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還對他說過一句——

    “陸行長，你其實已經很幸福，陸靖現在好好的，在你身邊?！?/br>
    他心口有些壓抑，她說這話的時候他沒聽懂，現在才明白，其實她是在羨慕他。

    他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她會對陸靖那么好。

    同樣為人父母，他是在無法想象她的喪子之痛，更無法想象她是怎么撐過來的，眼眸里的顏色一點一點黯下去。

    抵達公寓，才開門，陸靖就興奮地迎上來，拽著路念笙的手叫jiejie，說起動漫更新的最新情節。

    路念笙一路上死灰一般的面容有了些松動。

    和陸靖在一起，她總能放松一些，好像就有那么一個瞬間，她可以忘卻背負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悲慘過往以及對于孩子的沉重歉疚，陸靖的笑容是帶著感染力的，她聽著聽著，也會露出淺淺的笑。

    陸昊文看到才算是松了口氣，以往都會攆著他們盡快去書房，今天破天荒，任由兩個人在客廳就聊了好半天。

    拖了很久才進書房，路念笙還沒忘記任務，趕緊先催促陸靖做功課。

    陸靖有點兒不屑，“那些功課那么簡單，我都不屑于做！”

    路念笙愣了愣，旋即笑，“陸靖，你這么聰明，為什么不愛上學呢？”

    陸靖扯扯唇角，“不愛就是不愛，有什么為什么的，我覺得好多事情都比坐在學校教室里面有意思，我爸反正也不愛管我，巴不得把我扔學校扔培訓班里面去，我偏不——”

    小孩子表情傲嬌，尾音拖了很長。

    路念笙微微一思忖，想到什么，“你是故意要和你爸爸對著干？”

    陸靖不回應，低頭看書。

    她覺得她好像找到癥結了。

    “陸靖，你爸爸不是要把你扔學校培訓班去，而是因為他顧不上照顧你，有很多事，讓你去那些地方，也是為了你好?！?/br>
    “得了吧，”陸靖撇撇嘴，“反正他就是嫌我麻煩?！?/br>
    “……”路念笙覺得有點頭疼，陸靖對陸昊文的誤會很深，“大人有很多事，不能圍著你轉，但是陸靖，你爸爸很愛你的，也從來沒有嫌你麻煩，你明白嗎？”

    陸靖就有點兒別扭了，不看她。

    “你有這樣的爸爸，很幸福了，你知道嗎？這世上……”她頓了一下，笑的有些凄涼，“還有爸爸，真的不要自己的孩子?！?/br>
    陸靖面色古怪看向她。

    她攥攥掌心。

    和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說這些算怎么回事……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轉了話鋒，“你已經以車禍借口停課有好幾天了，現在你還能靠你這點兒小聰明應對功課，可是再繼續下去，你的小聰明就不夠用了，還不去學校里上課，你爸爸可能真的會嫌你的?！?/br>
    陸靖還是一臉的不情愿，她想了想，也不能太激進，便說：“算了，不逼著你，你先做今天的功課?！?/br>
    停一下，又說：“不過你好好想想，咱們可以做個交易?！?/br>
    陸靖一愣，“什么交易？”

    “你答應jiejie好好去上學，jiejie和你爸爸去談，看能不能取消幾個你討厭的培訓班，至少把周末時間空出來給你玩?！?/br>
    陸靖眼底發亮，明顯是有些心動了。

    畢竟這樣耍賴皮也不是長久之計，現在他爸爸還有些耐心哄著，可車禍過去時間長了，遲早他會被他爸爸叫人直接抓著去學校，若是現在退一步能夠換來以后周末的自由，倒也劃算。

    陸靖壓低了聲音問：“jiejie，你覺得你能談成嗎？我爸那么兇，而且那么嚴格！”

    路念笙不由莞爾，“他之所以讓你去培訓班，是怕沒人照顧你，以后jiejie我罩著你，周末陪著你玩，他不就不用逼著你去了？你爸爸其實還是很關心你的，希望你過的開心，所以我有信心?！?/br>
    陸靖摸摸下巴，小大人一般：“我對他沒信心，你讓我考慮考慮?！?/br>
    路念笙覺得這個氣氛不像是補課，像是在密謀什么。

    陸靖又問：“jiejie，你是不是也想給我做mama？”

    她一愣，話題太跳躍，導致她幾秒才回神，趕緊擺手，“沒有的事兒?！?/br>
    陸靖擠眉，“你嫌棄我？”

    “沒……”她怎么覺得給掉溝里去了呢，哭笑不得，“我和你爸爸是朋友，不是說過嗎？你放心，我不會打那些亂七八糟的主意?！?/br>
    陸靖托著下巴，默了片刻，“其實你打那些主意也沒關系?！?/br>
    “……??？”她傻眼了。

    “我肯定是不會接受你這么個媽的，但是吧……”陸靖表情挺認真，“非要我選的話，我還能忍受你?！?/br>
    這算是夸獎嗎？路念笙忍俊不禁，輕拍了一下陸靖腦門，“做作業！”

    磨磨蹭蹭的，寫完作業已經晚上九點多，陸昊文今天似乎心血來潮，提議要帶路念笙和陸靖去吃夜宵。

    陸靖歡呼雀躍，讓路念笙不忍拒絕，三個人一起出門，目的地是距離小區很近的一家港式茶餐廳，所以也沒開車，就步行。

    陸靖一路拉著路念笙聊動漫聊游戲，陸昊文就挺安靜走在他們身后，路燈將前面一高一矮兩個人的影子長長地拉扯到他腳下，他步伐緩慢心緒微微亂。

    入夏了，微風輕輕吹拂過，一點點暖意從心中流淌，他視線落在前面的背影上。

    偶爾看得見路念笙的側臉。

    在見過陸靖之后，她的面色已經好了很多，會笑，會說話，自然多了。

    點單的時候，路念笙就一直在那兒和陸靖研究菜單，和陸靖安頓什么熱量太高又不易消化的東西這么晚了不要點，他在旁邊覺得好笑，但是又不忍出聲打擾。

    很沒營養的對話，研究魚子醬，研究鵝肝凍，研究各式各樣甜點。

    可也就是這樣的對話，帶給他一點點他暌違已久的，煙火氣息。

    他生活中非常欠缺的東西，他這個粗枝大葉的男人，從未為陸靖關注到的東西。

    點單結束，菜單被拿走后，路念笙抬頭，不經意撞上陸昊文視線。

    她被看的有點兒莫名其妙，摸摸臉，“你看我做什么……”

    陸昊文唇角勾起，“你好像心情好點了?！?/br>
    她沒說話，別過了臉。

    陸靖插話，“jiejie本來心情不好？”

    “嗯，”陸昊文隨口應一句，“今天有人欺負jiejie了?！?/br>
    陸靖作勢捋袖子，“誰？jiejie你別怕，我幫你教訓去！”

    路念笙笑出聲來，陸昊文也笑了。

    飯后陸昊文先將陸靖送回家，然后開車送路念笙回家。

    近別墅，已經是十點多鐘了，路念笙解開安全帶，聽見駕駛座上陸昊文聲音傳過來，很沉：“路念笙，我有話和你說?！?/br>
    那語氣里的嚴肅和認真令她不由得一怔。

    第168章  尋找影子

    別墅區的夏夜，一片靜謐，陸昊文降下車窗，一陣風蘊著燥熱涌進來。

    路念笙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手里還攥著安全帶，就那么靜靜看著他。

    他側過臉，半張俊顏隱匿在黑暗里，問她：“你和陸靖溝通的怎么樣了？”

    “還可以，今天我和他提了上學的事情，他沒有以前那么排斥了，”她猶豫一下，“陸行長，我能不能和你商量個條件？”

    “什么？”

    “陸靖這孩子很聰明，可不可以取消所有校外培訓班？”她表情認真，“他并不是真的厭學，只是叛逆而已，校外培訓會增強他的逆反心理，如果陸行長愿意取消那些培訓班，我有把握說服他去學校上課?！?/br>
    陸昊文微微怔了一下，修長手指無意識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我知道他不喜歡去校外培訓，但是我沒有那么多時間照顧他，可能因為過去的經歷，這孩子也不大喜歡交朋友，讓助理帶著他也不現實，放他一個人出去亂跑，我更不放心?！?/br>
    路念笙微微攥了一下拳頭，鼓起勇氣，“暫時的話，我覺得我可以多抽出一些時間照顧他?！?/br>
    他手指停頓在方向盤上，逆著光，看清她的表情。

    她神情堅定，看來是早就想好了。

    他突然就轉了話鋒：“你送來的合約，我和高管層已經討論過了?！?/br>
    她愣了一下，大約是沒有想到這話題會跳躍的這樣生硬。

    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突然這樣轉移話題，難道他是不想讓她照顧陸靖嗎？

    她眼簾低垂下去，微微抿唇，心里有些忐忑。

    恍然發覺，她心底，合約的事情好像都沒有陸靖來的重要。

    他看著她，唇角勾了勾，“瑞通給的條件確實很好，我也沒有必要再卡著，明天你就能拿到簽字蓋章的合約?！?/br>
    她抬頭看他，嘴張了張，卻啞巴了。

    她一頭霧水，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他突然就松口了。

    “我不會再用合約來要求你做任何事，陸靖上不上學，也不會對瑞通和惠恒的合作造成任何影響，你的工作已經完成了?！?/br>
    聞言，她心口一沉。

    車廂里面好安靜，就連外面樹叢里面傳過來的蟲鳴都清晰可聞。

    她想問一句，那陸靖呢？

    明明陸靖都還沒有乖乖去上學呢。

    “所以現在，你可以選了?！标戧晃囊暰€回到前方去，直勾勾落在很遠的地方，“你可以不受外力影響，自己決定還要不要繼續幫我說服陸靖上學?！?/br>
    他說話的時候其實心里也沒譜。

    雖然路念笙很明顯是挺喜歡陸靖的，可是喜歡和樂意花大量的時間照顧陸靖是兩回事，她是個成年人，就和他一樣，自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之前他利用合約來束縛她，可他現在不想了。

    他想讓她自己做決定。

    路念笙聞言，愣了足足幾秒，才反應過來，懸著的心，落地。

    陸昊文等不到回應扭頭睇向她，“想好了嗎？”

    她想起什么，身體不由自主前傾，問他，“陸行長，你呢，你同意取消別的培訓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