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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兒,定西侯夫人才神色恍惚地從里頭出來,手腳都在哆嗦,出門的時候險些在門檻上絆了一跤。 陳曦化和蔣雙崖明明都急得很,見狀卻只能等著,燕韶南安慰二人道:“別急,這時候睡一覺能緩和情緒,等睡醒了再問吧?!?/br> 秦從筠睡的時間不長,差不多一刻鐘便驚醒了,不知是不是發現身上衣裳有異,哭鬧得格外厲害,幾個丫鬟跑進跑出忙得一頭汗仍然沒什么作用,更不用說叫她乖乖喝藥。 定西侯夫人呆坐在屋外檐下,這半天了猶自覺著難以接受,喃喃自語:“怎么會這樣?我好好的女兒,那些畜生,不得好死!” 定西侯看不過眼,開口同燕韶南道:“燕小姐,還請你多費心,再去看看筠兒吧?!?/br> 燕韶南看出定西侯夫人所受打擊不小,不知她在秦從筠身上發現了什么,這次沒人阻攔燕韶南,她拿著琴進了屋,看了眼秦從筠,默默坐下來,再度彈起《神化引》。 停了片刻,秦從筠平靜下來。 燕韶南不想令她再睡著,稍稍變換了下曲調,示意旁邊的幾個丫鬟退出去。 當屋里只剩下她和秦從筠兩個,秦從筠躺在那里動也不動,好似一只垂死的天鵝,眼神中是深深的疲憊。 死氣彌漫。 燕韶南這一年來同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長進了不少,再加上剛才在外邊仔細琢磨了秦從筠的心態,設身處地的想一想,現在能激起她求生欲望的,仇恨自然要算一樣,最重要的還是叫她不再自我厭棄。 崔宛琳請客那回,眾人敘過年紀,燕韶南比秦從筠大了兩個月。只是那日席上客人無不身份高貴,燕韶南當時沒有jiejiemeimei的套近乎,但這時候,稱呼對方“meimei”到是比旁的合適。 “秦meimei,你和孝慈姐出事之后,我們私底下查到了一些線索,去年三月三,城南竇家十七歲的女兒竇蘭蘭被賊人擄走,囚禁月余之后虐殺,尸體被赤/裸著丟棄在一口枯井里,被發現時慘不忍睹;五月,京郊富戶林大奇家中失火,一家七口全都葬身火海,據查在出事之前林家人曾報官,稱林大奇年方十二的小女兒失蹤,未過幾日,林家長子又向官府稱有人在黑市見到一□□,酷似其失蹤的meimei。應該是林家人自己查到了什么,慘遭滅門;還有孫巧云,失蹤大半年,衣物手帕在蛇窟中發現,仵作查驗說,死在蛇窟的人大多都是活著被扔進去的……” 秦從筠靜靜聽著。 要叫一心求死的人再度涌起活下去的欲望,開解寬慰必不可少,但更好用的卻是叫她知道,還有很多受害者比她更加不幸。 和那些被擄后受盡欺凌最終慘死的人相比,秦從筠有父母家人依靠,定西侯府肯花三十萬銀子把她贖回來,讓她重見天日,只要堅強地活下去,往后余生有大把時間慢慢遺忘傷痛,從這一點上來說,她還不是最凄慘的。 燕韶南說得口都干了,見對方確實聽進去了,方才試探著問:“你難道不想抓住那些綁匪,讓他們血債血償,為你和孝慈姐,還有這許多姑娘報仇么?” 秦從筠面容扭曲了一下,不知想說什么,痰氣上涌,咽喉里發出“咔咔”怪聲,跟著兩眼翻白,抬手使勁地掐住自己的喉嚨,含糊叫道:“饒命,我再不敢胡言亂語了……” 燕韶南大皺眉頭,趕在侯府丫鬟沖進來之前,手中琴弦“砰”的一聲悶響,手指熟練地過弦,她跳過了琴曲《孤館遇神》前面的幾小節,略過一夜的風雨雷電,鬼魅環繞,直接就是天光將至,雄雞報曉。 在所有的樂器中,古琴是最合乎于道的一種。 燕韶南以前彈《孤館遇神》,都是以它來動搖人的魂魄,這一次,她全身心地希望這支曲子能對秦從筠也起作用,將她從受難的無邊黑暗中拖拽出來。 當雄雞開始鳴叫,鬼魅紛紛散去,燕韶南左手按弦,右手兩根手指同時向相反的方向撥弦。 兩弦合鳴,聽上去悠揚而雄壯,宛如晨鼓聲響起,震蕩于心魄。 “撮”這個指法頗有深意,按照“挑”為陽,“勾”為陰,“撮”其實為陰陽相合,一生一滅,最容易叫聽琴的人產生內心一片空明之感。像普庵禪師所作《普安咒》中就有此類指法,叫人一洗浮躁渙散的心神。 燕韶南的《孤館遇神》迥異于其他人所彈,曾經生生彈瘋了一個胡永,她此番調動了十二分的精力,想要安撫住秦從筠,一段琴曲彈罷,秦從筠明顯整個人放空,安靜了下來。 燕韶南未敢就此停手,而是趁間隙和著琴聲問她:“秦meimei,你覺著如何了?” 秦從筠痛苦地咳了兩聲,喃喃道:“他們說,此番是要教訓我,叫我往后不敢再亂發厥詞,說什么蒼蠅不叮沒縫的蛋。那話我只在崔五娘召集的聚會上說過,他們怎么會知道,怎么傳出去的?” 燕韶南回想了一下當時聚會的情形,很快就想明白了當中的奧秘。 但她不能告訴秦從筠是肅王府的小郡主朱秀嵐無意間說出去的,無端引得秦從筠去仇視朱秀嵐對破案毫無益處,燕韶南道:“不要聽信他們的鬼話,多少人因為他們家破人亡,自己身邊尚且冤魂環繞,又有什么資格教訓他人,你和孝慈姐都是無辜的。孝慈姐情況如何?” “我不知道??傄眠^我吧,她都沒怎么挨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