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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圍水草肥美,灌木繁茂,其中藏了不少鳥獸。 一幫侍衛收獲頗豐,不大會兒工夫就抓到幾只水鳥,掏了鳥蛋,另外還獵到了兩只野兔、一只野豬。 眾人圍在水邊,喧鬧著宰殺剝皮,野豬做出來其實并不怎么好吃,他們自覺把鮮嫩的兔rou和鳥蛋都留給了燕韶南,由專人負責烹制。 等鐵鍋里咕嘟咕嘟燒開了水,處理干凈的野味下了鍋,燕韶南也覺出饑腸轆轆來。 自從宮里驚變,康寧侯請下圣旨以來,感覺一直在東奔西走,眼下雖然還未安定下來,但卻是路途上忙里偷閑,難得的靜謐時光。 不知道這時候還在西明州的崔繹是不是已經離開了駐扎地,見到文青楓了沒有? 燕韶南遠望開闊的河面,滔滔的河水,不覺出神。 胡楊的葉子隨風飄下,落在她的肩頭,如一只呼扇著翅膀的黃色蝴蝶。 燕韶南有感而發,將琴橫在膝頭,泛音起手,隨興彈的乃是古曲《山中思故人》。 據說這首曲子的琴意是:“我有好懷,無所控訴,思我美人,天各一方”。 身處寂靜山谷之中,想念遠方的友人,有些相思難以述之以口,卻可借助于七弦抒發情懷。往常彈奏此曲,燕韶南總是委婉有余,纏綿不足,今日卻好像習武之人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如醍醐灌頂般酣暢淋漓。 等她一曲彈罷,停弦良久,一群侍衛才突然回神,去繼續燒火做飯,場面靜悄悄的,半天沒人說話。 徐贏擦了擦眼睛,捧場道:“大小姐這琴彈的,叫人心都軟成蜜糖化成水了,聽完之后悵然若失,總想找個什么念想,唉,恕屬下口笨語拙,形容不出來,但平心而論,您這琴藝,比那位胡冰泉胡先生的意境何止高出一籌啊?!?/br> 燕韶南白了他一眼:“胡扯。若叫胡師兄聽到你這般不負責任的拍馬屁,說不定會氣到叫鳥兒在你頭上拉屎?!?/br> 徐贏訕笑:“嘿嘿,公道自在人心嘛?!?/br> 燕韶南心中余韻猶在,懶得跟他一般見識,將手肘拄在琴身上,托著腮望向遠處河面。 傳說這首琴曲乃是東漢蔡邕所作,就是那位大才女蔡文姬的父親。 想到蔡邕,加上身臨此境,令得燕韶南不禁聯想到了陸放翁閑游時隨興寫下的一首詩。 她曼聲吟道:“寒日欲沉蒼霧合,人間隨處有桃源。借得漁船溯小溪,系船浦口卻扶藜……” 一首《小舟游近村舍舟步歸》吟罷,恰逢出去探路的斥候隊長引著一位陌生的中年人走近,那中年人離遠聽了個結尾,不由鼓掌贊道:“好一個‘死后是非誰管得,滿村聽說蔡中郎’。這世間多是些只會人云亦云的愚民,如我等,但求俯仰無愧于天地,莫管生前身后名?!?/br> 燕韶南不過是興之所至吟了一首詩,哪想到會引得來人大發議論,但她也聽出來了,這來人口氣不小,絕非侍衛們在附近隨便找來的向導,連忙站起來,禮貌地見禮。 他們一行人不多,一早就做了偽裝,換上密州百姓常見的打扮,扮作幫派的過江龍,遇上眼利的,會當他們是哪個戰場下來的逃兵,除非是梁王那幫手下泄露了消息,否則很難聯想到他們是崔氏族人。 斥候隊長按照事先約好的向燕韶南和崔少康稟報:“康大哥,大小姐,這位是常先生,說是從紅水河畔的密州軍里來,弟兄們剛好在路上遇見?!?/br> 那常先生回禮:“在下常三谷,蒙總兵齊洪齊將軍招攬,投身軍伍,在他帳前聽用,助他抗擊胡人?!?/br> “失敬,常先生原本是……”崔少康拱手問道。他整日耳濡目染,扮起江湖中人似模似樣。 常三谷笑了:“常某是相神教的二當家。諸位看起來不像尋常百姓,可聽說過相神教?” 徐贏聞言微微色變,橫插進來:“相神教是密州最大的幫會組織,聽說信眾上萬,你們不是一向反對朝廷的嗎?” “這位兄臺講得有些夸張了,我們只是痛恨那些貪官污吏,至于朝廷,跟老百姓征收那么重的賦稅,卻不能退敵于關外,這么軟弱無能還不許我等老百姓罵上幾句?不過罵歸罵,胡人還是要打的,不然他們就要進關殺我們的親人,搶我們的糧食了?!?/br> 這話令已經舉起反旗的崔氏眾人聽著十分順耳。 不過崔少康沒有因之喪失警惕,贊道:“常兄真是條好漢子,不知你來找我等有何見教?” “《法華經》里說到聚沙為佛塔,除了我相神教的教眾,這密州還有許多幫派,有像諸位這樣的壯丁,我所到之處,凡遇見的民眾都勸他們組成義軍,自發抗擊胡人,眾志成城,不怕剿滅不了他們?!?/br> 燕韶南問道:“紅水河附近現在還有很多胡人兵馬?” 常三谷露出凝重之色:“殺之不完,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不過那是齊總兵和他上司的事情,我們只管著殺敵就好了?!?/br> “不知道齊總兵的上司是何方神圣?” “簡監軍?!?/br> 問話的徐贏微微一滯,沒想到一路行來,還未見到梁王朱英澤或是他的心腹大將費兵,倒先接觸了大太監簡康的人。 燕韶南擔心被對方看出端倪來,莞爾一笑,假裝好奇的樣子問道:“簡監軍?莫非就是大家說的那位內官?密州軍真正的統帥不是梁王千歲么,為何不投到他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