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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琪琪淡漠地想著不知道死人能不能吃死魚。黑大伯又說:“你養的?!?/br> 楊琪琪:…… 撐著船的白大伯在前方道:“你每次來這里,都要說‘辣眼睛’, 都要問‘能不能吃魚’,我們都習慣了?!?/br> 船在終于不知不覺中抵達岸邊。 楊琪琪躍了下去, 灰白霧靄籠著叢叢茂林修竹, 跟著黑白兩個大伯在蜿蜒的石子路上走著, 一座單檐歇山頂式的燈火通明屋殿佇立眼前。 仰頭一看,牌匾上寫了“孟府”。 但原本古典的建筑外墻上, 用油漆寫了一行字。 楊琪琪忍不住看了一眼:“舊社會把人變成鬼, 新社會把鬼變成人?!?/br> 楊琪琪:??? 黑大伯不得不道:“這是你上一次來時寫的。是七十多年前陽間的人民公社時期。你當時齊耳短發, 穿棉布素色上衣,死了被我們引到這里來之后的第一天,就挽起袖子漆上了這句話?!?/br> 白大伯贊同:“當時我們百般拒絕了,但您一定要涂上?!?/br> 等走到正門處, 兩隊同樣梳著齊耳短發穿短素色棉布上衣的女鬼齊齊鞠躬,并且熱淚盈眶地說:“同志,您終于回來了?!?/br> 楊琪琪忍不住說:“我這次也能讓你們換衣服嗎?” 一位看上去很伶俐的女鬼伸出雙手來握住她的:“同志,那是當然的。我們都是您的侍者呀。不過上次,您非要說我們地位平等?!?/br> 楊琪琪有點不知所措:“……回頭我讓陽間的給你們燒幾個紙iphone,你們看看陽間最新的服裝款式?!?/br> 話一出口。不復跳躍的心口突然有隱隱的疼。 陽間…… 她還能聯系陽間的人嗎? 這一路上,新死的她,思緒朦朦朧朧,東張西望,想著死后的事,已經完全忽略自己是從陽間而來了。陽間對于她來說已然像個模糊又遙遠的夢。 直到現在,她才慢吞吞地想到: mama和爺爺還不知道自己死了。 華夏旅社聯盟的競爭同行恐怕都在笑吧。 金麟見過的生死太多,斬鬼使應該把自己當成空氣忽略掉吧。 只是馮淵……馮淵……她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曾以為可以白頭偕老,便干脆不去問對方生辰八字。 若知道自己即刻會死,她一定不會任他吻。她一定要讓他斷了那些旖念,好讓他在陽間很快灑脫,盡快不記得楊琪琪這個人才好。 正想著這些事,大殿里,突然傳來悠悠男聲。清朗、和悅。 “歡迎回來?!?/br> “你現在,應該又是在外面咬手指?” 楊琪琪一怔,覺得這聲音很是熟悉。 黑白兩個大伯示意楊琪琪進去,而兩排女鬼也表示她們不能跟進。 等楊琪琪邁入殿內,看到大殿內四面垂著的淡褐色帷幔被風輕易鼓起,耳畔烈烈作響。 高大的紅燭被點燃在各處角落,照得對面那斜倚在貴妃榻上的長袍男子眉眼清澈,仿佛眼底也搖出了燭光。 他抬起手臂,任紅色的長袖從腕間滑落,露出鵝頸一樣的一段修長柔美。 原是從背后高高的長案上提起一只長嘴的酒壺,把酒倒成一線灌入喉嚨。 他朗聲笑道:“你們旅社私釀,味道還不錯?!?/br> 楊琪琪看著他脖頸深處那一顆紅艷的小痣,道:“馮淵?” …… 但是轉瞬,楊琪琪又明白這一定不是馮淵。 馮淵斯文、懂禮,表情總是克制的淡漠,哪怕和自己說些出格的話,也必定是咬著耳朵小聲地講,不會讓旁邊任何一個人再聽到了。 馮淵肯定不會在自己面前,這樣倚靠在一張榻上。更別提用這種幾近放浪形骸的姿勢飲酒。而且他沒有戴那個金絲框眼鏡。 她眉頭微皺,思考這人與馮淵之間的關系。 那人擱下酒杯,勾了勾手,楊琪琪便被一股無形中的力量勾到貴妃榻前。 又被迫地彎了腰,垂了頭。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被驟然拉近,楊琪琪清晰看到他的眉眼、很高的鼻梁、柔和的唇線及帶著一縷疏冷氣息的下頜。 他輕啟薄唇,淡淡地講:“第十遍?!?/br> “你看清楚了。我不是那個人?!?/br> 楊琪琪:“……我看清楚了?!?/br> 他重新綻放了笑容,帶著一點孩子般的邪氣與天真。又是掐了一個訣,逼迫地楊琪琪站直了身子,又滑出得離自己微遠一點。 然而當他看到楊琪琪展現出如釋重負的模樣,居然被激惱了。 他勾了下手指,又把她扯得很近,跌坐到自己的貴妃榻邊上。 楊琪琪:?。。???? 男人表情嚴肅,聲音終于莊嚴了起來。 “楊琪琪,你這一世,過得很辛苦吧?!?/br> “你父親在你四歲那年就來地府報道?!?/br> “你母親忙于工作,幾乎沒空照顧你?!?/br> “你爺爺經營一家快倒閉的旅館,經常通過你找母親借錢?!?/br> “等到你長大成人,終于可以幫家庭解決些壓力了,接手那個旅社了……” 他玩味地一笑,搖了搖頭。 “結果幾乎全華夏的陰陽旅社與你為敵?!?/br> 他掐了一個訣,指縫間頓時出現一本卷宗。紙張嘩啦啦地在他的指間劃過,留下閃耀的白光和流動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