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蔚嵐看著他的注視,張了張口,卻無法解釋。 他說的對。 他走到今天的地步,是她的錯。他們認識的時候,他不過是個孩子,他能懂什么?而她不一樣,她卻是一個已經叱咤朝堂十幾年的人了,可是她故步自封,是她不肯接受現實,她固執不愿意看清這個世界,堅持要將桓衡當成大梁那個世界的男孩子養。 那時候她甚至沒有要娶他的想法??伤髅髦浪腔讣业兆?,明明知道他未來將是多慘烈的人生,可她卻故作不知,僅僅只是為了滿足自己思鄉的**,于是一直對未來視而不見。 他拋棄一切去盛京找她,她知道他會面臨什么,可是她太自信,回想起來也明白,她太享受桓衡的感情,那份純真的,仰望她的感情。這份感情在他不顧一切來到盛京后變了質,讓她無法割舍。 可是她又能陪伴他一輩子嗎? 她說她要娶他,可她又問過桓衡,他愿意嫁嗎?她不可能留在北方,她始終要回盛京。在她的設想里,她會幫著桓衡繼承桓家,然后呢? 然后拋下他,讓他獨自留守北方,成為她在南方最大的支柱。 這樣齷齪的念頭,被桓衡如此清晰的指出來,連蔚嵐自己,都不由得覺得自己,竟然是如此惡心。 可她并沒有…… 并沒有什么呢?蔚嵐有些茫然。 桓衡是個孩子,她不是,她做的選擇,只要她愿意認真去想,都是能夠想到的??墒?,是她不愿意。 怕傷害到自己,怕太清楚的認知到這個世界的無法改變,于是她葬送了桓衡。 她張了張口,嗓音沙啞,而面前人看著這個一貫從容的人眼里風起云涌,不由得嘲諷笑開,他準備退身離開,蔚嵐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阿衡……”她沙啞開口,桓衡沒有說話,蔚嵐看著面前人的臉,她覺得有些頭暈了,腦海中都是當年那個小少年的模樣。他已經長得這樣高大,他低頭看著她,面色蒼白間浮現出潮紅來,他皺了皺眉頭,用手貼在她額頭上,怒道:“怎的就把自己搞成這樣子了?!你發高燒了!” “阿衡……”蔚嵐第一次覺得,原來所有底線都是可以打破的,她看著面前的人,艱澀出聲:“我陪你一輩子?!?/br> 桓衡愣了愣,對方眼中一片清明,直直盯著他:“是我的錯,阿衡,你隨我回南方,我護著你,護你一輩子?!?/br> “阿衡……”蔚嵐眼里帶了乞求:“我喜歡你?!?/br> 桓衡沒說話,他不知道心中到底是怎樣的感情,他覺得內心翻天覆地,然而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為什么不早點開口? 為什么不早點說出來? 他無法詢問,只能是低下頭,將她的手抽開,然后將她攬進了懷里。 她的骨架如此纖細,像個女人一樣,身上的熏香讓他安定下來,他將頭放在她的頸間,想了許久。 “留在北方吧,”他開口:“留下來,我就原諒你?!?/br> 一輩子留下來,他什么都能原諒她,什么都能給她。 然而蔚嵐身子微微一僵,桓衡便明白了她的抉擇。 他從來知道,蔚嵐這樣有野心的男人,怎么可能像個女人一樣,為了愛情放棄一切?也就只有他桓衡……傻成這番模樣。 他低笑出聲,在對方開口前道:“睡吧,我開玩笑的?!?/br> 蔚嵐垂下眼眸,她不知道該如何應答。她已經一天兩夜沒有合眼了,神智也有了些恍惚,被對方這么攬著,她拼命想要睜眼,卻還是忍不住睡了過去。 到了她的府邸,桓衡小心翼翼將她抱了進來,府邸中全是蔚嵐的人,蔚嵐御下極有心得,這些人對她忠心耿耿,哪怕是桓衡,也是他們的防御范圍。 桓衡將蔚嵐放到床榻上,吩咐人叫了府里御用大夫來。白芷上前來服侍蔚嵐,大夫看過后,說是風寒入體,給蔚嵐開了方子,便退了下去。 房間里就剩下了蔚嵐、白芷、以及桓衡?;负庵?,蔚嵐的侍從是絕對不會允許蔚嵐在昏迷不醒時與任何人獨處的。 于是他在蔚嵐身邊坐了一會兒,靜靜端望著她。 他并不介意她的答案,因為他早就知道。 可是阿嵐…… 桓衡伸出手,劃過她精致得有些女氣的眉目,眸色暗沉。 她想不想離開,是她的事??勺尣蛔屗x開,就是他的事了。 坐了一會兒,桓衡公務繁忙,終于打算起身,這時一只蒼鷹突然盤旋著落了下來,停在了窗口。白芷一見到那老鷹便臉色大變,而桓衡則將目光落在老鷹腳下綁著的信上。 他起身過去,因身上沾染了蔚嵐的味道,老鷹并沒有逃脫,他從它腳上取下信件,白芷站在一旁,看得冷汗涔涔。 桓衡打開信件,是謝子臣的筆跡,同在學堂求學一年,謝子臣的筆跡端正好看,極其容易辨認。 他臉色沒變,靜靜看完了這封信。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閑話家常,就這樣竟然就寫了這么四頁紙,與平日清冷的謝子臣全然不一樣。 信上末尾,是謝子臣少有情緒外露的言語。 我很想你,早些歸來。 桓衡靜靜看著信,卻是低笑起來。 片刻后,他一腳踹翻了書桌,白芷猛地跪下來,然而桓衡卻是什么都沒說,將信往地上一扔,便轉身離開。 蔚嵐被桓衡的動作驚醒,她艱難睜開了眼睛,看見白芷跪在一旁,沙啞出聲:“怎么了?” “世子!”白芷連忙撲過來,慌道:“公子的信被元帥看到了!” “無礙?!蔽祶估鄣眠B話都說不動了,卻還是強撐著道:“將信給我?!?/br> 白芷忙去地上撿了信,蔚嵐道:“念吧?!?/br> 白芷將信一字一句展開讀,蔚嵐靜靜聽著。聽他在華州啟程離開,聽他在在路上遇到的農家,聽他到了一個地方,見得日落十分好看,想帶她一同前去。 她能從這些言語里,想象出那個人的模樣。 她覺得內心很安寧,很平靜,她突然有那么多話想同他說。 可是她太累了,于是她只能開口:“給他回信吧……” 她沙啞出聲:“我一切安好。北方安頓,我就回來?!?/br> 白芷應下來,悄悄看了蔚嵐一眼,蔚嵐卻道:“我睡過去時,任何人不得近身,更不得為我凈身。若我高燒不退,需要外用藥物,僅能用酒擦拭我的額頭手臂以及小腿,其他地方任何人不得觸碰,違者杖斃?!?/br> “是!”白芷立刻應了下來,這位世子爺有很多怪癖,聽說已經為此殺過好幾批奴才。她沒這個膽量冒犯。 蔚嵐應了一聲,讓她退下。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她艱難起來,自己鎖上了所有門窗,打開了這個房間所有機關,而后躺在床上,這才閉上眼睛。 其實她不想和謝子臣說她很好。 她好想和謝子臣說,她病了,她好累。 可她無法開口,她已經習慣了一切都自己承擔。而謝子臣……是她唯一一個,想過開口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誰最慘】 讀者:大白,全場你最心疼的人是誰?是什么都要自己扛的嵐嵐,是已經慘到我都說不出口的桓衡,還是堅持追求的謝四? 墨書白:我能說實話嗎? 讀者:你說啊。 墨書白:我覺得,是我自己。一個只撒糖被別人說劇情無聊、開始虐被威脅棄文、糖虐兼顧被罵裹著玻璃渣的糖,每天都要被毆打、被嘲諷、被催更、被誤解、被威脅、被拋棄的作者,還有誰比我慘??!還有誰?。?! 【小劇場·劇情進度】 讀者:我就問你,你這帶血的人rou饅頭到底什么時候過去? 墨書白:你說話要負責人,什么叫帶血的人rou饅頭? 讀者:我家桓衡寶寶到底什么時候能夠幸福 墨書白:……結尾? 讀者:艸,棄文 墨書白:等等??!馬上就甜了啊,謝四馬上就來了??! 醋王登場,甜遍全場,男主特權,齁人的甜。 ☆、第69章 蔚嵐清醒過來的時候, 已經是晚上了。出了一身熱汗,白芷扶著她吃了東西, 然后備了熱水,蔚嵐梳洗過后, 強撐著自己開始翻閱情報。暗衛將情報送到蔚嵐手上后, 有些忐忑道:“桓元帥今夜仍舊宿在唐府?!?/br> 蔚嵐握著的筆微微一頓,隨后道:“這種事情,不必上報于我?!?/br> “是?!卑敌l迅速撤開,蔚嵐低頭寫字。 她從來是一個克制的人,再深刻的感情,該拿起拿起, 該放下放下?;负饧热灰呀浭莿e的女人的男人, 她自然不會再有其他念頭。 她給過桓衡機會。 出于愧疚, 她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底線, 愿意去迎娶一個不潔的男人。然而既然他拒絕,那是他選的路, 她也不會多做糾纏。自此之后, 這個人也不過就是她的弟弟,和當年一樣, 他擋不了她的路,也改不了她的心意半分。 難過固然有, 屈辱自然是多的??伤騺聿涣晳T于將憤怒發泄在男人身上,于是她將這份屈辱記在了唐莫的頭上。 如果唐莫是堂堂正正的手段,那她自然不會覺得如何??墒沁@個女人卻是用了如此下作的方式, 桓衡看不出來,可她卻是清清楚楚知曉著。 她看了文書,又去城樓上布置了一圈,只是去了之后便發現,城樓被布置得井井有條,守城的將士說,桓元帥每一日都來看過,這些都是他安排的。蔚嵐點點頭,心里放心不少。 第二日,她讓人將桓衡叫了過來,桓衡穿著一身紅色的袍子,不知道是為什么,他如今非常偏愛這樣的顏色,看上去艷麗又灼目。蔚嵐泡了茶,淡淡看了他一眼,隨后道:“請?!?/br> 桓衡沒有說話,跪坐在她身前,蔚嵐穿了湖藍色的袍子,帶著玉冠,面色有著病后的蒼白,卻不帶半分虛弱,一如既往從容得體。她身邊放著一堆書籍,蔚嵐給桓衡斟了茶,淡道:“過往幾年,是我的錯,我年長于你,本該教導于你,卻太過寵愛,是我的錯?!?/br> 桓衡看著面前的茶水,聽著面前人的話,感覺心如這溫茶一般,他低頭抿了口茶,眼中全是嘲諷:“我有什么資格怪你?” “可是,我卻不能不怪我自己?!蔽祶箍粗?,眼里都是柔和:“阿衡,”她溫柔喚他,桓衡手微微顫抖了一下,茶湯潑灑了出來,聽她道:“在我心里,你一直如我親弟弟一般?!?/br> 桓衡沒說話,面上一片冷意,他將茶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他不會喝茶,他從來喝的,都是北方最烈的酒。去盛京那兩年,他為了蔚嵐,拼命喝茶,他始終是品不出他們所謂的茶香的,可他不愿意丟了蔚嵐的臉,于是學了人家的姿態,每一次,都仿佛是會喝一般??刹柙谒淖炖?,從來是苦的,沒有帶回過半分甘甜。 如今他喝著茶,就想著那段時光。 他不是怨恨唐家,更不是蔚嵐,他怨恨的,從來都是自己。 桓衡閉上眼睛,壓抑住心中所有情緒,心里默默思量著所有謀劃,慢慢道:“你何日南歸?” “等北方局勢安穩吧?!蔽祶剐α诵?,想了想,遲疑道:“我之前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既然嫁……娶了唐小姐,便如一個男子漢一般吧。我會幫著你安定北方,阿衡,”蔚嵐瞧向窗外嘰嘰喳喳叫著的鳥雀,嘆息道:“我把你推到這樣的境地,不會就這樣離開的?!?/br> “嗯?!被负恻c了點頭,看不出喜怒,卻是道:“謝謝,阿嵐,”他垂下眼眸,遮掩住眼中的情緒,勾了勾嘴角:“你在我心里,也永遠如親哥哥一般?!?/br> 蔚嵐心里有幾分酸澀悵然一閃而過,她嘆息了一聲,又見那只蒼鷹撲騰而來,她面上露出笑意,桓衡眼中全是冷意,面上卻不顯半分道:“是謝子臣?阿嵐與他一直有來往?” “到華州與他相見后,他一直放不下?!?/br> 蔚嵐笑了笑,從鷹腿上拿下信。信上都是他的問候,平平淡淡的語氣,一如他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