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他咬咬牙,“他們不了解念笙,念笙會活下去?!?/br> 他還記得當初路念笙從梁家離家出走的時候,他問過路念笙,為什么走,不怕外面的路比梁家更艱險? 路念笙回答他,說她是為了活下去。 她骨子里面的堅韌他是最清楚的,她一定不會輕易放棄,而且她那么珍惜腹中孩子,就算是為了孩子也會拼命,他沒辦法接受這種結果。 困獸之斗一般,他對電話那端說:“隨便他們,我找不到念笙,不會回去?!?/br> 路老爺子嘆口氣,“我得回醫院,看看念笙她媽?!?/br> 事到如今,有些事就算逃避也得面對,何歡今天人在醫院還不斷地給路老爺子打電話問搜救情況,有些話,拖也拖不下去,還得硬著頭皮去說。 傅承修表示理解,“那您去吧,我今天晚上應該會留在小島上?!?/br> 路老爺子似乎是愣了幾秒,最后低低說了句:“不管能不能找到……謝謝你?!?/br> 傅承修攥緊手機,抬頭看一眼天空,說話間呼吸都凝結成白色氣霧,緩緩散開,“我會找到她?!?/br> 掛斷電話,他緊了緊身上風衣,繼續往前,去下一戶人家。 這小島上九點一過就變得十分安靜,偶爾會有一兩聲狗叫,他敲門屢次碰上人家已經休息,一臉的不滿說不知道,他再退出來。 大約十點,他敲開一戶人家的門,開門的是個老太太,聽見他的描述,一拍手,“我聽說過!” 他一愣,心底涌起希望,“您見過她?” “沒,”老太太擺擺手,“昨天村東頭劉家,我平時老串門,他們說救了一個孕婦,還說命大呢,人流了好多血,不知道怎么自己趴在木板上漂過來的?!?/br> 傅承修忙問:“那人現在呢?” “今天早上說是人不行了,快斷氣了……” 傅承修心狠狠揪了一下。 老太太繼續道:“劉家人是真想救人,我們島上就一個產婆給叫過去了,但技術有限,大人小孩情況都不好,我那會兒聽說要把人往城里送,也不知道送了沒有?!?/br> “那家人住在哪里?”傅承修急急問。 老太太倒也熱心,“我帶你過去?!?/br> 傅承修覺得自己這輩子就沒有走過這么漫長的路,到底有多遠,忘記了,甚至五感都變得模糊。 靜謐的夜,腳下粗糙的土路,延伸到遠方的一片黑暗。 夜里海風更大,刺的臉頰生疼,他的心一路顛簸。 房子是破舊的土屋,敲門進去,他趕緊說明來意。 接待他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還有一個大娘,聽他說明來意,兩人對視一眼,一臉為難。 老太太猶疑問:“你們把人送走了?” 小姑娘搓著自己衣角,“今天我去問,可她渾身是血,人家船上人怕她死在船上晦氣,就不樂意帶……” 傅承修問:“那人呢?” 許是因為著急,傅承修音量無意識變大,小姑娘被嚇得低頭后退一步,話都不敢說了。 大娘嘆口氣,“你也別兇我們,我們是想救那姑娘的,可是產婆說大概不行了,我們總不能讓人死在我們自個兒家里吧?人我讓我男人弄出去了?!?/br> “弄哪里去了?” “漁船停的那一塊?!?/br> 傅承修連忙轉身離開,一路狂奔。 小島因為落后,連個像樣的碼頭都沒有,漁船都在島南邊停了一堆,夜里安靜,一眼過去,月光下有個男人正費力地拖著什么在沙灘上挪,往海跟前去。 第131章 念笙,活下去 傅承修跑過去,月光下見男人拖著一張平日里打漁用拖網,里面人裹了一團,心口瞬間揪緊,“住手!” 那男人一愣,抬頭還有些摸不著頭腦,傅承修已經走過去一把推開他,趕緊拉開漁網。 漁網沾染魚的腥氣,令人作嘔,他好不容易扯開了,里面的人虛軟,渾身是血,他已經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手拂開她臉上的發絲,看清她的臉。 是路念笙,沒有錯。 渾身是血,奄奄一息,面容慘白的像是死人,雙眼緊閉,他手都在發抖,眼圈泛紅,手指一點點靠近,去探她的鼻息。 如有若無,一點點涼涼的氣息拂過他手指。 所幸,她活著,然而,情況并不樂觀,氣若游絲,巨大的驚恐攫緊了他的心,他開口喚她名字,嗓音沙?。骸啊铙?,你醒醒?!?/br> 周圍一片寂靜,唯余海浪聲響嘩嘩。 她毫無反應,他摸她沾染了血的臉,眉心蹙起,“念笙,我求你……” 旁邊的男人出聲:“你來找她的?產婆說她恐怕不行了……” 這一聲外界聲響,將他從一片恍然和空白中扯出,他沉了口氣,竭力鎮定下來,打橫抱起她,“我會帶她去市里醫院?!?/br> 那男人急了,“這還有個孩子呢!” 他才邁步便是一頓。 那男人從漁網里面抱出用棉被裹著的一團,又嘆氣,“是個兒子,孩子也還有氣,不過很微弱,恐怕也活不了……” 停了一下,看傅承修,“你開船來的嗎?我給你把孩子抱過去吧?” 傅承修擰眉,點了點頭。 他的腦子是亂的,他只想到路念笙,根本忘了那個孩子。 路上那男人一直說這母子倆確實都算是命大,堅持到這會兒還沒斷氣,絮絮叨叨一路,說產婆把情況說的有多么艱險。 傅承修將路念笙抱到了游艇上面去,接過孩子放一起,又把棉被掖好了,扭頭看一眼那男人,“我有空了會回來答謝你們,謝謝你照顧她?!?/br> 那男人摸摸頭有點不好意思,“也沒幫上什么……你趕緊走吧,不能再拖了?!?/br> 傅承修點頭,便開著游艇全速離開。 路上打了急救電話,到港口便有急救車來,在車上醫生就給蘇念做了手動心肺復蘇,傅承修在旁邊,就那么看著。 眼前的一切觸目驚心,他第一次覺得,死神這樣近。 就在一呼一吸之間,他的心揪成一團。 到醫院,路念笙和孩子都被送入手術室里面去,傅承修攥著手機在門口,猶豫好半天,還是沒有撥通路老爺子的電話。 由于救護車上醫生認為堅持不到市內,最后他們去的是市郊的一家醫院,而沒有去何歡傅子遇等人所住的那一家,現在一切都沒有定數,醫生讓他簽的全都是病危通知,這種動蕩,忐忑,不安,和恐慌,他一個人承受就好,兩位老人實在不應該再受這種折磨。 如果路念笙好好活著,自然最好不過,但…… 他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萬一她出事,對二老來說,痛一次就足夠了。 這是他經歷的最為漫長的幾個小時。 凌晨三點多,孩子的那個手術室里面,有醫生出來了。 出來便問他,“你是孩子的父親?” 他一怔,搖搖頭。 醫生面色晦暗,搖搖頭,“我們已經盡力了……” 他攥緊了拳頭。 “小孩子和大人畢竟不一樣,比較脆弱,在產婦肚子里面的時候就因為承受水壓而傷了,那么小,也沒辦法做心肺復蘇……你們節哀吧?!?/br> 醫生走了,他站在原地發愣。 他是不喜歡那個孩子,因為是傅子遇的,可是…… 那么小的孩子啊。 路念笙那么寶貝的孩子,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甚至沒有來得及看清這世界…… 他有些眩暈,身體晃了晃,幾步挪到墻邊,靠住了墻壁。 復又抬頭,看向路念笙那個手術室門口的led燈。 “手術中”三個字,格外刺眼。 樓道白熾燈光線慘淡,映的他的臉也更蒼白。 他怕極了。 孩子已經沒有了,那路念笙呢。 …… 這場手術整整持續了五個多小時,結束的時候,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 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傅承修趕緊迎上去,滿眼的紅血絲,焦急地問醫生,“怎么樣了?” 醫生嘆了口氣,皺著眉頭,說:“情況很復雜,臟器因為水壓受損,有海水嗆入肺里有感染,加上她還懷著孩子掉進海里,又遇上被迫早產,盆腔也有感染,身上有體外低溫凍傷,雖然已經把致命傷處理了,但是現在還在危險期,血氧,血壓,還有呼吸節律都不穩定,先去重癥監護室里面觀察,如果在二十四個小時內醒過來,就還有希望,不然的話就很難說了?!?/br> 頓了頓,“不過還是有幸運的地方,這種情況下生存率本來就很低,她要是一直浸泡在海水里面,大概早就沒命了,所以你也不要放棄希望,盡快和其他家人聯系一下,來看看她?!?/br> 接下來,路念笙被轉入重癥監護室里。 傅承修隔著窗玻璃,看到里面,護士給她做了兩個通道吸氧,并帶上那些做生命體征檢測的儀器。 面前的一幕,簡直可怖。 這樣的煎熬還要持續,一直到她睜眼。 甚至,她睜眼這件事,也不是確定的。 他要怎么通知她家人? 何歡腦后受創還在住院,路老爺子還要照顧,路老爺子基本上已經絕望,他沒辦法在這個時候去說,他找到她,但依然不確定她能否活下來。 太殘忍,他說不出,做不到。 天亮以后,路老爺子主動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找到路念笙沒有。 那時候他還在樓道里,隔窗看著路念笙,猶豫了幾秒,最后說:“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