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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雙崖自忖人老成精,這輩子啥蹊蹺事沒見過?他撫著雪白的胡須道:“若是排除他們兄弟間爭奪家產,那就只剩下仇殺了,看來這應當是不共戴天那種深仇大恨,誓要一個個全都殺了,滅馮家滿門。嗯,很可能籌劃已久,必須要親手實施,害怕被姓袁的御史爭了先?!?/br> 所有人都有預感,袁御史此次來意不善,但在場的沒人比崔繹知道的更多。 前世袁正方并沒有趕在馮家堡大辦喪事的時候來高化,而他也未曾聽聞馮家死了這么多人,這么一想,二者有關聯似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不過他這會兒心情正不好,絲毫不想有所表示。 韶南很喜歡大家一起討論案情的氛圍,用右手大指不住摩挲著今天一直不給她回應的羽中君,仔細想了想:“馮家的情況咱們了解的還是太少了,若想圈定嫌疑人,就得挨著個兒找他們來詢問,哪怕走過場,也得先把千壽園里住的人都認識全了?!?/br> 再麻煩也得去做,燕如海當即打發馮家管事去叫人。 接下來的整整兩天,燕如海都在盤問那些長期在馮家堡借住的親朋。 這些人同馮家的關系可謂是五花八門,到后來燕如海但覺頭暈腦脹,一下子看誰都可疑,再轉念一想,又覺著個個無辜。 韶南按照各人親疏遠近列了張表,表上密密麻麻足有三四十個名字,她仔細端詳半晌,拿筆桿在上面輕輕敲了敲,同燕如海道:“女兒早就說過,馮家不一定會配合咱們?!?/br> “怎么了?”燕如海背著手探頭過來。 “爹,您還記得前日我找了馮明謙和馮三娘的丫鬟來,叫她們每人說三個和自家少爺小姐最合得來的人么,馮明謙的幾個丫鬟說的人名少有重合的,但有兩人提到了馮三娘,馮三娘這邊,提到最多的是馮老爺的堂侄女馮佩蘭、馮明業的妻妹吳燕珺和一個叫曼姐兒的,她們說這曼姐兒是三娘嫡母娘家的親戚,我一直等著馮家管事帶她來,可到現在也沒見到人?!?/br> 三娘的嫡母,便是馮盛的正室陳氏,曼姐兒是陳氏的娘家人。 燕如海叫了管事來問,那管事的目光閃爍,陪笑道:“燕大人要見曼姐兒,那小的立刻去帶她來。只是曼姐兒有些特殊,若是有冒犯大人之處,還請不要見怪?!?/br> “特殊是指什么?”蔣雙崖問。若是粗野不遜他可不準備慣著對方。 管事的回答:“這位姑娘的生母乃是番人,雖然她長得和咱們差不多,讀書識字,說的也是漢話,卻是個直脾氣,向來有什么說什么,不像中原女子那般溫柔嫻靜?!?/br> 聽了管事的話,大家難免有些先入為主,以為此女長相迥異,脾氣粗魯,就像畫冊里面的母夜叉似的。 等那位曼姐兒走進來,不但是燕如海,連韶南都吃了一驚。 這姑娘打眼看上去竟有些難以判斷年紀,看五官長相只有十五六歲,但看那高挑的個頭,豐滿傲人的身材,說是二十五六歲也有人相信。 發育的真好啊。 若管事的不說,幾人只會覺著這是個難得一見美人兒,肌膚瑩白如雪,長發就像黑色的綢緞一樣順滑,眼睛極大,鼻梁挺翹,看上去神采飛揚的,還真不一定看得出來她身上流有番邦的血。 這令得燕如海稍顯無措,但他很快鎮定下來,道:“坐吧,叫什么?” “曼姐兒呀。大人不是點名叫的我么?” 曼姐兒坐了下來,好奇地打量了好幾眼一旁記錄的韶南。 對方如此直白,叫燕如海很不自在:“咳,曼姐兒,你家住哪里,父母是誰,為什么會住在馮家堡?” “我呀,之前住在彰州,是跟著母親來馮家堡避難的。我爹犯了事,家中財產全部充公,樹倒猢猻散,家里人有的逃了,有的進了大牢,我親娘是妾室,就被賣掉了,還好母親對我不錯,帶我和弟弟來了馮家堡?!?/br> 原來是犯人家眷,這就難怪馮家人遮遮掩掩,不愿叫自己見到。 “你爹犯的什么事?” “我爹為人仗義,做生意向來童叟無欺,會犯什么事,唉,替人受過罷了,偏那辦案的是個糊涂官,拿他頂替……” 她說得幽怨,韶南不愿見父親被人牽著鼻子走,冷哼一聲,沉聲將她打斷:“你爹莫不是歐陽澤?” 歐陽曼兒飛快地瞥了她一眼,譏誚地笑笑,對燕如海道:“不錯,大人若要株連九族,就連我一起抓吧?!?/br> 燕如海聞言怒拍桌案:“無需株連九族,jian商歐陽澤所做惡事足以滿門抄斬,豈止是你,你母親,你弟弟一個也跑不了。馮盛好大的膽!” 歐陽曼兒眼圈慢慢紅了:“大人這話好沒道理。我從生下來就沒跟著歐陽家享過一天的福,他們管我叫小雜種,受的欺負數都數不清。憑什么現在犯事了,我這小雜種要為他們抵罪?” 韶南怕她把父親繞暈了,直接把話題拉回當下:“你這些日子不是受著馮家的庇護?難道他們也欺負你?” 歐陽曼兒剛才還泫然欲泣,這會兒卻漫不在乎地笑笑:“可我就算不姓歐陽,也能受到這樣的庇護呀,哪個男人不想英雄救美?我來馮家堡不足十日,大少爺就走錯了門,摸到我床上來了?!?/br> 明明是羞恥的私隱,她說起來卻十分坦蕩,叫幾人齊齊變了臉色。 “哎呀,無所謂了,你們不是說庇護嗎,只要他不讓旁人欺負我,我這樣的出身,難不成還有人愿意明媒正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