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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差一點點,自己就回彰州去了,從此山高路遠,或許此生再也沒有見面的機緣。 自然也就無從得知,他便是羽中君。 這個混蛋。 若非這些字寫在信上,刻在碑上,而燕韶南又長于觀察判斷,說不準會生出對方并不在乎自己的錯覺。 魚燈鎮離得很遠,已經在西明州境內。 一行人足足趕了七八天的路,方才趕到。 這時候已然有消息說,崔氏族人在靖定和密州的交界處被官兵追上,一場血戰,崔氏主力被殺潰,死的死,降的降,剩下還跟隨崔繹的只有二三百人,僥幸逃脫,不知遁去了哪里。 燕韶南將魚燈鎮找遍了也沒發現任何線索,只能暫時住下整頓。 就在一個月前,燕韶南還是大楚的順民,渾身上下沒有半根反骨,而如今,她和其他幾人一樣,不管流言如何喧囂,都鐵了心要跟著崔繹與朝廷為敵。 三天之后,奉命外出打聽消息的徐贏同崔繹派來的手下巧遇,兩支隊伍終于接上了頭。 燕韶南細問究竟,才知道了崔繹的確切消息。 前段時間靖、密交界確實有一場遭遇惡戰,但結果并不像朝廷宣稱的那樣,崔氏是損失了很多族人不假,朝廷軍也一樣沒討到便宜,連神機營的大統領融弘文都被蔣雙崖趁著混亂一劍梟首。 兩下斷斷續續由靖定一直打到了密州,直到梁王軍有異動的消息傳來,雙方都擔心是沖著自己來的,這才有所收斂,戰勢一緩,崔繹趁機布下疑陣,率眾悄悄撤離。 他沒有北上去見梁王,而是帶著梁王妃、朱孝慈等人兜了個圈子,往魚燈鎮的方向而來。 手下人不知道小公爺是怎么想的,直到在魚燈鎮見到了燕韶南。 “燕小姐,您在這里實在是太好了,等您見了國公爺,一定要代大伙好好勸勸他?!?/br> “他怎么了?”燕韶南關心地問。 能跟到這里的,都是忠心于崔繹,悍不畏死的精銳。那人吞吞吐吐似有顧忌,直到燕韶南催促方道:“這段時間國公爺接連失去親人,尤其是老國公故去,對他打擊頗大,不知是不是因此遷怒于梁王府那邊了,對待梁王妃和陳、邢兩位統領都很冷淡,既不放他們離去,也不讓他們參與戰事,到像是……與人質差不多?!?/br> 眼下梁王態度如何至關重要,崔繹的一干手下看在眼里急在心頭,偏偏崔繹年紀不大,積威卻越來越重,沒人敢當面提醒,謝天謝地,這敢勸崔繹也能勸得他改變主意的人終于有了。 燕韶南嚇了一跳:“老公爺去了?” “出北城不遠,被神機營追上,老公爺親率一支人馬斷后……” 怪不得蔣雙崖要殺神機營的大統領融弘文。 不過燕韶南并不擔心羽中君因此性情大變,他待梁王府的人如同人質,估計是猜測內jian出在他們當中,因而有所防備。 燕韶南收拾東西,匆匆跟去,又經過一番周折,終于在西去三四十里一個叫永田壩的地方找到了崔繹的嫡系主力。 永田壩臨近水源,但因遍地山石不好開墾,幾乎沒有人煙,再向西不遠就是西明州的大城龍延,這地方選得既隱秘,又沒有后顧之憂,若不是燕韶南了解整件事的始末,非懷疑崔繹一早便做好了造反的準備不可。 離京時他帶了三千多的族人和手下,而今折損近半,只剩下兩千出頭,當中還有不少傷者。 不管是不是姓崔,之前是習文還是學武,所有人全都臂纏黑紗,腰系麻布,隨身帶著刀劍之類的武器。 一走進營帳,燕韶南便感覺肅穆蕭殺之氣撲面而來。 她很擔心崔繹也是如此,畢竟突然遭到這么大的變故,幾日之間祖父和父親接連遇害,是個正常的人都很難保持冷靜,而現在敵眾我寡,只憑一腔血性硬碰硬,無異于以卵擊石。 崔繹得到稟報,帶著周浩初和蔣雙崖親自迎了出來。 燕韶南看著崔繹遠遠走來,只覺耳畔忽而寂靜,再聽不到有別的聲響,眼中只剩他一個,對方步履匆匆,好像十分急切的樣子,差不多有半月不見,他黑了,也消瘦了不少,里面是深色勁裝,外罩麻孝,目光中鋒芒更加銳利。 她一直呆望著崔繹走到近前,想說話喉嚨突然哽住,噏動了一下雙唇,方才找回聲音來:“……你還好么?” 旁人也許無法發現,燕韶南卻在崔繹身上看到了被他深深掩藏起來的傷痛和疲憊。 這些天來,這一路奔波,滿腹的嗔怪和埋怨突然間如雪遇驕陽,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酸澀和胸口鈍鈍地疼。 崔繹也在打量著她,強行克制住失而復得地悸動,用力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你能來,我就比什么都好?!?/br> 燕韶南不由地笑了下:“你騙我,還好我回來,看到了那封信?!?/br> 她身上的男裝并不怎么合身,打扮看上去不倫不類,風塵仆仆的不說,身上臉上都沾著泥土灰塵,相比之前那聰明靈透的官家小姐,確實說不上好看,但崔繹偏覺著挪不開眼睛,隨著燕韶南這一笑,連日的陰云一下子散盡,當真是晴空萬里。 他點點頭,不理會周圍投來的那些好奇目光,柔聲道:“進去慢慢說吧,你人只要來了,怎么怪我都可以?!?/br> “咳咳!”一旁傳來周浩初的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