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盛君殊這才瞥見桌子邊上還擺了一道完整的脆皮乳鴿,因為擺得較遠,又是得用手啃的,不好夾在勺子里,他一直回避,回避次數多了,就給忽略了。 郁百合過來收餐盤,見盤子里的菠菜、胡蘿卜、黃瓜,差不多空了,目瞪口呆:“老板……太太不喜歡吃蔬菜的?!?/br> 衡南挑食,尤其不喜歡吃蔬菜。但郁百合必須保證膳食均衡,維生素充分,所以每頓都會有。 剩到最后,哄著勸著她吃一筷子,吃一筷子而已,她都要皺眉頭。 結果老板,直接把這三盤子都喂空了?! 盛君殊拿勺的手僵在空中,只覺得頭皮發麻,坐立難安:“……你怎么不說?” 衡南不說話,胳膊伸著,左手拇指勾著邊上的乳鴿,一點點地,往自己的方向拖。拖到一半,讓盛君殊伸手截住了。 盛君殊轉向郁百合,頓了頓,將盤子一推:“去給太太熱一下?!?/br> * 夜幕降臨,衡南懸著赤足,百無聊賴地坐在床邊,還是讓盛君殊把她的右手給纏上了。 盛君殊怕她夜里不小心碰到了手,加重手心的傷,二是……盛君殊抬眼瞥了師妹一眼,又不太自在地挪開眼。 衡南晚上會亂抱人,不包起來,手心上的藥膏就會全蹭在他脖子上和衣服上,給他均勻地上個漆。 衡南低頭看著自己厚重的掌。盛君殊把大熊給她抱過來,擺在床中間,把臺燈扭到了最暗,回頭看著衡南,拍了下熊肚子,輕聲道:“睡吧?!?/br> 被子窸窣,衡南慢慢地抱著熊躺下。 夜里,衡南朦朧中感覺到自己的姿勢已經由側躺變作趴著,肚子下面一片冰涼。 再睜開眼,眼前夜色濃黑一片,呼咻肅殺的冷風不住地從她耳邊卷過,胳膊低下泠泠泛著光的,正是一排一排硬鱗似的房上瓦,往上傾斜,一直升到一橫龍骨似的屋脊上。 燕脊傷的騎鳳仙人并一列跑獸,在月色下泛著威嚴的冷光。 衡南眼睛眨巴了一下,背上驀然滲了一層冷汗。 倒不是因為她懸在屋頂上怕高,而是怕黑。 前面的檐上,有個大洞,洞里透出些暖光來,她想都沒想,從那洞里鉆了進去。 她從房梁掛到屋架,裙擺飄飛,腳底像是長了貓的rou墊,落地時,利落而無聲。 套屋外留的一盞矮燭,火苗亂晃。月光從窗口沉沉潑進來,屋里蕭蕭索索,一片安靜。 她貼著墻走,越走越覺得不對,腿腳酸軟,一直在發抖,太陽xue一下一下隨心臟跳動。仿佛她知道屋內關了個猛虎獵豹,稍有不慎就驚醒了它。 她一步一步無聲地走到里間,汗水已經把鬢發濕透,彎下腰,在角落里堆起的雜物中快速翻撿起來,里面有陶瓷罐子,有瓷瓶,有木頭段,由大到小,堆得十分整齊。 翻了一會兒,她停下,抬眼一看,不知看到了什么,心中一陣狂喜。 衡南瞪著眼,莫名其妙地感受著心內的狂喜,順著她踮起腳尖,在一堆雜物頂上,小心翼翼地捧下個圓圓的物件抱在懷里,轉身快速折返。 她這就明白了,原來她是個女盜。這么想著,趕緊摟緊了懷里的物件,斂聲閉氣,跑。 腳尖碰到了陶罐,咯吱一聲。 靜默被打破,帳里發出一陣窸窣,似有人轉醒,翻了個身。衡南貼在了墻上,如墜冰窟。 房間里還有張床,還睡著主人,主人大約不大喜歡朦朧帳幔,懸起來利落地掛著,她一回頭就能看到床里去。 她的腦袋就像同她唱反調似的,轉向了窗外,她越想回頭,脖子越生銹了似的扭不動。 衡南惱了,轉了個圈往床邊走,一步一步地越來越近。 看身量,床上躺著的是個少年人,睡相很平整,被子僅在肚子上蓋了一個角,手輕輕壓在被子上。少有的一只的漂亮的手,骨架比別人略展,指節修長。 ……非常性感。 衡南走不動了。屋里的空氣像是不能流動一樣,胸悶腿軟,冷汗一陣陣向上冒。衡南大口喘氣換了換,又往前挪了一步,怔在原地。 床上少年雙目緊閉,嘴唇血色很淡,面部輪廓分明,若無兩排睫毛的軟化,整張臉的肅殺氣很重,令人望而生畏。 好像就是每天晚上陪她吃飯還跟她在一張床上睡覺的那個,她的老公。 衡南抱緊了懷里的財寶,臉色復雜地盯著他,擰著眉苦苦思索。 他好像說過,他說了她想要什么,告訴他就可以?,F在把他叫醒,直接問他要,不就不用偷了嗎? 但是,她又上不來氣了。心跳鼓動,兩只腿抖如篩糠,是昏厥過去的前兆,身體里仿佛有個聲音心理崩潰地哭泣哀求“求求你快走,快走……” 那個聲音一哭,她的眼淚也跟著控制不住地掉。 衡南慌不擇路地轉身,胡亂向上一沖,快速吊上屋架,以逃命的速度連爬帶滾地從洞里爬回了房梁上,肚子又貼住冰涼的瓦片,她這才重獲新生。仿佛被浪推到沙灘的溺水者,半天,虛脫地翻了個身。 天上一輪明月,蒼穹中無數星子。 宇宙慈悲凄涼。 衡南躺在月光照射的房頂上哭了一會兒,半是生理反應,半是委屈窩火。手背擦了擦淚,低頭看她偷出來的財寶。 圓圓的,紙糊的,里面那柔韌的鐵絲撐著,敞開的口里透著半截黑乎乎的、扭曲地燒到了盡頭的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