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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精怪離了土,不久便會死。你抱著玩,別把它揪出來?!?/br> “房間里空調很冷?!焙鋈磺謇涞?,略微沙啞的聲音,小小地響在耳邊。 盛君殊眼眸微睜,狠狠怔了一下。好半天,他緩過神來。壓住呼吸,語氣極平,在黑暗里聽不出一絲波瀾:“……今天你的喜糖,發得真不錯?!?/br> “盒子里的巧克力,不太好吃?!?/br> “你喜歡吃什么味道?” “酒心?!?/br> 盛君殊的拇指,輕微地蹭過下唇。平時心跳得極快時,他會這樣暗示自己,慢一點再慢一點。 “今天的裙子很漂亮?!?/br> 衡南垂下眼,細長的眼角驕傲地彎下:“小百合幫我夾了睫毛?!?/br> 盛君殊默了半晌,才辯出“小百合”是誰。隨即詭異地想到,是了,衡南如果還是衡南,這一千年的光陰,郁百合在她眼里,可不就變成“小百合”? “衡南……陪師兄吃晚飯?” “……”驟然沒了回應,盛君殊手心滲汗,后背冰涼,有些后悔。 半晌,一只細白的手,將柜門猛地推開,所有的光回歸雙眼,盛君殊瞇了一下眼。衡南穿著過膝的棉布睡裙,懷里抱著千葉吊蘭,赤足站在地板上,葡萄似的一雙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 郁百合貼在門口聽了足半個小時,里面一絲聲響也沒有,心里正貓爪子撓一樣的納罕,門忽然被推開,懟得她后退數步,站穩了,捂著額頭,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兩人。 衡南眼睫垂下,安分分地讓盛君殊牽著,正盤條理順地站著,沒哭,也沒打瞌睡。 不睡……啊不不不不,不戰而屈人之兵? “忘記說了?!笔⒕獾哪抗馕⒂幸苫蟮貟哌^她額頭上的紅印,“我今天在家吃飯。晚上你休假吧?!?/br> “好的!”郁百合一躍而起,一路跑到了廚房。 晚飯上桌時,差不多已經七點,里面有衡南喜歡的珍珠糯米丸。 “老板,太太,慢用?!?/br> 夢想了三個月的同框畫面達成。郁百合拿手機拍了張照,眼淚汪汪地一鞠躬,回到房間,圍裙解開,工服脫下,換上高跟鞋,快樂地去shopping。 兩層樓的復式別墅,頓時變得空蕩安靜下來。盛君殊按遙控器,把餐廳墻上的投影儀打開,回頭問衡南:“有沒有想看的節目?” 衡南筷子上還戳著糯米丸子,看了盛君殊一眼,搖了搖頭,繼續戳丸子。她已經將近四年沒有系統地看過電視了,于現在流行的節目和明星,也漠不關心。 盛君殊征詢:“我拷了監控回來,看嗎?” 衡南沒甚所謂地點了點頭,把丸子喂進嘴里。 餐廳富麗的水晶吊燈照耀著餐桌,色澤誘人的牛排、法式鵝肝、牛油果沙拉和焗蝸牛背后,擺著一盆千葉吊蘭,藤蔓擺動著時不時地從衡南筷子里卷走一粒玉米。 盛君殊一面吃飯,一面目不轉睛地看著青白模糊的監控錄像。 墻上貼著一張符紙,盛君殊語氣冷淡,卻不是對衡南:“凝神,把那團煞氣吐出來?!?/br> 擺在桌上的千葉吊蘭,葉子微微一抖,葉片卷起,驟然抖動起來,好似被狂風吹動。半晌,一片葉子“?!钡芈湎聛?,漂浮在空中,其余枝葉氣喘吁吁地頹然耷拉下來。 衡南的指尖遲疑地摸了摸精疲力盡的紐扣藤,藤尖兒昂起頭來,卷起她的手指蹭了蹭。 這一邊,葉片懸在盛君殊指尖,讓他輕輕捏住,一碾揉,剎那間變成顆綠色的汁液凝成的水珠。盛君殊指法飛速變換,輕輕一彈,那顆水珠如同利劍,“嗖”地朝符紙飛去。 撞在符紙上的瞬間,破碎開去,由上到下,凝成三個圓點,重重點在符頭。 “滋滋……”錄像似受了干擾,先橫條花屏了一陣,旋即,再度清晰起來。 盛君殊拉動進度條粉,畫面一幀幀倒回。粉色裙子的李夢夢從小區一路退回了水果鋪,一顆一顆放下橘子,盛君殊指尖微頓,畫面暫停。 那天下了小雨,李夢夢就站在水果鋪棚子下,棚外雨水沿著塑料布滴下,地上聚了一攤積水。 積水不斷放大,再放大,水面上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而這人影沒有隨著畫面放大而變得模糊,慢慢地,輪廓清晰起來,昏暗的顏色也跟著鮮明起來,一個佝僂的、藍色上衣的老嫗的背影。那藍色外套的形制,乍看上去,確實很像普通電梯工、水暖工的藍色工服。 衡南的勺子懸在空中,一雙貓兒眼,直勾勾地盯著畫面一動不動。 盛君殊心里一沉,忍不住問:“怎么了?” 衡南的指尖,正點在藍上衣背后的白漆玉蘭花上:“舞蹈鞋?!?/br> “什么?” 她跳舞十年,不知穿廢了多少雙軟底舞鞋。壓腿練功,穿鞋脫鞋,低頭時總會看到的…… “芭蕾舞鞋的商標?!?/br> 第15章 鬼胎(五) 艾詩橡膠廠。 “芭蕾舞鞋,鞋底里面有一塊橡膠鞋板,鞋底外有一塊皮質底。我們艾詩主要生產橡膠制鞋板,剛還有一個分廠,生產皮革?!?/br> “所以玉蘭所有的舞鞋,都是委托我們廠生產的?!?/br> 樹蔭下蟬鳴陣陣,盛君殊和艾詩廠的負責人,一面說話,一面走在太陽炙烤的街面上,后面跟著亦步亦趨的張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