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是啊,我也這么猜,”徐母皺起了眉:“上次他告訴我們在追一個女孩子?!?/br> 舒靈耳朵一動:“誰啊,有照片嗎?” “要不到啊?!?/br> “哎唷還金屋藏嬌藏出問題來了吧,”舒靈嘖了聲,“別把金絲雀藏飛了哦?!?/br> 徐母被她的俏皮話逗笑,又替兒子辯解:“我估計他是想等穩定下來,再和我們講呢?!?/br> “他一點沒和你透露過???”總怕小孩子聯合起來掖著秘密,徐母又想從舒靈那套話,不想換來的還是撥浪鼓一般的搖頭。 “我是真不知道?!?/br> 下午四點多,徐母又去了趟兒子臥室,叫他出來吃西瓜,說是鄉里果園摘的,甜得很。 這一回,徐星河總算出來了,但他沒往茶幾走,而是氣勢洶洶地直沖玄關,換了板鞋就摔門出去。 徐母跟都跟不上,更別說攔住,只得愣在原處,一句“外面還熱得很喱”也卡在了喉嚨里。 徐星河打車去了錦城公寓,停到原萊樓下。只來過兩次的地方,卻像刻進骨頭一般深刻。 時值盛夏,太陽肆意張揚,熱流無孔不入,葳蕤樹木也不能帶來一點涼意。 徐星河心急如焚,皺著眉,在陰翳和光照里,來回地走。他白皙的臉,已經被曬得通紅如血。 最后索性坐到了樓道前面的階梯上,氣溫太高了,心里也火急火燎,汗珠不斷從他額際滑淌到下巴…… 青年渾然未覺,不時看看手機,機身燙如烙鐵。 也不知過了多久,幽藍天幕逐漸覆垂下來,將斜陽吞咽。 同單元的住戶,如勞作一天的鳥兒,依次歸巢、路過了,也只是好奇地低頭看一眼。 傻坐幾個小時的徐星河,心境也趨于平緩,他又瞟了眼手機,八點了,中途手機只響過兩次,都是低電量提醒。 不是她。 好像真的永遠都不會再理他了。 可他還是想見她,一夜,一天,他都在回味細節,死也想不通原委。他無法接受這個結果,要親自來問她。 必須要見到她。 分秒滴答,四周完全黑了,幾顆星子躍進夜空,如珠點綴。 幾個小時的曝曬,乏力陣陣涌來,徐星河曲著長腿,胳膊搭在膝蓋,垂低了腦袋。 沒一會,一道強光途經而過,徐星河不由抬眼,有輛車慢慢剎停在附近。 那車還開著大燈,他不自覺瞇起了眼。 副駕駛座上,走下來一個女人,身形有些眼熟,只是匿在昧處,他還瞧不真切,等她再朝這逼近,五官完全暴露在白色的光里—— 徐星河立即起身。 下一秒,車燈轉柔,駕駛座上的男人也跟著下了車,叫住她:“原萊——” 女人回頭,似乎有什么東西落車里了,男人笑著交給她,她也頷首應著。 兩人具體說什么,聽不清。只覺得,挺高興的。 徐星河一動未動。 胸口窒得鈍痛,如銹刀子在剜。 男人重新回到車里,倒車將行,原萊繼續往這邊走,她走得很慢,斂著雙眼,似神游,直到路燈口,有了亮,她才揚眸,不經意望過來。 鞋跟叩擊地面的響動驟停,徐星河對上她錯愕的眼睛。 他沒說話,也說不出話來。 喉頭堵著,他只能干站著。 女人也沒有再動,對視片晌,她眸光閃了閃,隨即耷下眼皮,不再看。 投在地上的影子,滿是頹唐。 徐星河也別開視線,深吸一口氣,他想走了,可拔腿都變得異常艱難。 死咬著牙,壓抑著唇畔的顫抖,男孩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松了又捏住,來回往復了好幾次,風吹過,他胸腔重重起伏一下,才邁開腿,目不斜視地,越過了面前的女人。 而她,紋絲未動。 終于完全背對她,終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徐星河眼圈瞬間紅了。 走出去兩步,他再次停下,如被隱形的墻困住。 倏地,他又回過身。 視野里,女人還在原處,背形瘦弱,昏黃光下,她縮著肩,毫無生氣。 心又揪得死死的,徐星河大步流星走回去,一把扳過她肩膀,強迫她回頭望。 女人似乎沒料到他會回來,失措地瞪大了眼。 但很快,如被上了罩的燭火,她眼底的光,慢慢熄滅了。 他蓋在她肩頭的手,仿佛沒有任何力度。 徐星河放了手,咽喉嚨,“為什么……” 他一天沒開口,沒喝水,此刻聲音像磕了砂石的水,一般沙啞。 話音未落,女人看了回來,打斷他:“別再來找我了?!?/br> 徐星河一時無言。 原萊把一邊頭發別到耳后,語氣冷淡:“我們真的不合適,不要再來了,我不想再見你?!?/br> 徐星河鼻息變重,胸口劇烈起伏。 最怕的還是來了。 他本以為,是她的拒絕,讓他自尊受挫,忿忿不平,想要個說法??傻日嬲姷皆R的一刻,那些刻意拼湊的理由,不堪一擊,瞬間沒了結構。 他來這里,等了一下午的全部原因, 只是想見她。 單純地見她。 他不能想象,從此不再有她的日子。心里到處都被她留下了影子。 她到底哪里不好了,他又到底哪里不好了?為什么就是不能答應他? “前幾天不是好好的嗎?”第一次發現,啟齒竟這么難。 “前幾天?”女人舔了舔上唇,似有些不耐煩,余光都懶得給他一寸:“前幾天怎么了?吃飯看電影?你不會以為成年男女吃個飯就是許諾終生兒孫滿堂了吧?” 徐星河安靜幾秒,聲音重了些:“至少我這么想了,我想娶你,想過我們今后的余生怎么度過?!?/br> 女人難以置信地輕笑了一聲:“怎么過?” “陪你在峽谷辦家家酒???” 徐星河如鯁在喉。 也是這幾秒,她眨了眨眼,近乎銳利地逼視過來:“你現在有房子車子嗎?” 她一句話,讓徐星河想起了剛剛的那個男人,他個子并不高,站在原萊身邊差不了多少,但他西裝革履,一副體面社會人的樣子。 “答不出來?”她咄咄逼人地問。 徐星河長吸一口氣:“我會有?!?/br> “什么時候有?”原萊彎彎嘴角,卻看不出分毫笑意:“你是不是要說,等你幾年???小朋友——我都二十八了,你讓我等你幾年,我等得起嗎?你現在能給我什么呢?” “……” “陪我打游戲?” “發幾張所謂的星空圖逗我開心?” “每天跟我聊聊天當個手機寵物?” 她呵了一聲,輕視溢于言表:“年輕真是本錢,輕飄飄不著邊際的承諾隨口就來,真別纏著我了,等你二十七八歲的時候再回頭看,你現在滿口情愛真的很無知,” “你給不了我想要的,我也給不了你想要的,網上幾句聊sao代表不了什么的,真沒幾個人像你一樣,打幾場游戲就要互定終身,真的要笑死人了?!?/br> 徐星河悄無聲息地聽著,她的話刻薄之極,神態也陌生之至。 到最后,兩個人都沒了表情,夜風卷過,眼里藏過的濕潤,仿佛都沒存在過。 原萊仰起頭,不再避諱地看他,她微微一笑,恢復了客套:“太晚了,你也該回家了?!?/br> 頓了頓:“別再來了,” “就這樣吧?!?/br> 極快地說完這三句,原萊當即低眼,她不敢再看他了,面前的男孩子,不知何時,瞳孔里的神采都空了,黑黢黢的,全無生機。 “我要上樓了,”她開始慌亂,迫切地,想和他道別:“再見?!?/br> 徐星河只字未言,不再逗留,回身便走,他黑色的t恤完全溶化進夜色。 確認他已經走得很遠很遠了,原萊再也繃不住臉,如哮喘般,劇烈地喘息。 胸腔仿佛被扒空,看不見的鮮血淋漓,她顫抖著手,從包里拿出鑰匙,好半天才對準鎖孔,打開了門。 順著樓梯,天旋地轉,原萊的小腿軟爛如泥,要廢好大的力氣,才能邁出一步。 徐星河最后給她的眼神,完全印在了她心底,快把她擊垮。她可能這輩子都忘不了了。 那里曾有一片小小銀河,映亮了她的水面,可如今,又是怎樣被她掐滅。 對不起,對不起。 她雙眼泛濫,如溺水底。 快到二樓拐角,觸景生情。原萊猛想起那一晚,同樣的道別,卻是戀戀不舍。 她也在這里,接起了他電話,他們同聽一首歌,輕快得想讓人起舞。 黃粱一夢,終歸于此。 原萊終是站不住,蹲下身,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