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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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跟你說了?”何卿之大吃一驚,氣得想掀桌:“這狐媚子忒不要臉!” 她這話聲音有點大了,旁坐幾個學生都聞聲看了過來。唐宛宛哭笑不得,忙攔住她:“不是不是,我就這么隨口一猜,我倆還沒說上話呢!” 何許之性子比jiejie穩重些,沉吟片刻:“興許是程家人動了心思,想送個女兒入宮去,卻又曉得太后不待見他家,這才把程盈盈送進咱們學館。沒準是想從你這兒迂回一下,等跟你處好了關系,再要你為她說話?!?/br> 唐宛宛遲疑著說:“不能吧?我也沒那么傻吧……” 何卿之嗤笑一聲:“可拉倒吧。你當程家那繼夫人最開始是怎么入的門?京城有一出戲折子叫《攀枝雀》你可知道?這戲說的就是程家的事,當笑話似的傳了這么幾十年,至今還在唱呢?!?/br> “那戲里大致是說,原本一對官家夫婦恩愛和睦,那家夫人偶然結識了一位家境遠不如她的年輕姑娘,也算是折節下交。那姑娘處處小意奉承,夫人與她交情愈深,后來時常把她帶到家里去玩。一來二去的,她那夫君跟人家瞧對眼了?!?/br> “那夫人也是命苦,直到她夫君要把人抬進門的時候,她才知道這事。彼時她已有六個月身孕,心里堵著一口氣,天天盤算著如何與夫家和離,因此憂思過重,生完孩子連一年都沒熬過去,反倒給人家騰了地方?!?/br> 唐宛宛聽得瞠目結舌,只聽何卿之又說:“戲折子里將人名都隱了去,可京城明眼人一看便知,這說的就是太后娘娘生母和繼母的事?!?/br> “你可得學精明點,不管這程盈盈人好不好,不管她說什么,一概別搭理。官家姑娘若是得了宮妃懿旨,是可以進宮說說話的,你可千萬別做什么邀她進宮玩的蠢事?!?/br> 唐宛宛連連點頭。 經兩人這么一說,唐宛宛謹慎得很,如花般嬌艷的程姑娘幾乎被她想成了一條美人蛇。哪怕是夫子講課的時候,唐宛宛也一直盯著前排坐著的程盈盈看。 不知是不是她的視線太灼熱,程盈盈冷不丁地回過頭來對上她的眼,沖她笑了一笑。直把唐宛宛嚇了一大跳,忙低下了腦袋。 當天晚上唐宛宛做完了課業,滿書架翻自己的小話本,將所有跟表哥表妹相關的都尋摸了出來。然而她這些話本子都是講情情愛愛的,故事中的表哥表妹花前月下甜甜蜜蜜,沒一個能拿來參考,看得反倒鬧心。 唐宛宛只得作罷。 夜里洗漱過后,晏回剛行到床邊,忽的想起了什么,又到桌案前提筆磨墨去了。 唐宛宛看得好奇,也跟著下了床湊過去看,“陛下寫什么呢?” 晏回答:“給你寫張假條,明兒叫宮人給你們夫子送去?!?/br> “為什么呀?” “明兒帶你出宮瞧熱鬧去?!?/br> 唐宛宛一聽有熱鬧可瞧,頓時期待了起來,然而她看著晏回寫完,卻又垮了臉。 信紙上書兩行字:內子頑劣,犯下錯事,罰抄宮誡二十遍,閉門思過一日,明日不去學館。 “陛下你亂寫什么呢!” 唐宛宛炸了毛,扒在他手臂上奪他的毛筆,被晏回笑著扯開了,他還振振有詞:“這理由才實在??偛荒艹3懩闵眢w抱恙,外人還當你是個病秧子藥罐子呢,多不吉利?!?/br> 說話間,晏回蘸了點紅印泥,在紙上“啪”得蓋了一個私印,算是板上釘釘了。 唐宛宛一臉絕望:“陛下你怎么能這樣寫呢?明明是你想帶我出宮玩的!還說我因頑劣犯下錯事,還罰抄宮誡!我們夫子會怎么想我??!” 晏回挑眉:“朕聽聞你在學館課業不精,常常被罰抄課本,你們夫子應該很能理解才對?!?/br> 唐宛宛:“……” 這回的逃學真是一點都不開心。 * 到了次日上午,唐宛宛這才知道陛下今日帶她出宮是來瞧什么的。 每年的四月初到六月底是休漁期,那會兒的魚要產籽,若大肆捕撈,來年的魚就不多了。 而每年的十一月初到次年一月是河凍期,這時候湖水會結冰,冬季鑿冰捕魚成了一大盛景。 今天十一月初二,莆田澤的冰已經結嚴實了,正是鑿冰捕魚的好時候。普通百姓都忙著趁這個時候置辦年貨,冬天也好儲藏。要是到了臘月,京城的物價就越來越貴了,到那時大戶人家安之若素,普通人家卻是買不起了。 唐宛宛帶著一雙絲絹手套——這法子是從北面的羅剎國傳入中原的,里頭再縫上一層厚厚的兔毛,出門戴在手上不僅能防手指凍僵皸裂,還要比手爐方便多了。 不光如此,她頭上還戴著一頂貂鼠毛的臥兔兒,愈發襯得小臉白凈。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就露了小半張臉在外頭。 她和晏回前后左右起碼圍著三圈人,這些都是做了百姓打扮的暗衛,保準兩人不會被平頭百姓沖撞了。 到了圃田澤,河上已是一片叫好聲,男兒大多下了冰面,一些膽小的姑娘婦人就擠在河岸上瞧熱鬧。 唐宛宛小心翼翼邁出一步,把晏回的手攥得緊緊的,晏回先下了河岸,笑著拉她往前走:“怕什么?這冰都結嚴實了,掉不下去的?!?/br> 唐宛宛總算邁了下來,兩腿還有點打顫。腳底下的冰面近乎透明,還能隱約看到被凍在淺處的枯枝爛葉,死魚也有幾條。 她哆哆嗦嗦地挪著小碎步,抬腳都不敢踩實了,得先把腳尖伸過去探探,跟老龜似的一步一步往前挪。 晏回瞧得好笑,知道她膽子小,也不催她,等著她慢騰騰地挪步子。 湖水結冰是先從兩頭開始結的,捕魚人也不太敢往湖中心走,就在離岸邊十幾步的地方鑿的冰洞,大網早就撒了下去。 有了暗衛開路,兩人輕輕松松擠進了人群里。 晏回說:“圃田澤雖是活水,但入水口并不大,且河道狹窄,到了冬天容易結冰。魚兒喘不上氣會跟我們一樣憋得厲害,漁民往冰面上鑿開一個洞,水下的魚就會爭先恐后往洞口擠,這一網下去起碼數百斤?!?/br> 唐宛宛驚奇道:“這么多?” 正當此時,卻聽前頭一群大漢中有人粗著嗓門喊:“都往后退退!要收網嘍!” 他連著吆喝了好幾聲,也沒幾人往后退的,人群反倒更往前擠了兩步。 大漢無奈,只好招呼兄弟們收網。一群人喊著調子往一處使勁,水里的網一點點被拉了上來,網里邊滿是活蹦亂跳的魚,一條條蹦得老高。 忽然有人一聲大笑,指著網里最大的一條魚:“嘿喲!網著魚祖宗啦!” 圍觀的人都伸長脖子往前看去,護在晏回身前的暗衛自發地彎下了腰,方便兩位主子看熱鬧。 只見繩網中最大的那條魚是青黑色的,魚鱗锃锃發亮。此時這魚半個身子仍在水里,只露出一個碩大的腦袋,留在水里的魚尾巴啪啪啪胡亂抽打,網魚的漢子都被濺了一身冰水。 正所謂如魚在水,魚在水里的勁頭極大,七八個漢子卯足了勁兒才把這一網魚慢騰騰扯上岸。 終于得窺全貌,這條魚約摸三尺長,比唐宛宛還要粗。宛宛一臉驚奇,喃喃道:“我還是頭回見這么大的魚呢?!?/br> 圍觀的人都三三兩兩聚在一塊絮叨:“當真是魚祖宗啊,這得上百斤了吧?” “好家伙!前年我見到的那魚八十來斤,這條看著比那條個頭還要大?!?/br> “這螺螄青本就最能長,往年網著的大魚常常都是這種魚?!?/br> 大約是離開了水,魚祖宗更驚慌了,一條粗壯的尾巴竟能把同網中的小魚抽飛,周圍愣是沒一個人能上前的。只好又拎著網往外走了幾步,防止它跳回水里去,這才把網里的小魚一條條撿出來。 兩個壯漢抬著魚祖宗放上大銖秤,十幾個大秤錘丟上去,總算兩頭平了。稱魚的漢子一聲大笑:“九十六斤,祥瑞之兆,大吉之兆??!白銀百兩起!” 唐宛宛嘖嘖稱奇:“真是貴啊,平時一條斤半的魚賣十幾文,這不足百斤的魚就要百兩起了?!?/br> “你一個官家小姐,從哪兒知道普通魚賣多少錢的,難不成天天去市集?”晏回不由好奇。 唐宛宛搖搖頭:“廚房的花用都是由小廝去采買的。但我常去街上玩呀,秀水街有好幾個魚販子,他們吆喝的時候順便聽那么一耳朵,這就記住了?!?/br> 晏回笑笑,心說難怪她學問作得不如何,原來心思都放在別處去了。 方才起網的時候圍觀者叫得歡,這會兒周圍卻沒人喊價。畢竟都是來瞧個熱鬧看個稀罕的,百兩銀都能在城東買個一進的小院了,誰來買這么條魚? 魚老板也不愁,笑瞇瞇支開一個馬扎坐在冰面上,這邊稱魚那邊收錢,開始賣普通小魚了。那大魚在冰面上活蹦亂跳的,冬天魚兒脫水還能活好幾個時辰,左右消息已經傳了出去,過一會兒大戶人家就會主動上門了。 晏回跟旁邊的暗衛耳語兩句,四名暗衛走進人群,掏了一百二十兩抬著魚祖宗回來了。 直到坐上了馬車,唐宛宛仍是痛心疾首:“老爺您真是太浪費了,這么大的魚蒸不能蒸煮不能煮,買回來能做什么用???難不成真當祖宗供起來?” “渾說什么!”晏回在她后背上拍了一巴掌,笑罵:“老祖宗在天有靈都聽著呢,你把一條魚拿來跟他們相比,小心夜里著了夢魘?!?/br> 唐宛宛這才迷瞪過來晏家的老祖宗都是什么人,生怕祖宗們半夜托夢,忙仰起頭朝天上拱手賠了個不是。 一百二十兩買回來的魚祖宗,唐宛宛還當陛下有什么大用,結果當晚就把這魚給上籠蒸了,也不知哪來的這么大的蒸籠。 宮里頭吃魚要么是熬爛了做湯,要么是整條上桌,講究全須全尾,圖的就是個吉利。 “嘗嘗可好吃?”晏回問她。 算是半個老饕的唐宛宛仔細品了品,坦言:“rou有點老?!?/br> 晏回笑了笑,這魚起碼活了二十來年,rou質自然不嫩,也就是討個吉利。兩人吃了沒多少,剩下的都給宮人分了。 第47章 小孩 晏回發現唐宛宛最近學習得更認真了, 連關婕妤派丫鬟來請她打葉子牌都不去了,每日回了宮便坐在桌前做課業, 到了飯點匆匆吃完晚膳就又去念書了, 直到戌時正才停,好像明日就要考似的。 晏回每天批奏章批得頭昏腦漲, 往常聽著唐宛宛喋喋不休一整晚也絲毫不覺得煩, 還能消疲解乏,成了他每日最期待的事。這會兒她猛地安靜了下來, 晏回一時半會兒還不能習慣。 她寫課業,晏回翻她的小話本, 總得找些共同愛好, 以防將來話說不到一塊去。翻完了手中這冊, 他出聲說:“你這《人鬼情未了》的下卷在哪兒,怎么找不著?” “第三排左邊?!碧仆鹜鹧劬︷ぴ跁旧?,聞言頭也沒抬地答。 晏回走到書架旁邊尋摸半天, 也沒找到目標,又問:“怎么找不著?” 唐宛宛只得起身去給他找了出來, 還顰著眉一本正經說:“我認真學習呢,陛下不要吵?!?/br> 晏回一向話不多,連批奏章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出蹦的, 只在她面前多說兩句。這還是生平頭回有人嫌他吵,只好無奈地坐回了桌邊。 沒人跟他聊小話本的情節,任憑書里的用詞再風趣幽默,也覺索然無味了。先前盼著她用功讀書, 這會兒人家真的勤學苦練了,晏回又覺得悶。 晚上睡覺的時候上了床,晏回躺下好一會兒了,聽到身旁的人呼吸平穩,還以為她已經睡熟了,卻忽然被她戳了下腰眼。 腰眼乃人身一處大xue,自然敏感得很。晏回一個激靈,忙捉住她作亂的手,問她怎么了。 “陛下?!碧仆鹜鹧鲋^望著深色的帳頂,寢殿里熄了燭,帳上的百子娃娃都看不清模樣了,只剩白饅頭似的一團團。她說話的聲音還挺迷茫:“如果有人跟你穿一樣的衣裳,你會不會不高興呀?” 晏回靜默一瞬,很是詫異地問:“誰敢跟朕穿一樣的衣裳?這是意圖謀反啊?!币嬗懈腋┮粯右律训娜?,那他何止是不高興,必然是抄家問斬的結果。 “也是?!碧仆鹜鹈蜃煨α诵?,不說話了,捏著他手指上凸起分明的指節玩。 她既然這么開口了,自然不是無的放矢。晏回想了想,針工局做的衣裳足夠她穿五年,可那些衣裳多是有規制的宮裝,就算常服也都樣式端莊,上頭繡著孔雀或是五尾鳳凰,不好穿去學館。所以宛宛每天出門穿的是她嫁妝里做的那批衣裳,都是京城最大的成衣鋪子量身訂作的,但是圖樣子是死的,撞衣裳的可能不是沒有。 “你們學館有人跟你撞了衣裳?”晏回在她腦門輕拍一下,還以為她這一晚上就是因這事介懷,不由低聲笑了:“明日你換一件就是了,心眼恁得小?!?/br> “才沒有?!碧仆鹜疠p哼一聲,剩下的話沒出口,只在心里默默地想:撞顏色很常見,撞衣裳也不算稀奇,可連著三天都相同這就微妙了。更何況無心和有心的撞衣裳是不一樣的,她能感覺得出來。 唐宛宛有點認死理,用慣的東西舍不得換,日常穿用都得有固定的模式。她常用的荷包有六只,常穿的衣裳有六件,喜歡的發式便也準備了六樣,正好一周一輪換,每天都沒有重樣的。 而那人來了不過十來天,就把她這個規律給摸清楚了,連著三天,兩人的衣裳、發飾都是一樣的,便是小小一只荷包也撞了兩回。 唐宛宛每天去得早,坐在靠窗的位置,晌午又不跟大家一起用膳,班上親近的同窗也不多。旁的女學生可能還沒發現這撞衣裳的事,唐宛宛卻不會注意不到。 可程盈盈干嘛要跟自己學呢?唐宛宛死活想不明白——難不成是覺得自己穿衣打扮很好看? 次日一大早,絮晚給她梳發已經梳了一半,唐宛宛忽然說:“不要如意髻了,換一個?!?/br> 主子難得自己挑個想要的,絮晚自然不敢說什么,心中卻有些疑惑。班上都是未出嫁的姑娘,自家娘娘梳過兩回婦人髻,叫人看著總覺得怪,感覺跟她的年紀不符,索性按姑娘的發式梳。 如意髻是自家娘娘先前最喜歡的,每六日的第四日就梳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