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好,”謝子臣不由自主揚起嘴角:“我等你?!?/br> 他從來,都擅長等待。 兩人隨意閑聊了一會兒,謝子臣同她說了一下朝堂上的狀況,蘇城不出謝子臣所料威脅了他,一連參了十一位太子這邊的大臣。刑部大理寺都是蘇城這邊的人,這些大臣若真的下了獄,太子不免傷筋動骨一番。 “那你打算怎么辦?”蔚嵐皺起眉頭:“將言瀾交出去?”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謝子臣給她挪了挪枕頭,讓她趴得舒服點:“我還交言瀾出去,是不想要夫人了?!?/br> 蔚嵐聽到這話,心里有幾分高興,面上卻還是板著臉道:“婚事還沒定下來,你矜持點!” 然而謝子臣卻將關注點放在了另一個方向,笑著道:“我叫你夫人,你不惱怒?” “惱!”蔚嵐故意露出惡狠狠的表情:“不如你我綜合一下,我委屈一下當你妻子,但是我要當家作主!” 聽著這話,謝子臣心里早已是笑得不行,面上卻還是板著臉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蔚嵐奮力撐起自己,用手抬起謝子臣的下巴,露出調戲的笑容道:“來,叫聲妻主,乖?!?/br> 謝子臣快笑出聲來,卻還是強撐住自己,將她捏著自己下巴的手拉開,扶著她躺下來,淡道:“都傷成這樣了,就別裝風流了?!?/br> 爬都爬不起來了,就別裝逼了。 蔚嵐悶悶爬著,有些不開心了。謝子臣繼續同她道:“你既然下定決心要給永昌侯翻案。那就翻吧?!?/br> “不怕蘇城報復了?” “那大家魚死網破吧,太子三殿下斗倒了,咱們扶持個新的?!?/br> 謝子臣說得輕松,蔚嵐想了想,卻是握住了謝子臣的手,低聲道:“我不是沒把握的?!?/br> “我知道?!敝x子臣溫柔出聲:“我如今會派人看好鎮國公,只要鎮國公不倒,太子倒不了?!?/br> “我已經修書給桓衡,”蔚嵐垂下眼眸:“在等他回復,若是他應下來,哪怕鎮國公倒了,我們也沒事?!?/br> 聽到蔚嵐提這個人,謝子臣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 “等此事過后,”謝子臣繼續道:“府兵變法一事要提上日程?!?/br> 桓衡勢力太大,終究是個隱患。如果此次桓衡幫太子,除了蔚嵐的面子,必然是要太子許他什么的。 蔚嵐點點頭,想了想,又讓人上紙筆來,追加了一封信,將自己的弟弟魏熊跟著信一起打包到了北方。 “魏熊?”謝子臣皺了皺眉頭:“他還小吧?” “你別小看他,”蔚嵐笑起來:“這小子,鬼著呢?!?/br> 兩人商量了一陣子,謝子臣見蔚嵐乏了,便讓她睡下,自己去做正事了。蔚嵐睡了一個下午,等醒過來時已是夜里,她睜開眼睛,便看見魏華坐在她面前。 魏華和平日不一樣,他穿了一身男裝,也抹去了平日的脂粉,身材高大,雌雄莫辨的面容上,英氣十足,與蔚嵐站在一起,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卻很是容易就辨認出男女來。 蔚嵐看著他這樣坐在屋里,便明了了他的意思。蔚嵐撐著自己起身,讓染墨給她墊了墊子,斜倚在床上,俊美的眉目間有些苦澀:“哥哥今日來,是打算同阿嵐要什么呢?” “我聽聞,你要送魏熊去北方?!蔽喝A開口,沒有遮掩自己本來的聲音。 年歲漸長之后,魏華其實已經不大敢站在蔚嵐身邊了,因為兩人一對比,陰陽便會凸顯出來。這件事全家人都在憂慮,便就是蔚嵐也有些無奈。聽見魏華的話,蔚嵐點了點頭:“的確?!?/br> “我想去北方?!?/br> 魏華果斷開口,蔚嵐微微一愣,隨后道:“為何如此想?” “阿嵐,年少時候我就很軟弱,我不傻,所以我知道府里是什么局勢,可我不知道怎么辦。我是很喜歡女裝,可也只是因為它漂亮,但并不代表,我內心就如女子一般?!?/br> “我一直想保護你,保護家人,可我做不到,年少時候,我每每想到未來,就慌張得只想哭。而你不一樣,從七歲那年,你就勤練武藝,努力讀書,我瞧著你,就想著,當一個哥哥,我不能輸給你??晌铱偸勤A不了你,于是我一直跟隨在你身后?!?/br> “十二歲那年,你北赴邊疆,留下一封書信。我看著你的書信,哭了一晚上,那天晚上我就在想,身為男兒身,我怎么能如此懦弱無用?我做不了什么,你想要世子的位置,你想要自由,我看得出來,那我讓給你??墒悄且煌砩?,”魏華閉上眼睛,面上露出痛苦來:“那種軟弱無能的感覺,卻讓我始終銘記。你不在的時候,我勤練武藝,勤讀詩書。如今你要將阿熊送往邊疆,我護不住你,我至少可以護住阿熊?!?/br> “哥哥……”蔚嵐斜倚在臥榻上,心中滿是酸澀。來到這個世界,若說有誰是她對不起的,那大概就是這位哥哥了。越了解他,就越覺得愧疚,蔚嵐撐起身子,赤腳走到跪坐在地上的魏華身前,沙啞道:“若你是想要回你的身份……” “我不要,”魏華笑了,眼里有些無奈:“你處的位置我看得清楚,我雖然不是庸才,可也絕面對不了這種局面。阿嵐,長信侯府的世子,還是只能是你?!?/br> “那你怎么去邊疆?以長信侯府大小姐的身份?”蔚嵐沙啞出聲,魏華抿了抿唇,慢慢道:“長信侯府的大小姐死了,日后,我與長信侯府沒有關系,只是魏華?!?/br> 蔚嵐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捏緊了染墨的手,繼續道:“那林夏呢?” “我自己會同她說?!?/br> “哥哥,”蔚嵐終于出聲:“這個世子的位置,我還給你?!?/br> 如果長信侯府有個人應該重頭開始,離開這個地方,那也不該是魏華。然而魏華卻是笑了笑,有些無奈道:“阿嵐,我是你哥哥?!?/br> 是哥哥,本來就該多為你做點什么。 可這么多年,他什么都做不了,反而要依靠這個meimei,撐起這個侯府。蔚嵐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睛有些酸澀,魏華瞧著她,突然行了個大禮,慢慢道:“明日魏華將護送魏公子離京,至此山高水長,就此拜別。還望世子日后多加保重,愿他日歸京,能見世子平步青云,位極人臣?!?/br> 說著,魏華廣袖一展,深深叩首,而后便站起身來,果斷轉身。 蔚嵐看著那人的背影,忍不住叫出聲來:“哥哥!” 魏華頓住步子,蔚嵐放開染墨扶著她的手,廣袖展開,顫抖著身子,慢慢跪了下來,左手壓著右手放在額前,給魏華行了個大禮。 “蔚嵐欠君,此生難償。愿君此去,一展宏圖,平平、安安?!?/br> 說著,蔚嵐叩首,卻是沒再起來。魏華沒有回頭,沙啞著低低應了一聲,便大步離開。 蔚嵐跪在屋中,好半天,沒有起身。 魏華走出去沒幾步,就看到等在那里的林夏。林夏還有些發愣,魏華走到她面前,看見她站在自己身前,一言不發。 “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魏華開口來,林夏沒說話,好半天,卻是沙啞開口:“我看中了城東張家的宅子,已經和他們商量好價錢,很快我就能盤下來?!?/br> 很快,我們就能成親了。 魏華聽出她的意思,卻是道:“對不起……” “你知道戰場上每年要死多少人嗎?”林夏垂下眼眸,看著他白皙的手。他握著劍,骨節分明。以前她總笑他娘氣,他就拿著團扇遮著自己臉和她打趣。但等他換上男裝拿起劍,她突然覺得,那樣娘氣的魏華,也沒什么不好的。她是太醫署首屈一指的太醫了,她能養得起他,有蔚嵐護著,他一輩子,也可以安安穩穩的過了。 去戰場做什么呢? 如果去了,回不來了呢? “我知道?!蔽喝A溫柔開口:“我不會有事的?!?/br> 林夏吸了吸鼻子,卻是道:“阿華,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你想過我嗎?” “想過的?!蔽喝A看她眼淚落下來,抬手抹開她的眼淚,他溫柔道:“就是因為想到你,我才不想這樣一輩子下去?!?/br> 林夏愣了愣,她抬頭呆呆看著他,魏華眼里有著苦澀,他溫柔道:“阿夏,我也想給你買宅子,也想保護,你也娶你?!?/br> “可我不需要……”林夏眼淚滾滾落下來:“我就想要你好好的,你去那個地方,萬一你沒能回來,你有沒有想過,我該怎么辦?” “如我真的沒能回來,”魏華苦笑起來:“那你另外找個人嫁了吧?!?/br> “魏華!” 林夏一巴掌扇在他臉上,魏華被她將臉扇得側了過去,他垂著眼眸,一言不發。 林夏也不知該說什么了,她攔不住他,他骨子里這樣驕傲的性子,哪里容得下自己一輩子窩在女人后面? 好半天,她閉上眼睛,捏緊了拳頭:“你去吧?!?/br> 她咬緊牙關:“你就上戰場去,我不會等你?!?/br> “阿夏,”魏華眼里有了酸楚:“你別說氣話?!?/br> “我不是氣話?!绷窒谋犻_眼睛:“你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沒有想過我,就不要指望我等著你。若我遇見了喜歡的人,我就會同他在一起。你且去吧!” 魏華沒有說話,好半天,他嘆息出聲,將林夏攬進懷里,溫柔道:“長信侯府我交給你,你幫我看著些。等他年我立了軍功,就回來娶你?!?/br> 林夏不說話,咬緊牙關,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 魏華不敢再抱了,他怕再看著這個人的眼淚,就離不開了。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溫柔說了句:“阿夏,我愛你的?!?/br> 說完,他便果斷放了手,提著劍往外離去。 林夏淚眼模糊看著那高大的身影,仿若高山松柏,出鞘利刃。她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魏華,王八蛋!你個王八蛋!”她站在他身后嘶吼出聲:“我不會管你魏家,我不會等你,你要不活著回來,我便立刻改嫁!” 魏華沒有回頭,他紅著眼睛,一步一步走出去。走到門前,魏熊站在馬前,有些憂慮道:“哥哥,其實我不需要……” “走吧?!蔽喝A翻身上馬,而后率先打馬而去。林夏見再也看不到人了,忍不住跪倒在地,痛哭出聲來。 蔚嵐聽著外面林夏的哭聲,遲遲不敢起身。 “世子,”染墨不由得沙啞了聲音:“大公子會好好的?!?/br> 她知道,他會好好的。 可是她卻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這些年走的每一步,都是靠著別人,多大的犧牲。 她心中酸澀不已,可她習慣了隱藏,習慣了克制,到了想要流淚的時候,卻是一滴也無法落下。 她閉上眼睛,嘆息出聲。染墨扶著她起身,蔚嵐回了床上爬著,一言不發。 蔚嵐養傷的時候,太子和蘇城兩邊斗法斗了個天昏地暗。蔚嵐讓人將永昌侯的故事寫成了話本子,四處流傳,還買通了戲班,到處唱演。而后又讓言瀾親自到順天府,在眾人目睹下擊鼓鳴冤。 一時間,永昌侯的案子在民間沸沸揚揚,蘇城等人拼了命讓刑部大理寺的人銷毀證據,然而眾人迫于輿論壓力,也不能做得太過。謝子臣一手查辦此案,直接將張程和陳鶴聲等人下獄,蘇城暗中找了謝子臣,先恐嚇后利誘,謝子臣巍然不動,蘇城干脆派了殺手,一**來。 謝子臣怕連累蔚嵐,便搬回了謝府,無時無刻不在的殺手讓謝子臣頭疼,猜出蘇城大概是個心狠手辣的,還要讓蔚嵐等人派人去護著其太子這邊的官員。蘇城暗中下不了手,明面上抓了太子這邊的把柄,連著下獄十一名官員。 一時之間,朝廷人心惶惶,連太子都有些扛不住,來找謝子臣道:“子臣,我們不若就此罷手吧。此時刑部和大理寺無人,張大人們都在里面……” 謝子臣茗了口茶,淡道:“他們是冤枉的嗎?” 太子微微一愣,隨后道:“雖然不是冤枉,但是也不能在這時候出事,我手里如今人也不多,也要等日后我們將他們換下來?!?/br> 太子想的和謝子臣想的差不多。太子這邊的人,大多都有把柄,雖然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是多了終究是有影響,傷筋動骨。謝子臣的意思,本來也是自己這邊找到合適的人,慢慢把這批人換下來。 結果此次為了言瀾這個案子,雖然拿下了張程和陳鶴聲,但他們這邊也好不了多少。雙方不如就此作罷,也是好事。 可如今謝子臣既然動了手,就不會收手,便道:“如今陛下時日不多,我們沒時間磨了?!?/br> “父皇時日不多?”太子愣了愣,謝子臣點頭道:“宮里的消息說,陛下身子不大行了,我擔憂陛下隨時可能去,要趁陛下在的時候,逼著三殿下出手才是。我怕真等到宮變時,三殿下突然亮了底牌,我們才是回天乏術?!?/br> 聽了這話,太子點點頭。這些年太子已經知道謝子臣料事如神,對他的話沒有絲毫懷疑。謝子臣同太子說了些這些后,讓人同徐福打了聲招呼,給皇帝的藥稍微緩一緩,要讓所有人察覺皇帝身體不好才是。這樣他才有讓太子這邊引戰的理由。 而另一邊,蘇城坐在府中,周邊全是自己的謀士幕僚,張盛跪在地上,陰狠道:“殿下,我父親入獄這并不是大事,然而殿下難道不覺得,這些年太子位置越發穩固,殿下已經不占優勢了嗎?” 蘇城玩弄著茶杯,面上表情陰晴不定,聽著張盛繼續道:“殿下依仗的是丞相和陛下的寵愛,而太子卻是嫡出,身后還有在朝中盤根錯節的鎮國公。魏世子雖然代表著桓衡的意思,但她到底是不是心系殿下,這一點難以預料。如今殿下在朝堂中勢力還算有優勢,太子那邊的人我們也已安插好,陛下圣體欠安,此事已是動手最好時機,難道殿下真的要等到太子一步一步蠶食殿下手中勢力后,殿下忍無可忍,再動手嗎?” “那你想讓本王怎么辦?”蘇城微笑開口,目光陰冷。張盛被那毒蛇一樣的目光盯著,咬緊牙關,卻是道:“殺鎮國公,迎陛下歸天,嫁禍太子?!?/br> 蘇城沒說話,在場人聽得這樣的話,都不由得挺直了腰背。其中一個全身黑袍、帶著銀質面具的男子捏緊了拳頭,隱藏在暗中,屏住呼吸。 “張盛,”蘇城幽幽開口:“這種話你都敢說,是想救自己父親想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