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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里,花臂陡然抬起的眼,慢慢放下去。 “……”王娟飛速地將電話轉了個向,讓她辨認上面的電話號碼。 李夢夢欣喜若狂,無聲比劃:“劉路,是劉路給我打電話!” “喂?”那邊有男人的聲音響起。 “喂?”王娟皺起眉。 “喂?”那邊又試探了一聲。 “……”就這么喂了半天,王娟的臉色陡然一變,“是你?” 與此同時,對方也急道:“怎么是你?!” 本該屬于劉路的電話的那頭,分明是老民警蔣勝的大煙嗓。 * 清河派出所來了個四五十歲的男人,清瘦,上身的深藍色短袖衫被汗水浸透了,一手拎著超市的磨了絨的布袋子,另一手心里捏著張皺巴巴的名片,拘謹地朝一張桌子走去,微微躬身:“同志,我找你們這兒,姓蔣的民警?!?/br> 他說話很慢,下唇微顫,還未張口時,眼圈已紅了,慌忙拿手背拭了拭。 “啊,你稍等一下?!蹦贻p的民警慌忙放下豆腐腦起立,搔了搔頭,手足無措地解開另一盒豆腐腦的塑料袋,“……吃點熱乎的嗎?” “不,不用了?!蹦腥藦娦χ鴶[手,讓人引到了肖子烈那間空著的、玻璃隔出的辦公室里。 男人心事重重地垂著腦袋,蔣勝則瞟了他好幾眼:“你就是李夢夢的父親?” 這二人實在不太像父女。在他印象里,李夢夢可是個敢在醫院里對著盛君殊大喊大叫的女孩。 “哎?!蹦腥肆⒓醋绷松碜?,老實而靦腆,眼圈還是通紅,“我們家夢,三四個月沒給家打電話了,我擔心她,但我又不敢打擾她學習。學校和你們給我打電話,我就來了。她……” “沒事?!笔Y勝的聲音也變得溫和,“我們的人已經去接她了,一會兒讓你們見面。她……”斟酌了一下語言,“就是年紀小,被人騙了。老哥哥,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一會兒見了孩子,別罵她?!?/br> “我哪兒敢罵她?!蹦腥瞬蛔〉赜檬直巢潦醚蹨I,胸腔翕動,似是將數月的憂心全凝在這克制的喜極而泣里,“只要她好好的,就是不上學,不工作,我也養得起她,只要她好好的?!?/br> “老蔣,那小子不招啊?!边堰褍陕?,門口探出個腦袋來。 蔣勝只得起身,在李夢夢父親肩膀上拍了兩把,轉到隔壁的審訊室。 一屁股坐下,“劉路,你這是跟我們玩游拉鋸戰啊?!?/br> 鐵柵欄背后,被手銬束縛,頭發亂七八糟,臉色憔悴的歪坐著的,正是李夢夢三個月未曾聯系的前男友劉路。 青年破罐子破摔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仰看天花板,抖著腿不說話。 “你還挺講情義的?!笔Y勝冷笑一聲,擺弄著他的手機,“都分手三個月了,還置頂前女友的手機號。搞得老子還以為是你上線呢,白忙一趟?!?/br> 劉路被審了一宿了,神色疲倦,木著臉:“沒來得及換而已。那種婊.子,我想她干嘛?當初是以為她家有錢才和她搞對象,沒想到也是個跟有錢人上床生孩子的窮.逼?!鄙窠涃|地重復道,“騙我,讓我睡了三年,我不虧?!?/br> “別給根桿就順著爬啊?!笔Y勝剜了他一眼,“非法集資是重罪,都已經進局子了,識相點,把你上線報出來,別耽誤大家時間?!?/br> “我沒犯罪?!眲⒙酚望}不進,來回說著車轱轆話,“我是創業,不是非法集資,我被人騙了,我也是受害者?!?/br> “創業,創出來的東西呢?” 劉路不做聲。 一個民警進來,伏在蔣勝跟前耳語幾句:“……銀行……” 蔣勝的神色有些訝異,半晌,看著手底下的新資料,表情慢慢轉向凝重。 “去年三月、五月、七月,你去銀行提過十萬塊以上的款?” 劉路抖腿停了停,頭仍然低著:“是啊?!?/br> “花完了就去取一點,填補你的花銷?!彼а劭聪騽⒙?,語氣發沉,目光變得銳利,“去年十月,你去銀行提出來的那五萬,是你媽賠償金的最后一筆,那賬戶一分錢都不剩了,還記得嗎?” “去年十一月,你沒錢花,想起來你媽死之前最后一個月的工資還沒取出來,想不起密碼,還很有耐心地去銀行和柜臺小姐交涉,才取出來兩千四百零九毛,不夠花幾天的?!?/br> 蔣勝猛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重重的回音在審訊室里回蕩。 “真他.媽跟吃人一樣啊,先吃rou,再剔骨,連骨髓都吸干凈,連點骨頭渣子都不剩下?!?/br> “是嗎,劉吉祥?” 吉祥,這個名字驟然被人喚起,就好像掩埋的過去讓人一應起底,立刻揚起漫天沙塵。 一頭褐色泰迪卷仿佛退化成了推子推出的寸頭,細膩的皮膚恢復了青春期的黝黑粗糙,一切直往回退,退到八里村的泥池塘里,年幼的伙伴嬉笑:“劉吉祥,又玩泥巴,小心被你媽揍你屁股?!?/br> 劉路一悚,頭低著,隱約可見下巴頦在抖。那不是悲傷,過長的雜亂的頭發,蓋住了一雙慌張恐懼的眼睛。他剝去裝飾,無所遁形。 “當初給你開的鋪子,蓋的房子,知道那錢是怎么來的嗎?是拿一只左眼球換來的?!笔Y勝的指頭好像要把那張桌子戳出個洞來,“她眼睛上還蒙著紗布,又跑去打工,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