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司家的暗探似乎無孔不入,行宮之內立夏宣詔的消息怕是早已到了本寨,如今他執掌司家,不可能不知這消息。 李崇琰先是愣了愣,片刻后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便忍不住唇角與眉梢俱皆飛揚。 不輕不重地照著懷中姑娘的腰間捏了一把,惹得她朝自己懷抱的更深處躲了躲,他才笑得欣喜又惡劣地咬著她發燙的耳廓,惡聲惡氣地將嗓音壓得更沉。 “只要有人別欺我不能下山,混蛋兮兮地轉頭就跑,那我就不會難過?!?/br> 對那位名為他“父皇”的人,他很難生出什么孺慕之情;而他也知道,那人當亦如是。 自他的生母過世后,那個男人仿佛一直不知該將他置于何地。多年來他在各軍中輾轉,空背著一個“皇子”的頭銜,鐵血戎馬的履歷卻如任何一位同袍無二。 他曾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在烽火狼煙中一刀一槍拼回來的,這是他恣意立于天地之間的底氣。便是“那個人”能一道口諭抹去所有,他也能再一點一點拼出新的榮光。 立夏的行宮封王,對他來說只是遙遠的京城中一次需要關注、卻與己無關的動向罷了。 真要說難過,懷中這混蛋投喂了一盒子糖之后無端潛逃,才是真真能叫他傷懷的事。 見心虛的顧春愈發緊緊地窩進自己的懷中,環在自己腰后的柔軟雙臂不安分地扭來扭去,李崇琰心中郁結了兩個月的那口老血終于化開了。 “再說一次,”他在她發燙的臉頰上輕輕咬了一口,帶了隱約幽香的甜蜜滋味叫他忍不住舔了舔,“還跑不跑了?” 顧春輕咬下唇側頭躲開,須臾過后,待周身輕顫已歇,這才輕聲道:“不跑……” 話音未落,有冰涼的細細刺痛同時沒入李崇琰的后肩與腰側,叫他頓失力恃。 偷襲得手的顧春毫不猶豫地溜出他的懷抱,一口氣跑出老遠,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地連珠炮:“不跑才怪!王八蛋!回去我就給銀針淬毒!再胡亂占人便宜你就會死得透透的!” **** 顧春是光化二十六年自原州跋涉千里到的團山,那年她九歲。 雖有她母親臨危托付的一位奶娘領著她出了原州,可當她最終在屏城見到葉遜時,是孤身一人的。 那時葉遜只簡單問了幾句,她也只就著葉遜的問話答了,可當年在場的本寨大人心中都約莫有數,這妹子絕不是省油的燈。 一個九歲的小姑娘,在半道被奶娘丟下后獨自一人行了兩三百里,其間會遇到多少險惡與叵測……她竟硬生生憑著一半運氣與一半稚嫩卻機警的小聰明,全須全尾地尋到了葉遜面前。 一開始葉遜曾擔憂她心中難免憤世嫉俗,可她很快便融入了本寨的生活,像此間所有的孩子一樣恣意生長,卻又較那些孩子多了些柔軟圓滑,這才讓葉遜漸漸心安。 葉遜曾對葉盛淮感慨過,雖只短短八、九年,可顧春的父母將她教得極好,讓她在任何處境下都能向著光,活得朝氣蓬勃,心思玲瓏又坦蕩。 顧春是什么樣的姑娘? 察言觀色、見風使舵、趨利避害、棄車保帥…… 老子當年就是靠這些招數才活著到了本寨的好嗎!哼哼。 成功逃回自家閣樓的顧春咬牙瞪著銅鏡,面上深重的紅云許久不褪。 銅鏡中,她的頸上顯然有一處異樣的深紅,以她在醫術上庸碌的造詣來看,明早起來一定是一坨顯眼的印子! 李崇琰這個王八蛋。 恨恨地踹了幾下桌腳后,顧春捂住頸子,喪氣地耷拉著腦袋,拿額頭壓在妝臺邊沿。 心臆之間有煩躁、氣惱如翻滾的火燒云,卻又隱隱騰著些詭異的蜜味。 手足無措。 樓下傳來葉行絡的聲音:“春兒,我明日要下山,和葉盛淮一同去宜陽給師父挑壽禮,你跟不跟呀?” “不跟!”怕葉行絡聽不到回應要上樓來,顧春連忙紅著一張臉沖處閣樓,躲在樓梯口的陰影處揚聲應道,“我在洧川城買了,你們去吧!” 葉行絡在樓下悉悉索索收拾著什么,笑著又喊上來:“你又占釗哥的便宜???” “占他便宜是瞧得起他,誰叫他要當哥的!”顧春得意的笑了。 “那你明日做什么?” “睡覺!寫稿!保證半步都不踏出家門,你走時替我將門鎖了!” 葉行絡沒好氣地隔空笑斥她:“瘋了吧你,我從外頭替你鎖門?” “鎖,掛鑲玉銅鎖,”發覺臉上又燙了幾分,顧春咬牙切齒地喊回去,“免得有誰不識相來打擾我寫曠世巨著!” “說得跟有人理你似的,”葉行絡好笑嘀咕了一句,又問,“那我順道替你裁兩件夏衫回來?” 葉行絡一慣細心,雖知頭兩個月顧春跟著衛釗在外浪,趕上換季時也隨意在成衣鋪子里買了兩套新衫,只是成衣的尺寸終究不如量身裁制來得貼。 顧春想了想:“那,你給錢啊?!?/br> “你怎么不摳死算了?”葉行絡都給她氣笑了,原本也沒打算讓她掏錢的,“你攢那么一大罐子的錢,是要買田啊還是要置地???” “這你就不懂了吧,”顧春自陰影中探出半張樂不可支的小紅臉,理直氣壯地大聲道,“我得等著萬一哪天看上個斯文俊秀、性情溫和、家道中落的無助美少年……若是對方沒瞧上我,我好拿錢買??!” 葉行絡笑著打了個呵欠,不屑地嘲笑:“你也就剩這張嘴了。胡說八道張口就來,卻又沒那個狗膽……” 葉行絡與顧春同住十年,自然清楚她的德行。 也就是亂七八糟的話本子看多了,就愛虛張聲勢,裝出一副啥都懂的嘴臉,實際根本一知半解。 兩人又呵欠連天地嬉笑著隔空閑話了幾句,葉行絡忽然想起一事。 “對了,司鳳梧說,你之前在白石樓借走幾卷畫軸,也該還回去了?!?/br> 雖顧春與司鳳梧之間的童年恩怨,葉行絡是再清楚不過的。她當然知道顧春怕司鳳梧,于是好心地提點道:“他說那些畫軸是殿下替你借走的,那你請殿下替你還回去不就好了?” 好端端的……提什么殿下! 顧春忽然頭痛,手腳發軟,心跳遽快,周身發顫,各種絕癥般的征兆不一而足。 葉行絡等了片刻,沒聽到她答話,以為她又被“司鳳梧”三個字嚇破膽,便安慰了幾句,讓她別多想,趕她去睡。 如蒙大赦的顧春忙不迭地回房上榻,拿薄被將自己裹得緊緊的。 真是今時不同往日,比起要面對司鳳梧,此刻她竟然更怕面對李崇琰。 不過,她忘記了一件事。 她與葉行絡所住的這座小宅因遠離主街,且不擔負防御功能,當初在建造時,便從未考慮防備隔墻有耳的問題。 閣樓下的外墻處,隱在夜色中的李崇琰抬頭望著閣樓的雕花窗上燈火瞬熄,面上神色還算平靜,那口森森的白牙卻是快被咬碎了。 斯文俊秀、性情溫和、家道中落的無助美少年? 混蛋顧春,你在作死的路上可別走太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訂閱!感謝收藏~!感謝評論君們! 感謝各位地雷贊助商! 感謝熱情澆灌的各位小天使??! 愛你們么么噠~??! 請允許我給接檔的預收新文《天下第五妖媚》打個小廣告,嘿嘿嘿: 身為世人口中的魔教妖女, 月佼自幼飽讀詩書、端莊克己、高風亮節、善心柔腸…… 毫無意外地死于不明不白的毒殺; 重生后,她決心嚴格參照古往今來所有妖女典范: 妖媚!美艷!狠辣!千秋萬代,一統…… 算了,能保命就算贏。 小劇場一: 嚴懷朗:久聞姑娘乃“天下第五妖媚”,雖不知前面四位都是誰,可相遇即是有緣……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月佼:月佼。 嚴懷朗:姑娘姓月? 月佼:……復姓……第五。 小劇場二: 嚴懷朗:月出皎兮,佼人“撩”兮。 月佼:嚴大人,請摸著心口說,究竟誰撩的誰??? 嚴懷朗:……我。 月佼:請教嚴大人,你這是在摸著誰的心口說話…… 嚴懷朗:你的……噓,不說話了,乖。 被迫假妖媚vs本我真悶sao。 這依舊是一個架得特別空的,戀愛腦的,小甜文(*^__^*) 有興趣就收一個唄,愛你們么么噠~ 27、第二十七章 ... 翌日, 天氣時晴時陰, 古怪如李崇琰輾轉一夜的心情。 涼云水榭的書房內, 燕臨正回稟著昨夜自宜陽帶回來的消息。 “……兵部的范準上書稱,光化二十七年曾有明旨:因二十六年原州大戰折損人丁過多,為增丁衛國,鼓勵女官女將解職、卸甲, 回歸家宅;雖當年朝華長公主因軍功封藩,陛下特允長公主麾下將、官不在此列,但長公主如今既已領旨監國, 自當行表率之舉, 以擁戴圣諭威嚴……” 兵部一向是邵陵馮氏的地盤,而才封了寧王的五皇子李崇珩, 他的生母正是淑妃馮氏,兵部此舉背后的意涵,也太明目張膽了些。 然而此次出手的人顯然不止寧王。 尚書省也在朝堂議事時將兵部此議拎了出來, 顯然那位剛封了平王的二皇子李崇玹和他背后的洧川陳氏也坐不住了。 兩位私下里斗得跟烏眼雞似的新任藩王, 居然奇異地聯起手來,推波助瀾圍剿監國長公主……這吃相, 簡直兇殘又難看。 偷覷著李崇琰變幻莫測的神情,燕臨的聲音越來越小, 邊說邊忐忑地反省著自己哪句話沒說對。 由于李崇琰頭頂上壓著那道不明深意的口諭,候旨期間不能擅自離開團山地界,因此燕臨被分配到的主要職責便是往返于州府宜陽與團山本寨,將京中的一些動向帶回來供他知曉、判斷。 李崇琰從前任南軍都司時, 因南軍防線也屬宜州地界,便果斷在州府宜陽埋了傳訊點,在京中安插了一些人手往這個傳訊點遞消息。但這處傳訊點并不隸屬南軍,所得消息只遞至李崇琰處。 雖說團山司家本也有著探、傳消息的縝密渠道,但李崇琰本著兼聽則明的準則,數月來始終堅持將宜陽傳訊點的消息與司家傳回來的消息做過印證之后,方才謀定而后動。 燕臨反省到愁腸百結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說錯了什么導致殿下一言不發,急得哭喪了臉:“若屬下有什么話沒說對,便請殿下指正就是,您一直摸著自己的嘴巴,一會兒偷笑一會兒發惱的,屬下實在不明其意啊?!?/br> 側旁的隋峻強忍住將他拖出去埋了的沖動,哀其不幸地將頭扭向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