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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君殊入院的第一天,徐云云正在兒科和另一個家長搶毯子,大動干戈,吸引了一大票護士前去拉架。 徐云云很會過日子。 衡南又看了圖圖一眼,她被毯子包裹著成一個蠶蛹,暖得臉通紅,是被精心呵護的標志。 是蓋著毯子的那個小東西,吞噬了梳臟辮拿著大砍刀的小妹徐云云,把她變成了一個暮氣沉沉、循規蹈矩的市儈女人? 衡南抱臂,瞇了一下眼:“不合我眼緣,賣給你掉價?!?/br> 紅藍警燈旋轉閃爍,從窗口反射到醫院的墻上。 男人修長的手指由下至上,封上紐扣,一抹挺拔鋒利的藏藍坐在白色的床畔,將帶著青松氣味的精氣神收攏。 仰頭,系至領口,膝蓋上的手機,紅色信號閃爍:“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他將電話轉接至張經理:“張森在公司嗎?” “張秘書請假了?!?/br> 盛君殊嗅到頸間一股淺淺淡淡的香味。 一扭頭,衡南竟然跪在他床上,兩手支起撐著床往前爬著,是個悄無聲息的包抄姿態,他驟然回頭,反倒將她驚得一仰,眼睛睜圓。 他問的是張經理:“幾天?!?/br> 握著電話,眼睛一瞇,衡南湊過來親在他臉上,他的指尖輕輕按住她額頭。 “一周……呃,五個工作日?!?/br> 她仰頭咬住他的手腕,發絲滑落,露出蒼白的形狀姣好的耳。 “知道了?!彼麣庀⒎鱽y了片刻,感到手心被舔了一下,利齒間是輕輕的溫熱的柔,又是一下。 手機握緊,手順著發絲摟過衡南的后腦勺,拇指驟然捏住耳朵,就好像壓住一個開關,衡南一個激靈,松口。 盛君殊也掛了電話,瞥了一眼掌心上的瑩潤:“……這是手?!?/br> “手怎么了?” 盛君殊耐心地說:“我摸了手機,手機上帶著多少細菌?!?/br> 衡南撐在床上同他說話,貼得很近,能清楚地看見他的喉結滾動。衡南嗤笑一聲:“你不是每天都洗三遍嗎?!闭f著垂睫呸了一下,“吃了一嘴酒精……” 盛君殊的食指指警告地壓住她的下唇。 孰料這里比他想象中柔軟得多,一壓,竟陷進去了,他默了一瞬,抽回指頭:“病從口入?!?/br> “……” “……” 衡南無趣地從床上爬下來,“師兄,你怎么穿起來了?” 盛君殊別過頭,拉了拉領口,感覺熱氣往脖子外冒。在醫院呆夠了:“……太悶了,出去逛逛?!?/br> 說是“逛逛”,是下了樓,直接坐上警車。 開車的是蔣勝,副駕坐了個實習警員,正要去徐云云嘴里那個賣洋垃圾的“錦繡村”。 “原來確實是一個村?!彼榻B說,“后來建了好多服裝廠,慢慢地就變成一個大的童裝工廠了,清河和寒石超過80%的童裝都是那里產的?!?/br> 四四方方一道圍場河,將這塊村落包裹起來,這河是舊時候的護村溝渠。 河堤很窄,盛君殊拉著衡南的手臂至身前,讓她先行,他提起褲腳蹲下來。 水面上漂浮著薄薄冰層,沒冰的地方聳立毛茸茸的白茅,堤岸上殘雪間刺出幾根黃綠的草尖。他挽起袖子,觀察了一下,順手拔了幾根白茅。 一回頭,衡南也背對他蹲下了。 “我來,你別碰?!笔⒕庹卤?,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大的塑膠袋,翻過來,刨開雪,用刀柄撞開凍土,小心地挖了一大袋子土,翻過來倒了倒,明明一根手指都沒接觸到泥,還是嗅了嗅手指。 一抬頭,衡南正捏了一小塊臟兮兮的雪團在手里玩。 “……”盛君殊挖著土,兩手支開,“別玩了。紙巾在我上衣口袋,自己拿著擦一下?!?/br> 衡南看了他一眼,湊近,那是個投懷送抱的姿勢,她的頭發蹭在他下頜,盛君殊仰了仰頭,分神看向遠方灰白的蒼穹。 然后衡南冷不丁將冰涼的雪團塞進他溫熱的頸后,他手上的刀吧嗒一聲磕在腿上,險些向后坐倒。盛君殊怒了,正打算把衡南提起來暴揍一頓,一雙腿走到了面前,他生生止住了。 “我的老天?!笔Y勝扶著額頭,看了看蹲著黏在一起的男女,小聲道,“今天我剛畢業的小徒弟在,你們就不能克制一下嗎?” 盛君殊向遠方看去,年輕的實習警員臉紅到了脖子根,正在遠處樹林邊看著腳尖轉圈。 “不好意思?!笔⒕獾狼?,附在衡南耳邊小聲道,“起來?!?/br> 衡南按壓他的領子不動,保證雪團全化成水,順著他的脊背流下來。 盛君殊感覺懷里抖動,她似乎在無聲地笑。 “……”盛君殊低頭,嘴唇毫無征兆地觸碰她的耳廓。 衡南驚叫了一聲,瞬間彈了起來。 蔣勝深深為之震撼了。 震撼過后,他看見地上的幾根白茅和袋子里的土,他問自己,年輕人真是好浪漫,我是不是也給老婆挖點土,摘點花回去? 圍場河圈出來的部分,和外面的荒涼截然不同。 衡南踏入錦繡村內部,立刻迷失方向,到處都是裸混凝土的柱子,粗糙地隔出了一間一間的門店。 攢動的勞作的人影,就在零碎的五顏六色的布料中時隱時現。 衡南映在玻璃上的倒影疊在他們之上,黑瘦男人熟練地將衣服繞在衣架上,經過了柱子,胸部下垂的婦女正在彎腰熨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