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薛凜轉過身來看他,墨玉一般的眸子中倒映著湛明略微有些尷尬的臉,他看人的神情如此專注,讓湛明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打鼓。 “薛凜?!彼种貜土艘槐?,卻是叫的更順了。 他從芥子戒中掏出了一柄飛劍,白芒星為劍坯,用三味真火所煉,以金隕石開鋒,這柄劍是他筑基之后,海智師伯親自所煉,贈給他的。 湛明將這柄劍遞到了薛凜面前,他望著他黑沉沉的眸子,神情溫和:“這幾日我看你修為有所長進,這柄劍便送給你吧?!?/br> 薛凜不愧是純陽之體,湛明的那本功法交給他不過幾日,湛明已經能夠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氣息越發醇厚了。 薛凜直直的望著湛明,眼睛一眨不眨,帶著一股看透人心的力量。 湛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輕輕摸了摸鼻子:“你不喜歡嗎?”他底氣有些不足,畢竟這也算得上是借花獻佛了:“這柄劍是師伯送給我的,但是我并沒有用過,你可以直接煉化的?!?/br> 湛明的這句話倒是真的,他修行的法門自來不適合劍修,他的鋒芒還是有些不足,所以這柄劍送給他也算是明珠暗投了,但是這個孩子卻不同,湛明總是覺得,這個孩子看起來溫順的模樣,背后隱藏的,卻是錚錚的風骨,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凜如寒冬,所向披靡。 “不?!毖C神色沉沉的看著湛明:“我很喜歡?!彼蛄嗣蛏n白的嘴唇,接過了湛明遞過來的劍,他緊緊的攥著劍柄,也許是因為太過于用力,他的指關節都隱隱的有些發白。 冰冷的劍柄讓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但是他漆黑的眼中卻仿佛有火光閃現。 湛明如釋重負的笑了笑:“你喜歡就好,我比你年長一些,又應承了你伯父,但是這幾日卻對你的修行多有疏忽,你不要放在心上?!?/br> 薛凜垂下了眉眼,他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前輩客氣了,我……沒關系的?!彼穆曇魩е还缮倌晏赜械那邈?,但是卻好似又隱含著沉沉的意味。 湛明并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特殊的意味,他只是松了口氣般的點了點頭,笑著道:“那就好,我們進去吧?!闭f完便率先走了進去。 薛凜看著湛明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院門之中,神色沉沉,他的眼中似乎帶著某種情緒,沒有人能看得懂。 最后他跟隨著湛明的腳步,踏入了院中,他需要知道,這一次薛家到底發生了什么。 湛明剛一進屋,就看見幾個朝暉寺的僧人坐在左上首,而薛家人皆坐在右面,屋內的氣氛有些僵硬。 湛明不動聲色的看了來人一眼,卻也忍不住一驚。 竟然是寂宣! “見過師叔?!奔判⒖陶玖似饋?,雙手合十,向著湛明行禮。 湛明看了寂宣一眼,他依舊和以前一樣眉目溫和氣質溫潤,身上的白色僧袍不染塵埃,好似高山白雪,但是神態間卻帶著一抹慈悲,好似這世上最標準的和尚。 湛明心中略微有些不自在,說起來他的這個師侄其實不止修為比他高,年齡也比他要大,湛明每每受他的禮心中都不大自在,只是寂宣向來多禮,湛明也并無辦法。 “寂宣師侄,這次就只有你來嗎?”雖然湛明知道寂宣的本事,也清楚他早就是化神修士,但是一個元嬰以上的魔修,他還是有些擔憂。 “師叔不必擔憂,祖師伯早有安排?!奔判χ鴮φ棵髡f。 湛明聽得這個,心中倒是松了口氣,在這種事情上他還是相信海智的。 “如此就好,師侄去寺中看了嗎?”湛明說起這個,心中不由有些沉重。 寂宣臉上也頓時有些凝重,點了點頭:“自收到了師叔的消息,祖師伯便讓我立刻前來,雖然之前在煉心橋上費了一些工夫,但是倒也沒有耽誤,已經去寺中看過了?!?/br> 湛明微微蹙眉,煉心橋是菩提島與外界鏈接的唯一的陸地,也是每一個離開菩提島下山游歷的朝暉寺弟子的必經之路,周圍有渡劫成功修成菩薩果位的老祖所布的無相菩提大陣,所有步入煉心橋之上的人都無法使用任何功法和法寶,只能自己一步一步走,當年湛明在煉心橋上足足走了二十多天才到了流云鎮。 而像是寂宣這種外出辦事的人當然不用走煉心橋,朝暉寺有傳送法陣,轉瞬就能到達,只是湛明此時卻有些疑惑,不知寂宣這個時候提起煉心橋是什么意思? 第11章 暗涌 “原來如此?!闭棵鲏合铝诵闹械囊苫?,不動聲色的說道:“有師侄在,我也安心了?!?/br> 寂宣微微笑了笑,雙手合十,微不可查的沖著湛明頷了頷首。 湛明眉目微動,看起來的確是出了什么問題。 湛明一來,屋內原本僵硬的氣氛便頓時緩和了下來,薛陽原本鐵青的臉色也終于有了表情。 “寂宣師父此次來薛家一路風塵,不如先行安頓吧?!毖﹃栍行擂蔚男χ鴮判?。 寂宣看了薛陽一眼,這一眼中絲毫沒有他之前看向湛明的溫和,更甚之,他的眉眼間還帶著一絲疏離。 朝暉寺的和尚并不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活菩薩,他們會在金丹之后便浸染紅塵,識得紅塵,看透紅塵,這俗世之中的種種丑惡,他們俱都見過,所以在面對這些俗世之人的時候,他們也許會成為這世上最可怕的修羅,讓這些人晝寢難安。 畢竟……畢竟他們是生活在殘酷世界的佛修,而并不是想要普度眾生的苦行僧。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朝暉寺才能統治東海這么多年。 薛陽的心提了起來,他緊緊的握著拳,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小了將近兩千歲的同輩,他的心中沒有來的生出一股恐懼,他踏入化神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在一個修為沒有他高深的修士面前有了這樣的感受。 “薛檀越費心了,我與師叔住在一處就好,至于這些弟子,您隨意安排住處就好?!奔判掷涞恼f道。 薛陽哪里真的敢隨意安排,但是卻也戰戰兢兢的應了下來,這個寂宣絕對不是一般的化神修士,能有這般威壓,看起來只怕實力不凡。 寂宣點了點頭,眉眼間雖然還是那般溫潤,只是渾身的氣息卻異樣凌厲,讓人不敢小視。 寂宣和湛明一起離開了,薛家人卻根本一句話都不敢說。 等他們二人出了前殿,寂宣突然轉過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薛凜,眉尖微微一蹙:“此人是誰?”他看向湛明。 湛明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這是薛家的一個孩子,天賦不錯?!?/br> 寂宣聽了一笑:“師叔還是這般……”他的語氣微微有些含混,神色卻十分柔和。 湛明沒有聽到他那一句到底說了什么,只是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薛凜站在湛明身后,微微抬頭看著眼前這個人。 他看著寂宣望著湛明的神情,心中突然有厭惡的情緒一閃而過。 他就站在這兒,這個人的口中也談論著他,但是從頭至尾卻并未正眼看過他一眼。 如此的順理成章的高傲,讓他覺得十分的刺眼。 薛凜情緒的變動雖然十分微弱,但是寂宣卻迅速的捕捉到了這一絲不對,他迅速的轉過眼看向薛凜,到那時薛凜卻早就垂下了眉眼,看不出一絲破綻。 寂宣皺了皺眉,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師叔,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彼麑φ棵鳒芈暤?。 湛明點了點頭,薛家現在的狀況有些復雜,在這種事情上,他唯一能夠相信的,也就只有寂宣了。 湛明和寂宣兩人一起回到了湛明之前住過的院子里,因為有事要與寂宣商議,所以湛明便吩咐薛凜回房修煉了,而他和寂宣卻一起走近了正房。 薛凜站在院子里,看著那兩人并肩消失在眼前,心中的情緒十分復雜,他此時終于搞清楚了薛家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當湛明進去與薛家人對話時,他也趁機與薛陽院中的小廝套了話,雖然沒有湛明那樣體面,但是卻十分有效。 竟然有人會去惹朝暉寺,薛凜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太過愚蠢還是太過大膽,薛凜十分清楚朝暉寺在整個東海的勢力,同時也能想象得到得罪朝暉寺的下場,這樣看起來,這個攪得東海不得安寧的‘妖邪’,并不像他想象的這樣聰明。 薛凜眼中有暗光流過,他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 湛明和寂宣進了房間,寂宣便立刻開了口:“師叔可有什么線索?” 湛明嘆了口氣,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塊玉簡遞給了寂宣。 “這是我錄入的我的所見所聞,并無甚發現,你可用了回溯?”湛明十分期待的看著寂宣。 回溯算得上是朝暉寺的秘術,能在一個人死之后,使用回溯之法召喚他尚在人間游走的碎魂,看到他死之前所看到的景象。 但是這種秘術實施的條件十分復雜,并不一定都能成功,更何況,這個寺中的僧人,俱都是朝暉寺的底層弟子,并沒有點燃魂燈的資格,所以這個秘術實行起來就更加困難了。 “我的確召回了他的碎魂?!奔判欀嫉溃骸爸皇撬狼暗木跋筇^凌亂,我并未看到什么重要的線索,只是那個挖心的邪魔,必然是一個魔修?!?/br> 說完他一招手,便有一個水晶球出現在他掌心,他將水晶球遞給了湛明,溫聲道:“師叔也可以自己看看,說不定會有別的發現?!?/br> 湛明點了點頭,接過了水晶球,這個水晶球是化神以上的修士才能用的秘術,比起簡單的玉簡封印,這個水晶球更加完整和安全。 湛明抽出一絲神識,沒入了水晶球之中。 他的神識剛一進去,便被眼前的情形給嚇了一跳,也終于明白寂宣所說的并未看到任何有用線索的意思。 眼前這個人渾身黑氣,不說面容,幾乎連實體都好像沒有,他看前來就像是聚集在空氣中的一股黑煙,面目模糊戾氣沖天。 湛明皺著眉,他從未見過戾氣如此重的修士,雖然他之前一直蝸居在菩提島上,但是卻也見過不少來菩提島拜訪的修士,那些人也有被捉來的邪道修士,但是卻從未有過一個人,會有如這個人這般深重的戾氣。 湛明站在原處,看著那個人如同切瓜砍菜般的殺害了整個寺廟的僧侶,水晶球真切的實感,讓他整個人都心頭發涼。 等這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湛明只覺得自己的整個腦子都在隱隱作痛,這實在是太過強烈的沖擊了,湛明收回神識的那一刻,才發覺到他的后背起了一層冷汗。 看著面色慘白大口呼吸的湛明,寂宣神情也十分凝重,他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低聲道:“師叔,靜心?!?/br> 湛明心中一肅,急忙收斂了心神,念起了靜心咒,他差一點就起了魔障。 等到他的心中終于清明,湛明這才睜開了眼睛,只是眼底多了幾分肅穆。 “此事你可回稟了師伯?還有你之前所說的煉心橋又是何故?”湛明低聲問道。 寂宣輕輕撫了撫衣袖,單手結印,頓時屋外便撐起了一個結界,行云流水的動作,越發顯得他姿態優雅。 但是湛明卻是心中一驚,難道此事有什么難言之隱? “這件事我已經稟報給師伯了,您放心吧?!奔判痪o不慢的說道:“煉心橋的事不過是個托詞,我在來覃淵的路上,遇到了一些麻煩?!?/br> 什么?湛明有些詫異的看著寂宣。 竟然有人敢來惹寂宣,著實是有些古怪,雖然化神修士在朝暉寺不值錢,但是在東海,卻也不是到處都有的,更何況他的背后還有朝暉寺,湛明不信,在東?;斓娜?,會有這么不長眼睛。 “是東海的人嗎?”湛明急忙問道。 “不?!奔判麚u了搖頭:“看著像是中陸的路數?!彼欀即鸬?,朝暉寺里出來的人,對中陸都有天然的厭惡。 “中陸?”湛明想起了留在薛家的那個段家人:“是段氏嗎?” “這倒不是?!奔判裘即鸬溃骸爸皇遣徽撌悄募页鰜淼娜?,又有哪個不受段家的轄制?!奔判Φ挠行┲S刺。 “段家人這次想要借著這個小輩之事在東海搞風搞雨,祖師伯早就有所察覺,師叔請放心吧?!?/br> 寂宣看起來云淡風輕,倒是消除了一些湛明的擔憂。 “師伯有準備就好,我總覺得這一次的事情不簡單?!闭棵靼欀?,心中卻在一遍一遍過著自己仍舊記得的劇情。 現在的時間段算是這本書還未開始前的劇情,所以具體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書中并沒有詳細寫,只是卻也能從之后事情的發展窺到一絲線索。 男主在西荒的沼澤中掙扎,而女主作為蒼嵐宗大長老的弟子,卻過得十分幸福,蒼嵐宗蒸蒸日上,薛家卻好似隱匿了一般,并未有任何消息,而東海巨擘朝暉寺,卻在女主的這邊并未有更多的描寫。 難道在原書中朝暉寺與段氏的爭奪是朝暉寺失敗了嗎? 湛明心中十分憂慮。 信息還是太少了,他根本無法做出任何預判,只能小心翼翼走一步看一步了。 湛明心中打定了主意,微微頷了頷首:“即使如此,那我便放心了,只是這件事還是要重視一些,畢竟段氏并不是好對付的對手?!?/br> “您放心吧?!奔判Φ挠行├淠骸拔覀兣c段氏在離火洲這么多年,他們打的什么主意,多少還是能猜出一些的,只是段氏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段氏了,有些事情,也不是他們所能掌握的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