的腿,輕輕一捏。 “嗷嗷嗷!”一聲慘叫,驚起鳥雀無數。連眼淚汪汪,正想爬到哥哥背上學樹袋熊,以免總是被丟開的小卷,也嚇得收住了淚。 眾人被驚得紛紛前來探視,卻見大程大師捏著小程大師的兩只腳丫子,正正義凜然地下爪子按捏,一向小大人似的小程大師卻鬼哭狼嚎地扒著床頭抽抽。 愛珍jiejie同情地望了小弟弟一眼,咯咯笑著跑了。老黃也是愛莫能助,哎呦,小少爺養尊處優,是得好好捏捏,大程大師果然靠譜,真是兄友弟恭??! 程塵在狼爪下掙扎,也是欲哭無淚,這小身板確實還缺乏鍛煉,這才爬高走低邁了幾步路,一捏腳底就露了原形,又痛又麻。話說,阿郎這是打哪兒學的按摩神功?簡直比他都要專業了。 痛并快樂著,捏出一身汗,程塵這才被阿郎放行。 掏出紙筆,想了想,程塵決定還是叫召喚獸,以減少挨雷劈的風險——雖然以他大半年里在這個世界書海和網絡里暢游的成果來看,靖節先生的名號并未出現在此世的晉時。 “越大哥!越庚未?一枝穿云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隱身的越庚未這次很沉得住氣,程塵喊了七八個花樣也沒見他蹦出來。哼哼!不出來?有絕招,看經文靈書! 程塵從懷中掏出了《大悲咒》,嘆息:“原本還想請越大哥幫忙將經文奉于越家,沒想到……” “果真?!”黑暗中緩步踱出一個人。 一樣的灰衫束發,容顏又成熟幾分,帶著些許風塵仆仆,不是越庚未,而是越庚寅回來了。 “這就是當日佛陀文靈現身,驅散陰靈的《大悲咒》?”越庚寅凝視經書,神情凝重。 “是?!痹礁床恢螘r,已站在屋角的陰影中。 “你要將此經文奉于我山南越氏?”這種經文對越氏的吸引力,可比秋后掙扎求生的花腳蚊子見著了小鮮rou。 越庚寅將目光緩緩移向少年稚嫩的臉龐,沒有看到怨憤陰郁,也沒有阿諛諂媚,有的只是一片明朗的笑容,皎如明月。 “是??!”程塵微笑著點點頭,“不管承不承認,我身上都流著越氏的血脈。 既然我有幸補全了上古遺經,奉上此書,一來是感謝越大哥您二位當日對我們的救助,以及多日的愛護之情;二來也是回報越氏的生養之恩。越氏越血既然傳承千年,想必離不開與陰靈打交道,改日我回學校繼續求學,經書在我身上未必有大用,奉于我越氏,對彼此、對這靈書想必都是更好的選擇?!?/br> 至于借此書刷好感,希望來日宗祭之時能順利過關,別整個什么越血逆流之類的恐怖事件出來,這些無關緊要的理由……咳咳,那也不必多說了,聰明人大家心領神會就好。 越庚寅贊許地微微點頭,鄭重其事地單膝而跪,雙手高舉接過經書。他抬起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暖意,不管他信不信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好感還是成功地刷上了。 等越家的兩位悄悄藏好經書,程塵面前就有兩位古文專家可咨詢了。 果然,如此美好的夢中桃源,從未在此世的傳文中有所記載。 越庚寅約略隱晦地打探了幾句,小少爺小小年紀,又啟靈甚晚,到底是從何處看到這么精妙的殘篇? 回答他的自然是意味深長的微妙一笑,一聲長嘆息,佛曰:不可說。對于如何引導吃瓜群眾自行腦補,程塵已經頗有心得,而多日在朋友們家中翻閱密藏的經歷,也能不動聲色地填補上某些缺漏。 寫童話時還可以“隱”,哪怕現在已經半揭開了遮掩,一個沒什么經歷的孩子還能解釋以我筆繪我夢。而古意盎然,顯然不是一張白紙的孩童可以撰寫的經文、古文,就必須有個莫須有的“上古殘篇”出處了。 無勢可借時,他需要遮蓋。越氏找上門來,雖然多了血脈的枷鎖,卻也禍兮福所倚,從天而降個龐然大物般的靠山。哪怕這勢借得虛妄,起碼在他人眼中,他也是個站在山中猛虎跟前的嫩狐貍崽了。 在越氏武從的護衛下,大狼夜添茶,小程大師選了愛珍姑娘珍藏的唯一一張桃花箋,輕輕寫下《桃花源記》。 這紙還是當年黨家有女初長成時,看著來支教的小白臉先生,黨姑娘偷偷學著城里姑娘做花箋,撿了谷中當年枝頭最艷最美的桃花用心制成。只是當她見到白嫩書生被老牛追得一屁股坐在牛屎上,厭惡又惡心得破口大罵山野窮地,轉天就跑回城里去了——忽如其來地,那萌動的春意就如它忽如其來地出現一般,散得干干凈凈。 桃花箋便是那一絲曾經的青春萌動掙扎留下的印痕。 如今用來承載靈書,記下桃源美夢,也算是不枉當日少女春夢半夕。 【……自云先世避元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br> 程塵提筆緩緩書寫,書寫出他們來到這岔坎村所遇村人的熱情淳樸,無法啟靈的苦痛,守望深山的悲哀與黨族一脈的決絕。寫他們結束千年封守的喜悅,祭奠祖宗的哀而不傷,對新生的向往與迷惘。 這一方天地雖未孕育這一族,但它與黨族一脈相互守護了悠久漫長的歲月。黨族的骨血中已融入了這一片桃花源。 文生于情,情生于境。 千百年的陰靈凝結,將這里的靈性侵蝕得千瘡百孔,孩子們啟靈一日難于一日。阿郎即便用《小王子》們為他們啟了靈,很多孩子雖然醒來,靈合度還是相當低,甚至有幾個明顯智弱。 靈源于此境,就讓這靈回報桃花源,滋潤山水間的靈性,補足鄉民靈性的不足,取之于此用之于此吧! 程塵站起身,舉起記載著千古美文《桃花源記》的桃花箋,高聲誦讀:【明永樂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 淡淡疏離的桃花香自紙上泛起,身著古代服飾的鄉民們在桃花林間耕種勞作,垂髫黃發的孩童在屋舍之間怡然自樂,調皮地奔跑。深深淺淺的粉色花瓣自桃花箋上飛出,如春雨一般在夜風中盤旋而散,屋內院外竟仿佛是陷入了一個夢幻般的遠古鄉村美景中。 靈光已經集聚于空,如同繁星般閃耀,在鄉民們隱約笑語中飛散而落,灑入岔坎村的破舊民居中。就像是一場粉紅色的流星雨。 “鎮、鎮國奇文!幻境如真!”越庚寅站在陰影中,抖著下巴難得地結巴了。 越庚未靜悄悄地望著難得一見的靈書幻境,心底輕輕嘆口氣,嘴角的法令紋都柔和了幾分。果然不愧是他的孩子嗎? 這一夜,整個岔坎村都沒睡好,老黨頭激動得拄著拐就要蹦出來,叩謝大師們對岔坎村和黨族一脈的再造之恩,好說歹說讓女兒拖住免得真廢了老腿。 愛珍姑娘和激動萬分的老周支書連夜奔到程大師屋。感激之辭太淺薄,老周支書老淚縱橫泣不成聲,這樣的靈書景象,哪怕從未見識過,也都知道有多難得。程大師是給了全村的孩子們,一個人生中最為珍貴的禮物。 悄悄的,黨家院子內外都圍滿了村民,有一個沙啞的老嗓唱起了歡快的贊歌,繼而這歡樂的樂章綿延開來,此起彼伏,漸漸匯成一曲。節奏在跳躍舞動,歡快而感激之情洋溢在字里詞間——哪怕這一次程塵完全沒能聽明白歌詞,但是那感激與歡樂如同浪潮一般朝他洶涌而來。 桃花雨漸消,桃花源的鄉村樂居之景也終于慢慢消散于空中,歡唱聲停歇。 一個,兩個,三個……村民們三三兩兩伏地而拜,默默地用最真摯的心,給予了自己所能奉出的最真誠的謝意。 程塵的意識海中,桃花源記的那一顆星,突然閃亮,光耀于空。 小王子乖乖地坐在程塵的肩膀上,靜靜地陪著他看這一夜的美景,身邊還伏著一只口水直流的綠色小野狼。 老黃同志看了這一夜的奇景,雖然很替小程大師rou疼這鎮國雄文的首靈就這樣禍禍在窮山溝里了,但也更堅定了他扒住恐龍尾巴堅決不動搖的決心——扒腰難度看來不是一點半點的大,他連靠近小程大師一分,都體會得到大程先生死光冰凍眼的直射。 要開發一個旅游景區,除了天然美景,最重要的是什么?錢,錢,還是錢! 他老黃大錢沒有,小錢錢還是能隨手拿出幾個來不費勁。當然小程大師必然必須地是牽頭主導,鞍前馬后之勞就得他老黃來干,誰也別想爭??!他既是浙府地頭蛇,人脈粗壯,又是程大師門下第一走狗,這苦活累活臟活,舍我其誰! 好山好景好故事,只要修通道路,把陰靈洞修整一番,再加上好的包裝推廣,想不賺錢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