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姬恒新擺出這么一個正正經經的理由,楚妤聽了以為他是有正事要辦,便收起繼續勸他的話。她松了口,吩咐下去準備轎輦,又讓玉蘿取件披風過來讓姬恒穿上。 · 從鳳央宮出來,姬恒執意要和她同乘一轎,當著宮人的面,楚妤向來不好意思和他起爭執,縱然心中不愿也不得不順了他的意。 一路無事也無話。 姬恒和楚妤乘著轎輦到達碧霄宮時,雨勢漸小,地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轎輦穩穩停住之后,楚妤先姬恒一步下轎輦。她立在轎子旁邊等姬恒,大太監江源擎著竹骨綢傘替她擋雨。 見姬恒不要玉蘿的攙扶,擔心地滑的楚妤往前邁得一步,主動伸出手去扶他。攤開的掌心遞到他面前,略有詫異的姬恒卻自然而然將手放得上去,繼而被握住。 轎輦已是停到了魏思筠住的無雙殿外,楚妤牽著姬恒往里面走,想放開手反而被姬恒緊緊握著。她偏頭去看他,姬恒卻臉露嬌笑,她連忙收回視線,不忍多看。 楚妤和姬恒先后進得里間,受傷了的魏思筠正躺在床上。她頭上的傷已經由太醫處理妥當,但唇色發白、臉色也不怎么好看,本溫婉至極的人愈顯得嬌弱。 “臣妾給陛下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沒有意料正在將養身體的皇后娘娘也來了,魏思筠心中倍感詫異,卻只做出要起身行禮的樣子。 楚妤示意她不必起身,魏思筠趕忙謝了恩,笑容里透著一抹虛弱,“累煩陛下和皇后娘娘這樣cao心,是臣妾的過錯?!?/br> 姬恒聞言往楚妤身邊偎了偎,兩個人交握的手沒有松開。楚妤雖然不大適應,但不好推開或避開,再想到答應姬恒的事,當下只有默默承受的份。 這一幕落到魏思筠的眼中,個中滋味難以言喻。 她先前聽聞皇后請賢妃等人喝茶,陛下親自到御花園接人……從七夕之后,皇帝陛下對皇后娘娘的態度果真較往日多有變化。 楚妤強自鎮定,面容平靜對魏思筠說,“今日之事,朕會著人仔細查明,你且安心養傷?!奔Ш阍谝慌晕⑿Ω胶?,“陛下同我定會將這件事查清楚的?!?/br> 魏思筠謝過帝后關心,臉上卻浮現些許猶疑之色,繼而誠惶誠恐道,“楊才人今日雖沖動,但臣妾仍希望陛下能網開一面?!?/br> “臣妾往日與楊才人常在一處喝茶,多少有些情分在。臣妾聽說她近來茶不思、飯不想,甚是掛念她的身體,便帶了她愛吃的糕點冒著大雨前去探望?!?/br> “豈知楊才人無緣無故對臣妾怒目相向……可是臣妾相信,這其中必定有誤會,她亦定然不是有意為之?!?/br> 魏思筠垂著眼,急急將一通話說罷,才忐忑抬眼看向皇帝,眸中淚光盈盈,藏著乞求與哀求,仿佛除去依靠他再沒有了其他的辦法。 瞧清楚魏思筠的模樣,半點都不希望楚妤看到別的女人依賴他、討好他、迷戀他的姬恒,莫名便是一陣的心虛。 他搶在楚妤前面,擰眉道,“既然她此番傷了你,自然是她的不對。若不加以懲戒,宮中規矩豈不成了擺設?” 楚妤沒有開口,魏思筠亦垂首抿唇,沒有說話。 斜眼看楚妤,見她臉上沒有異色,姬恒的語氣稍微緩和,“縱使你是一片好心,也不該這般為楊才人辯駁??傊惴判?,陛下和我定會還你一個公道?!?/br> 揣測半晌姬恒的心思,末了楚妤順著他的話,斟酌道,“既然你們往日多有來往、情分猶在,她卻對你做出這樣的事情,越是不能夠姑息了?!?/br> 魏思筠低垂著頭,似猶豫遲疑,“只是……” 忽而感覺到一只溫暖大掌落到她的發頂,且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魏思筠整個人都僵住了。這之后她聽見皇帝沉聲道,“無礙的,你先好好休息養傷?!?/br> 姬恒眼睜睜看著楚妤摸了摸魏思筠的腦袋,一瞬但覺一把飛刀重重插入心口,恨不得立刻捂住胸口倒在地上。哪怕很快楚妤便收回手了,他依然感覺非常不好。 魏思筠重又抬起頭,望向楚妤的目光盈盈而動人。 姬恒見狀,心口好似又被誰插了一刀。 哪怕離開無雙殿,再次坐上轎輦,姬恒依然在介懷這件事。 楚妤早已放開了他的手,他們并排安靜坐著。 誰也沒有說話,唯有雨聲、鳥叫聲以及宮人的輕快的步子聲傳進轎輦里面。 姬恒想起身上有帕子,即刻找出來。 他抓過楚妤的手,捏著帕子就是一通好擦。 楚妤張口要問他這是在做什么,記起外面都是宮人又壓下去這些話,只是一邊縮回手,一邊瞪了一眼姬恒,示意他不要做莫名其妙的事。 被瞪了的姬恒心口被插上了第三把刀子,甚覺心痛,拿帕子擦楚妤手掌的動作變得更加用力。 他一面擦,一面犯委屈,且不像楚妤有許多顧慮,掐著嗓子尖聲哭喪道,“陛下怎么能這個樣子?您都沒有摸過臣妾的腦袋……臣妾嫉妒了,小氣了,不依了?!?/br> 楚妤:“……” 拿手堵住姬恒的嘴巴,楚妤肅著臉用唇語叫他不要鬧。想到外面的宮人方才必定都聽清楚了這些話,她一張臉頓時燒得慌,卻不得不故作鎮靜。 不過是摸了下魏昭儀的腦袋,她不明白這個人反應為什么會這么大……安慰魏思筠,難道不是他的意思嗎?拿過帕子,示意姬恒她自己擦,楚妤才松開了手。 即便如此,姬恒并沒有變得安分。 嘴巴一被放過,他又換上撒嬌的語氣,嬌滴滴沖著楚妤道,“不管,待會陛下要抱臣妾進去,臣妾累了,走不動路……” 楚妤:“……” 楚妤崩潰卻又沒轍,最后一路捂著姬恒的嘴巴回到鳳央宮。 回到鳳央宮時,雨已經停了。 風吹云散,太陽在云層背后露出半張臉來,草木枝葉上殘留的顆顆圓潤水珠被陽光照射得現出一層華光。 楚妤不想搭理無緣無故找事的姬恒,下了轎輦,她橫下心沒有等他,徑自往殿內走去。熟料走得四、五步,身后傳來驚呼聲,她回頭便見玉蘿扶住往下倒的姬恒。 見他臉色十分不好,楚妤忙大步折回去,終究將姬恒一把橫抱了起來,又吩咐宮人去請御醫。入得殿內,她低頭瞧見姬恒睜開了眼,眼里是藏不住的笑和得意。 楚妤服氣,也明白自己是被耍了。如果不是這是自己的身體,假使摔傷了她自己會比皇帝更心疼,楚妤覺得自己一定會直接把這個人立刻丟出去! “多謝陛下抱我進來?!?/br> 姬恒悠悠然落到地上,轉而吩咐宮人打水進來。 他仔細想了想,光用帕子擦根本不夠,果然還是得拿胰子認真清洗清洗! 在這之外,他還得好好和楚妤談一談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腦回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楚妤:陛下定是大局為重。 姬恒:不能讓阿妤受委屈! 楚妤:我也得為陛下考慮。 姬恒:我是阿妤一個人的! 楚妤:…… 姬恒:…… 補昨天的更新,么么噠。 ☆、投降 上一次,楚妤想和姬恒好好說說他不必如此扭捏作態的事情,卻被他帶偏,轉到侍寢、生孩子的問題上。姬恒自己提到這些,振振有詞,便沒能說通,不了了之。 然而今天他此番行徑,楚妤沒法再信他心中有數、自有分寸的鬼話。假使他真的是自己說的那般,必然清楚在宮人面前說出這些話、做出這些姿態意味著什么。 楚妤以前不認為自己脾氣不好,但最近她卻再三因為姬恒的言行而著惱生氣,尤其是現在。她這么認真對待,對方根本沒有一樣的心思,便好像她是蠢的一樣。 氣惱的楚妤坐到桌邊沉著臉不說話,同樣覺得生氣的姬恒也不開口。玉蘿按照姬恒吩咐的送溫水進來,感覺到他們二人皆是明顯的心情不好,頓覺心驚rou跳。 她擱下東西就領著宮人齊齊退下,想到自家小姐今天確實言行舉止反常,沒忍住多看過去一眼。自她家小姐不是會恃寵而驕的人……可最近好像都不似往前了。 退到外面之前,玉蘿看到皇后朝皇帝走過去,便默默在心里祈禱一聲兩人快些和好。無論如何她定然是希望自家小姐能圣寵不衰的,這樣她才能沾光過得更好。 雖然生氣楚妤拿自己的手去摸魏思筠的頭,但是對于姬恒而言,比生氣更重要的讓她或者幫她把手洗得干干凈凈。明明他之前那么多年,都從沒碰過別的女人! 姬恒先將銅盆端到桌子上,再把香胰子和巾帕一并拿得過去,最后終于在楚妤身邊站住了。他把巾帕丟到銅盆里面,拿著香胰子,示意楚妤將那只手伸出手。 楚妤本就正在氣惱著,又覺得姬恒的行為實在無法理解,便沒有搭理。她站起身,避開姬恒的動作,低聲問姬恒道,“您這樣到底是為什么?” 姬恒聽到楚妤的話,半點都不覺得自己沒理的他擱下胰子,似笑非笑道,“因為你去碰了魏昭儀,我不樂意、不高興、不喜歡了。你別忘了,你整個人都是我的?!?/br> “說好只是去探望一下,為什么還要做這樣的事情?在做這件事之前,你提前問過我的意見、征求過我的同意嗎?沒有,那么我為什么不可以覺得不喜歡?” 前一刻還在認為姬恒奇怪的人,下一刻就被他堵得無話可說。 楚妤蹙眉,試圖辯駁,“我以為您的意思是安撫好魏昭儀,才會那樣做的……沒有提前過問您的意思確實是我不對,但這并非您在外面說那些扭捏話的理由?!?/br> “我沒有提前過問您的意見,您就征求過我的意見嗎?我也不希望您在別人面前那樣,這些話要是傳出去,不知要變成什么樣……我自己是肯定不可能這樣的?!?/br> 姬恒以為自己的話可以說服楚妤,未想她順勢以同樣的理由指責于他。作為真正別有用心的那個人,只是這樣而已,姬恒完全可以做到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但,楚妤并沒有就此收住話匣—— 停頓半晌,她將上次沒說完的、憋在心里的話統統向姬恒倒了出來。 楚妤道,“或許是我無用,縱然接受了這一切,也沒有徹底適應這個身份。我總是在害怕和擔心,怕自己會做錯事、擔心自己會說錯話,耽誤您的大事?!?/br> “比起我的惶恐不安,您看起來如此鎮定,將什么都掌握在手里,好像還有些樂此不?!疫^去說話做事真的不這樣,您也不是不知道,卻還是總這個樣子?!?/br> “您這樣讓我心里特別沒有底氣?!?/br> 楚妤本想和姬恒說,現在外人看起來她十分得皇帝陛下的寵愛,將來換回去便不存在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只這樣的話好似在撒嬌,她便忍住沒說。 看到楚妤滿臉的無措惶然,姬恒頓時繳械投降。他沒有辦法在這樣的情況下還繼續“欺負”楚妤,立刻哄她說,“沒事的,底下的人不敢隨便置喙你的事?!?/br> “你別害怕,真有什么事定是我來想辦法兜著的,絕對不會叫你受委屈。這些日子你已經做得特別好了,不用這樣給自己白白添許多負擔?!?/br> 楚妤看得一眼姬恒,問他道,“那您以后能不這樣了嗎?” 姬恒心里為難,卻沒有表現在臉上。 略微停頓,他不過反問,“那你以后可以不這樣了嗎?” 未免被楚妤看出不對,姬恒又說,“無論如何,我沒有仗著你的身體去碰別的男人,那么你往后也絕對不能做這樣的事?!?/br> 楚妤多少不理解,故而說,“臣妾不是很明白……她們,都是陛下的……” 姬恒聞言,斜眼看了楚妤一眼。 她想起這人其實有別的心儀的女子,當下就住了口。 楚妤僅是以為至少納了妃嬪、立了皇后,而那人也嫁為他人婦,大概那種無望的心思已經歇了……竟然不是。 連這種事情都這么在意,那為什么和她卻……楚妤想不明白,又無法開口去問姬恒,那么大概還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罷,卻不知道他有多勉強。 往后兩個人若換回來,不該再讓他在這種事情上面為難。 楚妤正想著,聽到姬恒問,“你入宮這么久,從來沒有問女官要過彤史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