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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賊人雖只露出一雙眼睛,可守玄大師只看身形就認了出來,正是知客僧慧行。 韶南左看右看沒找著慧明大師,不免有些驚疑。 林貞貞已經急了,叫道:“我二伯呢?二伯!”尖細的聲音引得好幾個人循聲望過來。 慧行覷見機會,突然猱身而上,揮掌向著姓胡的高手當胸劈落。 那姓胡的見他來勢洶洶,防備還有后招,向后拉開距離,抬腿向著慧行前胸踢去,想將他踢進大殿里去。 不料慧行只是虛晃一招,做出要拼個魚死網破的假象,身體卻如燕雀般向上方掠起,腳尖踩著殿外墻壁上的浮雕石刻連點幾下,竟是一躍上了高處的飛檐。 韶南嚇了一跳,傳說中飛檐走壁的輕功! 不但是她,朱捕頭幾個都十分驚訝,連那姓胡的漢子都滯了滯,這賊僧身法如此輕盈,藏身東華寺怎么會沒有來歷? 如來殿頂高近兩丈,姓胡的不是上不去,但要踩在如來佛祖的頭頂上與人追逐打斗,終是有所顧忌,只是一遲疑間,慧行已然踩著飛檐站到了最高處,不再遮遮掩掩,沖著下面冷笑道:“好狗不擋道,還不都給佛爺滾開!” 朱捕頭大聲呼喝:“快圍起來,他逃不掉!” 姓胡的漢子仰頭同對方約戰:“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藏頭露尾算什么好漢,在下是胡家莊的胡俊豪,閣下可敢報上真姓名,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較量一番?!?/br> 慧行嗤笑道:“胡家莊?回去問問你家長輩,佛爺在金風寨呼風喚雨的時候,姓胡的敢進開州地界嗎,不過幾只螻蟻,佛爺連踩都懶得踩?,F在出來裝什么英雄好漢?” 東華寺的和尚們聽得一頭霧水,胡俊豪和朱捕頭等人卻齊齊變了臉色。 朱捕頭厲聲喝道:“竟是金風寨的反賊,且莫走了他!” 慧行站在高處哈哈大笑。 林貞貞到現在未找到慧明,問話也沒人回答她,卻是再也忍不得了,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大殿頂上,走前兩步,尋了個空檔,猛地沖入了如來殿。 “二伯,二伯!” 韶南緊隨其后。 如來殿里面格局不大,踏進殿門,借著神像跟前長明燈那搖曳的光暈,殿內的情況一目了然。 韶南只覺著一股熱血涌上了頭頂。 就見迎面神臺下的柜子半開著,腥紅色的液體從神臺一直滴落到大殿正中的蒲團附近。 慧明和尚還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態,蜷曲著兩腿俯身倒在青磚地上,一動也不動。 林貞貞帶著哭腔的呼喊傳入耳中,韶南也想跑過去,偏偏手腳冰冷,渾身僵住,一時間竟動彈不得。 她呆呆望著倒在血泊中的慧明和尚,恩師臨別時的鄭重交待突然回響在腦海中:“韶南,你聰穎過人,一定要好好練琴,若有一天真的練成了,且記,能人之不能既是本領也是一種負擔,當你輕易就能影響他人命運的時候,一定要慎之又慎,莫像為師,這輩子留下了那么多的遺憾?!?/br> 她當時聽得懵懂,并未體會到這話中的深意,后來果如師父所說在琴上一朝悟道,歡喜還來不及,一直憋著一股勁,覺著自己如錦衣夜行,學會了不得了的本事卻沒有用武之地,早將恩師的這番告誡拋在了腦后。 此刻看著慧明,聽著林貞貞的哭喊,韶南一下子就體會到了老師說這話時的心情。 她精心布置了夜里的局,利用了朱捕頭等人抓賊,什么都預先料到了,會想不到慧明獨守如來殿有危險?只輕巧地叮囑了對方一句“大師一定要多加小心”,不過是覺著一個以“手藝”為傲的慣偷,同窮兇極惡匪徒還是有區別的,不至于胡亂害人性命。 她這才初出茅廬第一遭,連琴都沒有機會用上,就要為自己的輕慢付出代價。 正當韶南滿心自責,幾乎要哭出來之際,突然聽到倒在地上的慧明發出了一聲呻/吟。 “……”人還活著! 剎那間,韶南如釋重負,暗道一聲:“謝天謝地,佛祖保佑?!?/br> 從來不信神佛的人,也幾乎要對著上首的如來神像拜上一拜。 林貞貞扶住了慧明,韶南趕緊上前幫忙,兩人合力將他翻過身來,換了個姿勢。 慧明剛自昏迷中醒來,伸手去摸受過重擊的后頸,痛得直抽氣:“賊人抓到了么?是誰?” 韶南驚魂未定,這才辨認出來地上滴落的幾灘腥紅液體不是血,而是朱砂水。 不止是慶幸,這教訓太深刻了,足夠她銘記一輩子。 “是慧行,還在外頭,被衙門的人堵住了?!?/br> “那快去看看?!被勖饔矒沃酒饋?。 也不知外邊這半天怎么說的,就聽慧行的聲音隱約飄進殿:“守玄老和尚,這兩年蒙你關照,佛爺在東華寺雖然過得清苦,沒什么油水,總算是逍遙自在,佛爺知恩圖報,剛才手下留情,饒了慧明那禿驢的狗命,你好好管管他,叫他別吃飽了撐得多管閑事!” 這話說得頗為誅心,守玄不知道金風寨賊人的底細,但聽了適才朱捕頭的話,哪敢自認收留反賊,沉聲道:“阿彌陀佛,老衲并不知道你的度牒和薦書都是假的?!?/br> 韶南和林貞貞一左一右攙扶著慧明和尚自殿里出來。 韶南循聲抬頭,就見慧行和胡俊豪依舊在高處對峙,朱捕頭和另外兩名捕快也上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