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面剩下兩個人，輪椅緩慢前行，停在辦公桌前。

    傅承修不太意外，目光掃過傅子遇沒有表情的臉，“親自來興師問罪？”

    傅子遇淡淡開口，“d.s.高管層，廢了三個人，董事會那一個，手里股份不多，我已經買下來了?！?/br>
    傅承修摸到煙拿了一支，“我知道?！?/br>
    復又將煙往前遞出去，卡在半空煙讓的沒有什么誠意，“要煙嗎？”

    傅子遇抬抬眼皮看著懸在半空的煙盒，“我來談和?！?/br>
    傅承修眉心微皺，將煙盒受了回去，自顧自點了唇間那支煙，扯著唇角笑：“你把我的人都清光了，你贏了，來談和？”

    傅子遇說：“我根本就沒打算和你爭?！?/br>
    傅承修低了頭，含著煙，白色煙氣就在眼前繞，突然覺得有些沒意思。

    “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有敵意，因為小時候的事情，我知道那時候我自以為是的善意在你看來很惡心，后來我也后悔過，”傅子遇輕嘆口氣，“你和我之間的關系，本來就很尷尬，這是注定的，但是我對你本來沒有敵意，之前針鋒相對，是因為念笙，現在這個理由不存在了?！?/br>
    傅承修瞇眼，一言不發抽煙。

    “你已經有了建安，也做的很好，這樣下去還會接手別的公司，我以為夠了，可你伺機這么久，對d.s.下手，如果不是我這次車禍，恐怕我還會繼續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手底下養了幾個叛徒?！?/br>
    傅承修彈了彈煙灰，“你也不賴，出院就立刻回公司，比我想的早太多……”

    要不是那樣，也不至于不但計劃失敗，還被傅子遇給查出來了。

    停了幾秒，傅承修瞇眼看著他，“就不怕真留下后遺癥？”

    傅子遇手按在自己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這件事我不會告訴爸，我只要d.s.，其他的公司隨你?！?/br>
    傅承修怔住，擰眉：“你開玩笑？”

    “攔著你的從來就不是我，”傅子遇眉心微蹙，“你把我當成假想敵，而你的野心讓我媽處處提防你，傅承修，我之所以想要保住d.s.是因為我對d.s.有感情，我不想像我媽一樣，防狼一樣防著你，沒意思，你想要權利，要錢，要公司，你可以去爭取，我沒興趣?！?/br>
    傅子遇這一席話語氣不溫不火，傅承修手指間，煙灰蓄了很長，面色難得的凝重。

    傅子遇這話說的，大有看破紅塵的意味。

    他和傅子遇從來沒有這樣心平氣和的談話，他覺得傅子遇有些奇怪。

    他把煙按滅在煙灰缸，但凡是男人總是有野心的，他不太信傅子遇這番話，“你只要d.s.？”

    傅子遇點頭，“但是我有底線，你若像這次這樣，再動d.s.，就不要怪我?！?/br>
    傅承修說不清什么感覺，像是一拳頭砸在棉花上，輕飄飄的沒什么力氣。

    他差一點點就將傅子遇從d.s.總裁的位置上拽下來，傅子遇不急不躁，來談和，什么都想好了，甚至，什么都讓給他了。

    傅子遇又說：“你現在想要這些東西，是想要爭口氣，但是等你真的得到了，你也不會滿足，傅承修，你回家之前過的太辛苦太壓抑，不去爭奪什么就無法宣泄，但是到最后無論你成功失敗你還是會失望，能夠給人帶來的幸福的從來就不是物質和地位?！?/br>
    傅承修冷笑了一聲，“你在和我說教？”

    “實話實說而已?！?/br>
    傅承修厭煩他這種口氣，手指在辦公桌上輕叩幾下，“看來念笙的事情對你打擊確實不輕?！?/br>
    何止不輕，現在的傅子遇，說的話滄桑的像是個垂垂老矣時日無多的人，好像看淡了很多東西。

    傅子遇沒有回答，只說：“你這次私下聯系d.s.內部人企圖彈劾我的事情，我手中已經有證據，這些東西交給老爺子，你會一無所有?！?/br>
    傅承修說：“你在威脅我?！?/br>
    “沒有，我只是覺得，對你來說這個條件很好，既滿足了你的野心，也保住了你的地位，現在你拒絕，你就是真蠢?！?/br>
    傅承修攥緊了拳頭，“可我不喜歡聽別人的話，更別說是你的話?！?/br>
    傅子遇不置可否，抬手cao縱輪椅轉方向，“你可以考慮，想好結果告訴我?！?/br>
    見傅子遇要走，傅承修默了幾秒在他離開之前出聲。

    “傅子遇，當年念笙沒有背叛你?！?/br>
    輪椅一下子停下來。

    第174章  她現在，沒有心了

    因為剎的突然，輪胎摩擦檀木地板發出一聲微微尖銳的響。

    傅子遇回頭看著傅承修，心口仿佛被攫緊，“什么意思？”

    傅承修靠住椅背看著傅子遇，話音慢到令人焦灼——

    “那時候念笙受不了傅家，想要離婚，你不同意，還拿著瑞通的黑賬威脅她回到你身邊，她找過我幫忙……最后你記得你為什么會同意離婚嗎？因為d.s.的事情，因為莫須有的壞賬?！?/br>
    傅子遇抓緊了扶手，呼吸都屏住。

    他又怎么會不記得？

    d.s.的賬目他卡的很嚴，這么多年來，就出過那一次問題，后來查證還是有人擅自改動系統數據。

    改動歷時數據的權限，公司管理系統里面，有足夠權限的只有他的賬號，他的賬號毫無防備地登錄后放在家里電腦上，而那成了路念笙離開他的契機，她拿著改動過的賬目威脅他，而證監會的人又緊跟著找上門來……

    那段日子是他人生里的噩夢，她是他最愛的人，可她聯合別人讓d.s.陷入風口浪尖的賬目危機。

    愛情會讓人變得眼里容不下沙子，那時候，他真的恨極了她的背叛和出賣，他用最糟糕的語言中傷她，他罵過她。

    如果不是因為那些事，他也許還會死死抓著她不愿意放手，那時候為了她他愿意與全世界為敵，他什么都能放棄，他甚至還設想過一個未來，他要帶她遠遠離開，他有她和孩子，就有了全世界。

    可沒有如果，那時候，他們最后的結果是離婚，是他罵她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他說她惡心，叫她滾。

    回頭想想，那時候的她，一臉無措，似乎還試圖解釋了，可他已經不相信了。

    他心里隱隱出現一個可能，卻不忍深究。

    可傅承修還在繼續說話：“證監會查上門來，你以為是念笙改動數據并舉報，其實那些事不是念笙做的，是我做的，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讓你同意離婚，念笙當時并不知情，她以為我只是尋找黑賬，幫我點了授權，事發之后，她來質問過我?！?/br>
    傅子遇面色慘白，不言不語。

    一切都像個笑話。

    他恍然發覺，其實這一場噩夢，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了，至今沒有結束，他甚至不知道此生還能不能走出這個噩夢里。

    原本，他可以留住她的，可以不離婚的。

    可那時候他為什么就是忍不了？為什么就不能再相信她一回？

    他慢慢抬頭看傅承修，“……為什么現在告訴我？”

    他眼眸幽深，黑暗一片，那里的情緒太復雜——悲傷有，憤怒有，仇恨也有，可更多的，是絕望。

    那眼神，簡直令人心驚。

    傅承修莫名的，突然被他目光刺痛，別過了臉。

    “誰知道呢……也許是不想讓你這次贏的太舒服吧，反正現在就算你知道了，你做什么也都來不及了?！?/br>
    傅子遇攥緊了拳頭。

    他花了那么大的功夫，不惜拿著瑞通黑賬威脅她好留住她，結果最后因為一個誤會，功虧一簣！

    “我做什么……也來不及了，”傅承修笑了笑，又說：“你說我沒得選，是，你說的對，可也不全對，你不是我的假想敵，你確實把念笙的心奪走了……”

    停了幾秒，又搖頭，“不對，不是奪走了，你把她的心碾碎了，她現在，沒有心了，我很討厭她變成這樣?！?/br>
    他嘆了口氣，視線收回來，落在傅子遇的臉上。

    他看清傅子遇眼底泛紅，“想打我嗎？可惜，你現在這樣，怕是打不了?！?/br>
    這樣挑釁的時候，他其實也沒多得意。

    傅子遇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傅承修提起的，都是些陳年往事，明明已經過去很久，真相卻令他難以承受。

    如果不離婚，就不會發生后來的所有一切，孩子有可能可以順利出生，化解他和路念笙之間的矛盾……

    一切都被一個誤會毀了。

    他緊緊攥著的拳頭發出咔咔的聲響，骨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傅承修就那么看著他。

    他是想去打傅承修，如果他現在行動自如，也許真就這樣做了。

    可他稍微一動，打了石膏的腿就是鉆心的痛。

    他靜默一陣子，開口，問傅承修：“你覺得你贏了嗎？說這些話會讓你好過一些？念笙掉進海里，險些沒命，那死去的孩子，不僅是我的，也是她的，你高興了嗎？”

    傅承修說不出話來。

    他鮮少有這樣的時候，他當然明白，他和傅子遇，其實都輸了。

    還都輸的無比難看。

    到頭來，全都因自己的貪欲太重，只想著得到路念笙，卻忽視很多更重要的東西，比如，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們都明白的太遲。

    輪椅轉動，傅子遇這次沒有再回頭。

    不是不恨的，有一瞬，殺了傅承修的心也有。

    可傅承修是曾經照顧著路念笙的人，很有可能，在過去的兩年內，也照顧著她。

    到頭來，還是自作孽，就算其他人從中作梗，他其實也曾有過機會的，說到底，是他不夠信任她，這在他們的關系中是致命的。

    ……

    立夏前后，瑞通的業務量開始增大。

    作為業務部門的一員，每一周的例會路念笙都要參與，業務員的工作匯報中，開始有人提起，來的客戶是d.s.那邊傅總介紹過來的。

    第一次提起的時候，路念笙正拿著平板看數據，聽見d.s.傅總這幾個字，還愣了一下，但并沒有太在意。

    然而，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部門內的人都意識到，這已經不是什么巧合，或者隨口一說的性質了。

    誰都款的處來，這分明就是刻意在把大客戶往瑞通這邊引流，還有人在會議結束后調侃一般說，多虧了傅總，簽約順利盈利水平也在不斷上漲。

    路念笙遇到這種話題都很沉默，她不是傻子，自然也已經看出，傅子遇是有心要扶瑞通一把。

    可她不明白，她和傅子遇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