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褚鐸看向他,聲音很輕,“或許我死了,你就能離開這里了?!?/br> 白城看著他,不知該如何作答,袖子一揮,出來一壺酒,他昂頭先灌了一口,道,“我這里有好酒你喝不喝?” “酒?”褚鐸輕笑,道,“怕是朕喝上一口就要一命嗚呼了,不過,我確實想喝杯酒?!闭f著好奇道,“這是什么酒,怎么如此清香,聞著不由得讓人饞了?!?/br> 白城輕笑,“好酒?!甭灶D,看著他,道,“你怕死?!?/br> 褚鐸斂眸,坦言,“怕?!焙筇ь^看著白城,“非常怕,朕不想死,若可以,朕倒是想活個長長久久?!?/br> 白城又輕笑,“皇上到底是躲不了一個貪字?!闭f罷,又昂頭喝了口酒,“既然如此怕死,這酒你還是別喝了?!甭灶D,“況且這酒,你們凡人喝上一口,能醉上一世?!?/br> 褚鐸有些迷茫和無措的看著白城,再三猶豫,他開口詢問,“朕是不是真的命不久矣?” 白城喝酒的手略頓,沒有立刻回話,再喝了兩口酒后,才點頭道,“看著是如此……只是,”他停頓,又喝了口酒,“你的陽壽是多少,我不知?!蓖送?/br> 劍架上的那九尾赤狐劍,緩聲道,“若是父親活著,他能告訴你?!?/br> 褚鐸沒有立刻接話,他揉了揉眉心,低咳了幾聲,不爽道,“你父親到底是為何叫你這只狐貍在我身邊?莫不是你克朕,才叫朕生了這治不好的怪??!” 聞言,白城冷笑,“你這人……”他搖頭,“真是應了那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說完這一句又搖頭,“不對,你這人壓根就沒有可憐的地方,全是可恨。連那些給你治病的御醫你都要斬殺,若你不是皇帝,怕是早就不存活在世上了!” 聽了這話,褚鐸的一張臉猶如寒霜,涼涼的看著白城,好一會兒才將視線收回,道,“沒錯,你說的對,所以,朕從來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同情,包括你在內,因弱者才會被人可憐被人同情?!?/br> 第87章 天黑了, 他們找了家客棧住下,洗過澡,白軟幻了人形, 雙手拖著自己的小胖臉想事情。 好一會兒, 他對褚珩說,“阿珩, 阿軟覺得你還是不要去京都的好?!彼曇糗浥?,卻帶著擔心。 褚珩看他, 眼神溫柔, 聲音溫和, “有你在身邊,我怕什么?!?/br> 這一句立馬讓小妖精尾巴翹上了天,挺了挺胸脯,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自覺自己是天底下厲害的妖精,道,“自然是這樣, 有阿軟在,還怕他一個凡人不成?!?/br> 褚珩笑了笑,走過去抱住白軟, “時候不早了,我們睡覺吧,明日還要趕路?!?/br> 白軟乖乖點頭,帶著小山雀爬上了床。 可因這家客棧是小客棧, 床鋪也小,白軟便化了狐形,這樣睡覺不擠。 可睡到半夜,褚珩不小心壓他尾巴了,這一壓便是壓了一夜,第二天醒來,白軟滿眼幽怨的看著他,一雙圓乎的眼睛里帶著淚花,抱著自個的大尾巴,憤憤道,“阿珩壓阿軟的尾巴了?!?/br> 褚珩自責,深感歉意,輕撫他因生氣聳拉下來的胡須,又心疼的撫了撫眼前這白絨絨團子的小圓腦袋。 白軟氣呼呼,虎生虎氣道,“現在是捋阿軟胡須,撫阿軟腦袋的時候嗎?” 褚珩略無措,撫了撫白軟的小圓臉,“那阿珩當如何?” 白軟軟乎乎,“當是抱抱我,而后說上一番好話,好好的哄上一番,后再給阿軟買一些好吃的?!?/br> 褚珩,“……” 從封地到京都,快馬加鞭需要五天左右,若是這般馬車慢悠悠,怕是少則小半月,多則有可能要走上一個月。 褚珩全順著白軟,只要他高興,走走停??纯垂涔?,他絲毫不介意。 陌生的地上,正趕上廟會,白軟抱著小山雀屁顛顛的在街上奏折,滿心滿眼的都是稀奇。 遇到他爹和徐世風的時候,白軟一張小臉全皺了起來,雙頰微鼓,一雙眼睛圓乎乎,氣咻咻的看著他們倆,全是個不高興的小模樣。 “赤狐白城的事情,你不要多問?!卑Q軒說道。 白軟聞言,有點不解的道,“你找我就是為說這個?”他說著又不高興起來,一張小臉又皺起來,“阿城是阿軟的朋友?!?/br> 白鶴軒哼一聲,道,“讓你不要多管閑事,你就別管,哪里來那么多話?!?/br> 白軟委委屈屈的不說話。 “小軟兒莫氣,”徐世風笑瞇瞇,“他有他要度的劫數,哪是你能幫的了啊?!闭f著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白軟那軟乎的臉蛋。 白軟兩條小眉毛擰了起來,漂亮的眸子看著徐世風,“劫數?天劫?” 徐世風意味深長的笑瞇瞇,道,“因果輪回,前世恩怨,劫數難逃,總要歷劫之后才能獲得新生啊?!甭晕㈩D了頓,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褚珩,繼續笑瞇瞇道,“小軟兒,別人的閑事你就別管了,要好好的管管你自個的事了?!?/br> 白軟抿著唇,看看他爹,又看看徐世風,最后轉頭看看他家阿珩,后抱著小山雀屁顛顛的找他家阿珩去了。 徐世風那邊還沒笑完,笑容愣愣的僵在了臉上,忍不住搖頭道,“這場情劫還真是……”說著看向白鶴軒,“老白狐,你說,若是小軟兒和天……” “誒!”白鶴軒及時打斷他,沉聲道,“劫數這事,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今日我們不是要去青蓮山找那小石獅嗎,時候不早了,走吧?!闭f完消失不見。 徐世風臨走前看了眼褚珩和白軟,似是有些話要對褚珩說,便朝他招招手,道,“小軟兒的娘子?!?/br> 褚珩走上前,頗為敬重的作揖,道,“大仙有何吩咐?” 徐世風笑瞇瞇,“你和小軟兒的第一世第二世都已知曉,其實那也叫第一劫,第二劫,這第三劫嗎,時候將至,你可要參透的好啊?!?/br> 這話說的很是意味深長,叫褚珩眉心蹙起,正想要詢問,徐世風卻不見了。 白軟抿著嘴巴看著褚珩,后抱著小山雀走了過去,委委屈屈的問,“徐世風爺爺跟你說了什么?” 褚珩回過神,目光看他,見小妖精垮著小臉,忍不住撫了撫他的臉,說,“徐世風爺爺說,父親不好意思跟我說,他讓我好好的照顧你?!?/br> 白軟哼唧一聲,幽怨的說,“阿珩何時學會欺哄阿軟了?我那爹素來有什么話就直說,他哪里會讓徐世風爺爺轉話給你?!?/br> 褚珩被小妖精幽怨圓乎的眼睛逗得忍不住低笑,點頭道,“我家阿軟真是絕頂聰明?!?/br> 白軟抿抿唇,軟聲道,“這還用你說,阿軟是狐貍,自然是聰明?!闭f著讓小山雀飛上褚珩肩頭,他拉住褚珩的一只手,“我爹和徐世風兩個老頭,你最好少聽他們倆的話,因他們倆一個狐貍,一個是老滑頭,這兩個老東西聚在一起準沒什么好事?!?/br> 褚珩,“……” 白軟舔了舔唇角,眨了眨圓乎乎的眼睛,又交代似得說,“阿軟說的沒錯的,他們活了成千上萬年了,閑著沒事的時候,就會出壞主意欺負人,好壞的?!?/br> 褚珩忍不住又笑了笑,給他弄得莫名心里軟榻榻,點頭全應了。 白軟拉著他走了兩步,不知腦袋瓜里想到了什么,后抬頭看他,“阿珩,你叫聲相公來給阿軟聽聽?!?/br> 褚珩忍著打這小妖精屁股的沖動,好笑的看著他,問道,“你這又是腦袋里想什么呢?” 白軟雙唇軟翹,看著他,“阿軟和阿雀在逛廟會的時候,那街上逛廟會的小娘子都是一口一個喊她們的相公的。阿珩與阿軟成親這么久,阿珩沒叫過幾次阿軟相公呢?!?/br> 褚珩給他這話說的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眼神看向別處,后又落到白軟那過分漂亮的臉上,柔聲道,“相公?!?/br> 對褚珩來說,叫一聲相公能討他家小妖精開心,自然是樂意至極的。 白軟圓眼晶晶亮,眸子里水光光,嘴角不由自主的溢出開心的笑容來,脆生生的應了聲“誒!”后抱住褚珩,喊了聲,“娘子?!?/br> 褚珩嘴角微微抽了抽,沒應答。 白軟仰臉看他,軟乎乎的又叫了聲娘子。 褚珩大手撫摸他的后腦勺,小聲應了。 這一人一妖相擁著膩歪了好一會兒,褚珩看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們上路吧?!?/br> “可是阿軟想看看這路旁的野花兒?!卑总浾f著和小山雀一起跑向路旁玩去了。 褚珩只好站在一起靜靜的陪著,眸子里是那藏不住的溫柔。 —— 太后心中焦躁,探子來通報,說靖王已經在來京都的路上,只是走的有些慢,到京都怕是要半個多月后。 聽罷,太后氣的打翻了面前的茶盅,揉了揉眉心,示意那探子下去。 過了一會,伺候多年的貼身宮女阿云上前道,“太后,您真要聽那法師的話,用靖王的心做藥引子救皇上?” 太后抬眼看她,后垂著眼眸,憤恨道,“我就鐸兒這么一個兒子,他萬萬是不能死的,不管這法子管不管用,哀家都要試上一試?!?/br> 阿云抿唇,也垂了眸,沒作聲。 太后又道,“他褚珩從生下來就備受疼愛,該有的全都有了,不該有的先皇也想法設法給他,早在上次那場火災他就該被燒死的,現如今叫他多活了這么久,也當是知足了?!?/br> 聽到此,阿云點頭表贊同,道,“太后說的是?!闭f完吩咐伺候的宮人收拾摔碎的茶盅,又讓人備了分熱茶和一些糕點。 太后靠在涼塌上,嘆息了一聲,垂著眼眸,全是個心煩意亂。 怎么就她的命如此不好,早先年做丫鬟伺候人,后來又遭先帝嫌,唯一算是覺得讓她舒心的便是生了褚鐸,也因著這個兒子被先帝給了名分;這么多年,步步為營,屢屢算計,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走的小心再小心,本以為兒子坐上皇位,自個便可以高枕無憂了,哪里想,她的兒子卻突然得了頑疾。 太后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一夜她又是一夜未眠,待天明,便去了褚鐸寢宮看他。 御醫又在給褚鐸診治,望聞問切一番,細細把脈,那御醫的眉頭一皺緊緊皺著,褚鐸看的一清二楚,待他把完脈,他問,“魏御醫,朕今日如何?” 御醫被他的語調弄得一怔,眨了眨眼,恭敬道,“回皇上,微臣覺得今日皇上比昨日好很多?!?/br> 聽罷,褚鐸笑了笑,說,“應該是今日比昨日離死又進了一步?!?/br> 這話叫魏御醫立時跪地求饒。 褚鐸擰眉,看他,“朕就這么讓你害怕?” “回皇上,其實……也不是?!蔽河t戰戰兢兢回道。 褚鐸看著他那哆哆嗦嗦的模樣,擺擺手,“下去吧?!焙蠓愿浪藕虻膶m人,讓所有人退下,留他一個人靜一靜。 太后到了門口,又退了出去,轉身去了寶華殿抄經,只望她的皇兒能盡快好了。 待所有人退下,寢宮內靜了下來,白城現了形,淡聲道,“方才你母后走到門口,又退了出去?!?/br> 褚鐸看他,說,“我一向沒什么慈悲心,可母后卻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牽掛的人,我若真的……”話到此他頓住,輕抿唇,猶豫片刻,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說,“你既然是神仙,可能醫治朕這???”語氣中帶著幾分哀求。 第88章 白城心中略有波瀾, 不由自主的帶了點驚訝,極其自負的褚鐸也有求人的一天,其實細細想想, 人人都怕死, 說大了他是天子,說小了他也不過是一個人, 這番哀求不過是不想是罷了。 固然心里如此思緒翻轉,可面上卻半點兒不顯露, 白城只是神色淡淡的看著他, 并未作答。 等不來回話, 褚鐸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里的蒼涼更甚,他輕輕一笑, 道,“就當朕沒說?!闭f著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那份澀痛,故作出一副瀟灑來, “朕只好聽天由命了?!?/br> 這一晚,褚鐸近乎一夜未眠,待天色有些露明時, 他才慢慢睡了過去,不過也睡得極其不安穩。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可如今老天讓他如此, 他就算是天子,可又如何? 他沒有能力斗得過天的,連眼前一只狐貍他都奈何不了,更莫說是那高高在上的老天爺了。 褚鐸是被夢驚醒的,醒來出了一身的汗,倒是舒服了很多。他命人準備熱水,洗了個澡,后開始坐在榻上看折子。 這段時日,折子多半是交給通政司和內閣大臣們,除非是非常之重要又拿不準的事情匯報給他,讓他定奪。 這事也是太后吩咐的,起初褚鐸有幾分不放心,帶病強撐了幾天,可卻加重了病。說來他這病來的蹊蹺,不過是春日的時候外出狩獵,染了風寒,回來便一病不起。御醫們說是因自己太勞累的緣故,褚鐸覺得有些可笑,是自己可笑,年紀輕輕的,不過是累一點,卻累出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