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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上喬一心的電話,時針已經指向了十點。 沈緒放一直沒有回來,封溪站在陽臺往山下的車道看,路燈的光照著樹木影影綽綽,始終沒有一束車燈,朝她而來。 她等得有些乏了,先去衛生間洗了個澡,擦著頭發走出來的時候,手機的鈴聲剛剛落下。 封溪心神一動,赤著腳小跑到床邊,發梢的水珠甩到手臂上,來不及擦干手上的水,拿起手機看,并不是期待中的那個名字。 七通未接來電,全都是周肯打來的。 在第八通鈴聲剛響的時候,封溪第一時間接起,沒什么好氣地問,“干嘛!” “你在哪?” “在家啊?!狈庀f完,意識到自己的家已經不是春頂園的小公寓了,又問他,“到底怎么了?” “你給我發個定位,我去接你?!彼穆曇粲行┗艁y,電話那端的噪音不少,能聽出來他挺急,耳畔有風聲呼嘯而過。 封溪此刻已經意識到出事了,周肯這段時間應當在基地封閉訓練,妍妍潑臟水那回事都沒驚動他,如今這個時間點,他語氣嚴肅至此,一定不是什么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表舅出事了?!?/br> 封正淵的物流公司年初發生了一起特大車禍,面對家屬索賠和合作方的追責,瀕臨破產,為此,他才拒絕不了沈緒放的婚約。 結婚以后,盛際出面幫他擺平了合同問題,還為公司注入了一筆資金,用來處理事故員工的賠償問題,危機原本已經安然度過,可意外去世的員工里,其中有一位家屬有涉黑背景,賠償到位以后又獅子大開口,狗皮膏藥似的粘著封正淵,去公司沒完沒了地鬧,賠償給了一筆又一筆,仿佛是個無底洞。 這次是封正淵下定決心不再妥協,結果今晚就被小混混捅進了醫院。 “一共五刀,三刀在后面,兩刀在前面,其他的無關緊要,就是有一刀捅破了肝臟,造成大出血,現在正在搶救?!?/br> 封溪被家里的司機緊急送往醫院,她坐在車后座,握著手機,攥了一手心的汗,涼風從車窗嘩嘩灌入,帶走臉頰的溫度,她才猛然驚覺,自己流了一路的眼淚了。 電話里,周肯的聲音罕見的正經,沉穩得仿佛不像他,雖然他在盡力安慰封溪,可再多的話語也沒有用,她只要一想起封正淵躺在血泊中的樣子,身體就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她終于愿意承認,即便只是封家伶仃給的溫暖親情,她都不敢失去。 車子飛速地行駛在高架橋上,封溪一遍接著一遍打電話,可沈緒放的手機也一直沒有開機。 終于到了醫院,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手術室門口,封央央挽著周遠嵐的胳膊,靠在走廊的墻上,周遠嵐面色蒼白,佝僂著背,眼眶里蓄著淚。 “姐......”封央央看見她就哭了出來,哽咽著說,“醫生們說爸流了很多血很危險?!?/br> 封溪腳步顫動,扶著門口的長椅坐下來,感覺五臟六腑被掏空,巨大的恐慌感侵襲百骸四肢,她幾乎坐不直,剛要摔倒,被一雙手堪堪扶住了。 周肯從走廊另一端跑來,額上還沁著細密的汗,眼神擔憂,在封溪旁邊坐下,讓她借著自己的力,然后轉過身看向周遠嵐,“別擔心舅媽,我爸的老同學是這醫院的內科主任專家,剛剛他去問了,說表舅就是出血多有點危險,醫生正全力搶救,應該不會有事的?!?/br> 他在盡力安慰,可周遠嵐未必聽得進去。 她兩只手握成拳頭,堆在胸口處,好像在努力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沒事的?!彼f完,又低頭,看著封溪的腦袋小聲安慰了一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封溪的心也越揪越緊,終于,手術室的燈光滅了,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就嘆了口氣,“手術還算成功,但病人出血比較嚴重,傷者年紀大了,身體素質欠佳,所以還得在重癥監護室觀察一晚?!?/br> “不過也別——” 醫生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咚”一聲。 周遠嵐臉面朝下,像一具干尸般,直挺挺地栽了下來。 “媽!”封央央的哭喊凄婉,響徹整條走廊。 凌晨時分,封溪守在周遠嵐的病床前,形容枯槁,眼神無光,怔怔地盯著點滴瓶里的藥水量,還有周遠嵐的狀態。 醫生說她驚慌過度,引發血壓升高,還好是在醫院,搶救及時,沒有什么大礙,可還是因為上了年紀的問題,最好安排個家屬小心看護。 封央央畢竟年紀小,沒經歷過什么事,爸媽相繼出事以后已然亂了心緒,只曉得哭,被封溪安排在封正淵那邊,跟周肯和他爸媽一起,時刻關注著ICU里的情況。 周遠嵐這邊好一點,可封溪也緊張的不得了,她稍微動動眼皮,她都想在按鈴喊護士過來,生怕出現什么意外。 周遠嵐轉醒是在半個小時以后,彼時,封溪已經因為疲累和驚懼,渾身虛脫,搬著小方凳坐在墻邊,肩膀往下垂著,眉眼都耷拉,還強打精神。 四目相對的瞬間,周遠嵐思緒從渾濁到清明,漸漸紅了眼眶。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好好觀察過彼此了,封溪眼睛生澀,卻還是努力睜著。 她聲音沙啞,語氣小心,斟酌著喊了一聲,“媽?!?/br> 周遠嵐沒有應聲,幽幽地轉開了視線,翻過身背對了她,“讓央央過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