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有玉竹偷偷摸摸送那個香囊進來的舉動在前,本無興趣見妃嬪的姬恒,終是讓玉竹將楊依依給請進來了。躺在床榻上的他一面等著楊依依,一面揣測起她的意圖。 年方十八的楊依依可謂人如其名,是個氣質溫婉的美人,她穿得身湖藍色的衫裙,稍事打扮便顯楚楚動人的姿態。她入得殿內,款步行至榻邊,微笑柔聲行禮。 姬恒上下打量了楊依依一番,沒有發現特別之處,隨即淡聲免了她的禮,又吩咐玉竹賜座奉茶。謝過皇后的恩典,她坐了下來溫聲道,“皇后娘娘今日感覺如何?” “挺好的?!奔Ш阈Φ?,“多謝楊修儀的關心?!?/br> 楊依依也笑,“娘娘受了這樣重的傷,姐妹們無一不是掛心得寢食難安,知道娘娘好,大家才能夠覺得安心。尤其是良妃娘娘,日夜誦經念佛,為皇后娘娘祈福?!?/br> 姬恒笑容不變道,“良妃這般有心,倒是我的福氣?!?/br> 玉竹領著宮女上來奉茶,楊依依端了茶水,卻先往姬恒面前送了送,“皇后娘娘不一起吃一盞茶嗎?”她說著笑容一滯,無辜且小心問,“娘娘可是不方便?” 姬恒十分配合的表情一僵,那邊楊依依連連謝罪,復越湊近床榻,近乎是要將茶盞送到他唇邊,“是臣妾的不對,不若還是臣妾來喂娘娘罷?” 正當楊依依與姬恒說著這樣的話,她手中茶盞便一個不穩,從她掌心滑落。茶水連同茶葉盡數倒在了姬恒胸前,以致于衣裳、錦被頃刻間都濕了一片。 楊依依驚呼了一聲,連忙將打翻的茶盞拿開,又捏著帕子幫姬恒擦身上的水漬,仿佛試圖挽救。皺著眉的姬恒正準備拂開楊依依的手,便發現她在自己胸前試探。 姬恒腦海里閃過個想法,是以就此打住了自己的動作,只嘴上道,“不必了,讓玉竹來幫忙即可?!狈钸^茶,玉竹已經領著宮女退得出去,這會兒屋里并無別人。 “請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不是有意的……”楊依依掀開錦被,仍手忙腳亂幫他擦胸前的水漬,暗地里手指卻已探入他衣間。夏衫薄,東西藏不深,總是容易找到。 楚妤與郁凌峰談論完正事,從御書房回來之后,一腳踏入里間看到的就是楊依依俯身在姬恒胸前、一雙手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的畫面。她腳下頓住,沒有往前。 姬恒聽到腳步聲,轉頭瞧見是楚妤,再看清她臉上的復雜神情。一時之間,竟真的有種自己借她的身體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錯覺。 忙于在姬恒胸前摸索的楊依依,直到費勁掏出那個香囊,且“失手”甩出去時,終于轉過頭“發現”了楚妤的存在。她連忙跪下行禮,啜泣著向楚妤告起了罪。 這一刻間,楚妤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個飛出來、落在踏床上的香囊吸引了??吹冒肷魏?,不知想到了什么的她神色更為復雜看向姬恒。 與她對視卻百口莫辯的姬恒:“……” 作者有話要說: 寫上善教那段,莫名一直想起“大楚興,陳勝王”2333333 姬恒:是誰給你的勇氣?梁靜茹嗎? 蘇茂:…… 姬恒:【冷漠.jpg】【笑不出來.jpg】 楚妤:呵呵。 這章是,一個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陛下。 #自己作的死,跪著也要背鍋# 加更了,等表揚【乖巧 ☆、委屈 與姬恒對望一瞬,楚妤移開了視線。她慢慢掃過小幾上的茶盞、姬恒有些凌亂的衣裳、被掀開的錦被,聯系進來時自己看到的情形,推測起她回來前發生的事。 這之后,楚妤究竟看向屋里的另外一個人。 楊依依跪伏在地上小聲啜泣,嬌小的身體微微發顫,模樣頗為可憐。 原本頓住腳步的楚妤拔腳走向前,走得兩步,仍免了楊修儀的禮。楊依依是皇帝陛下的妃嬪,委屈了她,焉知陛下心疼不心疼?不明情況的楚妤做出了保守選擇。 只是,看到楚妤這般輕輕放過楊依依,姬恒便覺得心里有氣,十分不痛快。未等楚妤走近,他便學著楚妤之前有過的樣子,抬手掩面,捂著臉也細聲哭了起來。 姬恒一面嚶嚶的哭,一面口齒清楚、委委屈屈道,“陛下、陛下,臣妾被熱茶給燙著了,胸口好疼……嚶嚶嚶……陛下快過來給臣妾揉揉……” 他嬌嬌羞羞把后半句話說出口,忽而感覺到下、體一陣洶涌,肚子驟然大痛,不由倒吸口氣。這月事之苦,真不是什么好受的! 從指縫里瞥見楚妤臉色一變未變,姬恒繼續苦著臉,撒嬌一般道,“臣妾的肚子也疼,傷口也疼得厲害……陛下不在這兒,臣妾全身上下便沒有一處是舒服的?!?/br> 楊依依不敢抬頭,卻瞪大了眼睛驚悚地盯著大理石地面看。剛才那番話,真是從皇后娘娘嘴巴里面說出來的?!這樣的事太過不可置信,她甚至忘了自己在哭。 一言不發的楚妤邁步至床榻旁,沉默伸手整理好姬恒身上有些亂糟糟的衣裙。心覺不妙,姬恒將手掌稍微移開些許去看楚妤,兩個人的目光便又撞在一起。 楚妤微微一笑,姬恒的眼皮卻跳了跳。 他竟然覺得楚妤是生氣了? 姬恒感到新奇—— 咦?像乖兔子一樣的人原來也會生氣? 楚妤動作溫和移開姬恒的手,讓他重新把臉露了出來。姬恒沒有反抗,楚妤復抬手拂開他額前的碎發。她臉上笑容越深,然而眼神是冷的,聲音卻又滿含寵溺。 “怎么這樣不小心?著涼了可怎么是好?”楚妤摸摸姬恒的臉頰,“我這便讓人宣御醫過來,再幫你換身干凈的衫裙順便仔細瞧瞧,千萬別燙傷了哪里才好?!?/br> 低著頭的楊依依無法看清楚妤或姬恒的表情,但聽得清楚他們的話,尤其是楚妤的話。便因為這次的事情,皇帝陛下已寵愛皇后娘娘至此了嗎? 她輕抬眼眸,視線落在那個香囊上面,咬了咬唇。待陛下看到那香囊里面的東西……楊依依心道,誰忍受得了這樣的事情呢?許正因是陛下,才更不能忍受。 姬恒默默往錦被里縮了縮,楚妤站直身子,掃過立在一旁不敢吱聲的楊修儀,終蹙眉道,“你回去罷?!彼枰图Ш愦_認發生了什么,也無法聽信旁人之言。 相比于剛剛和姬恒說話時的語氣,這句話明顯冷淡,楊依依詫異的卻是皇帝竟什么都不問。對香囊視而不見、對里間發生的事也不聞不問…… 楊依依琢磨不明白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皇帝陛下發了話,也完全沒有追究她失手打翻茶盞的過錯,楊依依狀似識情識趣,應得聲,便行禮告退了。 起身的時候,楊依依忍不住看向床榻上的人,想看一看皇后的模樣。偏偏被身形高大的人給遮擋得嚴嚴實實,她無從窺視,就此退到殿外,離開了鳳央宮。 楊依依退得出去,楚妤彎腰拾起踏床上落著的東西。姬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緊張些什么,不自主咽了咽口水,剛想要說點什么,先被楚妤截住話頭。 楚妤捏了捏手里的香囊,沒有打開來看。 她抬眼看著姬恒,輕聲卻認真道,“陛下變成如今這般,確實委屈,只是臣妾不得不提醒陛下一句,這究竟是我的身子,您做出這樣的事情,壞的亦是我的名聲?!?/br> “我或許做不得您的主也沒有資格,可仍希望陛下稍微珍重些。畢竟,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借著而今這般身份的便利去同別的男人親近?!?/br> 姬恒一臉“……”看著楚妤。 在她眼里,他就是這么饑不擇食、一刻都離不開女人的人嗎? 真要是那樣! 他做什么不先把她的便宜霸占個盡?! 明明是有人想陷害她,她怎么就半點危機感都沒有? 姬恒也覺得生氣,可還是笑了,“我倒不知我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還要被你這般說教?!彼种敢恢赋ナ掷锏南隳?,“怎么著?瞧著這東西眼熟了?” “瞧著它想起故人來了?”姬恒哂笑,“你這話說得著實不錯,而今你這身份甚是便利,便是想會一會舊情郎也容易得很。哪怕不能做別的,至少解了相思之苦?!?/br> 一番話沒經過腦子已說出口,醒神之后的姬恒自己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他何時變成這般蠻不講理的人了?明明之前還想著,他相信她……卻偏偏渾說這些! 楚妤蹙眉聽罷姬恒無理取鬧的話,無緣無故被這樣說,哪里能樂意?她之前態度不算客氣,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只楚妤尚且鎮定,沒有同姬恒就此起口舌之爭。 已是這般不理智,什么瞎話都說出口了,楚妤未想和姬恒有理有據的理論。她擰眉想得了片刻,低聲不確定問,“莫不是楊修儀讓陛下受了什么委屈?” 其實楚妤覺得不大可能,到底她往日也沒有隨隨便便叫人欺負,何況是皇帝陛下呢?更不提,楊修儀能夠進得這里間,必定是陛下允她進來才能進來的。 “委屈”二字令姬恒一怔,他再想想自己方才的樣子,可不是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么?想到這里,姬恒臉上一熱,再想到楚妤說是楊修儀鬧的,又不覺著惱。 他何必要因為楊依依而覺得委屈,楊依依又憑什么讓他委屈?要委屈不也該是因為被她誤會、被她說那樣的話嗎?!她什么時候才能對他有一點正確認知?! 心底的憤怒一晃而過,反教姬恒冷靜些許。 “你先看看這香囊里面有什么?!彼途徚苏Z氣,主動說,“方才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更不該隨便指責于你?!?/br> 道歉般的話令楚妤微訝,她過去從不知皇帝陛下原是如此坦蕩的性子,許是真的了解得太少罷。她低頭打開了香囊,復將里面的東西取出來。 “陛下乃是無心之言,臣妾自不會放在心上。只要自己心中磊落,縱然被誤會,也……”楚妤話還沒有說完,便因為看清楚手中的玉佩而一時緊閉了嘴巴。 這是她及笄那年,蘇茂送給她的玉佩,在蘇家退親之后,她分明吩咐身邊的丫鬟把這玉佩仔細處理了的。不覺攥緊的手復松開,楚妤抿唇看向了姬恒。 姬恒將楚妤的神情動作收入眼底,藏在錦被里的手卻緊握成拳。 待楚妤朝他投來視線,姬恒嘴角揚了揚,挑眉徐徐道,“幸得你我是這般情況,否則此番遭人算計,以你的反應是沒有好果子吃了?!?/br> 是罷,假使他們沒有這樣……楚妤想一想若是姬恒進來看到那樣的畫面、瞧見這樣的東西,那于她而言當真得是場大災難,恐怕往后皆要在這宮里無法立足。 楚妤輕舒一口氣,沖姬恒笑笑,“陛下教訓得是,若非如此,怕怎么都說不清楚了,可見‘福禍相依’這話并不假?!?/br> 姬恒斜眼看她,“你老實告訴我,方才看到我與楊修儀時,可是認為我趁著楊修儀與我端茶的功夫,趁機想要占她便宜,卻不小心打翻她手中茶盞,以致于……” 原本是猜測楚妤是這樣想的,之前才會露出那樣的眼神,略一言語試探,再見她臉上浮現幾抹窘迫尷尬,姬恒又變得不淡定了。 顧忌著外面有宮人在伺候,他壓著聲音,咬牙切齒道,“你當真是這樣想的?你這個人……在你眼里,我就是這么不著調、這么不正經不成?” 楚妤見姬恒惱了,又是自己誤會他,難免不好意思,忙說,“自然不是,陛下乃是正人君子、溫良恭儉,決計不會做這樣的事情?!?/br> 姬恒冷笑一聲,楚妤羞窘垂首。 見她如此,得隴望蜀的姬恒尋機不著痕跡問道,“這玉佩是什么來歷?你既然識得,如何會落到外人的手中,還能拿著它這樣擺你一道?” 楚妤沉默了片刻,到底攤開來和姬恒解釋,“及笄那年收到的禮物,后來不想留著便吩咐身邊的丫鬟仔細處理了……臣妾也沒有想到,竟會落到了旁人手中?!?/br> 這樣的解釋讓姬恒心里舒坦了些,既然主動叫丫鬟處置了,無疑是不再念著舊情的意思……他臉上不顯,又說,“是你不在時玉竹偷偷摸摸塞過來的?!?/br> 楚妤聽了這個,卻未見臉上有驚訝之色。 姬恒瞧著,想她或心中有數,便不急著說得太多。 終于記起姬恒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楚妤道,“這事不大簡單,或可再慢慢細說,陛下先換身干凈的衣裳方是正經?!?/br> 姬恒一點頭,同意她的話。 吩咐玉蘿讓宮人抱了床干凈的錦被過來,再幫姬恒擦過身子、換過一身水藍色裙衫,楚妤終究同他說,“陛下往后還是不要在旁人面前那樣說話了,怪別扭的?!?/br> 姬恒知道楚妤是在說什么,卻偏偏不正經回答。 他笑了笑,反問,“那你在我面前,捂著臉嚶嚶哭又算得什么?我瞧著自個這個樣子,難道就好受了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br> 楚妤:“……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