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余悸
翌日體檢,顧總裁變身顧爸爸,寸步不離地守在朱砂身邊,每一項檢查結果都要先醫生一步仔仔細細過一遍。 顧偕,股神、邪神、基金教父,對沖大佬,本人沒有偏好的股票領域,全行業精通。早年間也曾憑借敏銳嗅覺和對科技的前瞻性在醫療股上大放異 彩,但朱砂敢賭一根黃瓜,報告單上面的各項數字指標偉大英明的顧先生要是能看懂一項,她就愿意給他口一輩子。 病房內一片安靜,只有顧偕嘩啦啦地翻檢驗單的動靜,他那炯炯目光猶如集中營夜晚的探照燈,將數據指標照得無所遁形,唯恐看漏了一項超出正 常范圍的數值,然后將檢查結果還給了護士。 剛輸完液還躺在病床上的朱砂淡淡收回了目光,接過護士遞來的藥仰頭服下去,正要抽張面巾紙擦掉嘴角的水,冷不丁嘴里被塞進了什么東西,登 時一股奶香甜味在舌尖蕩開。 她在顧偕那充滿了期待的注視中將奶糖嚼碎,面無表情說道:“這一塊吃下去,十個深蹲沒了?!?/br> 顧偕:“………………” 他壓緊了眼梢眉心,下頜線繃得極緊,瞳底散發著清清楚楚的駭人壓力。 一絲涼颼颼的恐懼游蛇般滑過后頸,朱砂別開視線,正想問護士下一項體檢什么時候開始,忽然后腦猛然被摁住,顧偕的嘴唇狠狠壓了上來,唇舌 勾纏間發出滋滋的水聲,令人臉紅心跳。 朱砂一驚,護士還在房間里! 但顧偕全然不在乎,牢牢將她鉗在懷中,閉眼皺眉深吻她,強勢的舌頭席卷著她口腔中的每一寸,直到將她口中的甜味舔得干干凈凈,還意猶未盡 地蹭著她的嘴角。 簽了保密協議的護士悄然離開,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房間內只剩下兩人,顧偕更加肆無忌憚,手從衣擺下方伸了進去,微涼的手掌包住了她柔軟的胸。 朱砂如臨大敵,推搡著顧偕的肩膀:“顧先生……” “嗯?” 朱砂幽幽望著他:“糖好吃?!?/br> 顧偕沒說話,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她又趕緊補充了一句:“謝謝顧先生?!?/br> 顧先生只能嘆了口氣,手上恨恨揉了一把。 包含國立在內的每一間醫院都要在救死扶傷與維持經營之間苦苦掙扎。不少醫院為“權貴”設置了專用檢查室,走醫保報銷的普通病人等上四五個 月都不一定排得上的核磁共振向特權階層隨時開放。 這家醫院由深藍控股,朱砂作為最重要的投資人,將原本需要一周時間才能做完的大檢查壓縮成了兩天。 做完最后一項檢查,天還沒黑。 暮色四合,夜色初降,走廊上空空蕩蕩,天光照在雪白的墻壁上反射著亮光。 朱砂剛走出檢查室,只見不遠處走廊長椅上倚靠著一道側影,忽然腳步一頓。 他沒有向后仰靠著墻壁,而是躬身向前,雙肘搭在膝蓋上,支撐著垂下的頭,一向頂天立地、寧折不彎的脊椎仿佛被千斤重量壓彎了,不得不弓成 弧線。 護士長小聲道:“我們請顧先生去貴賓室休息了,但他執意要在這兒等您?!?/br> 空氣仿佛凝固了,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特權階級的病房與檢查科室都安排在單獨的大樓,與充斥著眾生相的急診樓猶如被隔絕在銀河兩側。有些天價檢查設備無法特供,“權貴”不得不 去主樓做檢查時,院方會派安保先清場,再護送“權貴”一路走特殊通道,以免撞見傷情可怖的患者,也不必聽貧弱者的嗚咽哀嚎。 好像“沒看見”、“沒聽見”這世界上就不存在可憐人一樣。 于朱砂而言,十五歲之前的人生,像上輩子的事了。 很多記憶在時間中變得模糊不清,關于醫院的尤甚。那時候生病能吃藥都是奢侈了,哪里有閑錢讓她看醫生。 多年之后,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生她的那個女人整夜的呻吟聲,和永遠一臉活不起的苦相,卻想不起那個女人到底被什么折磨著?!莿兤な晒堑牟⊥?,還是骯臟腥臭的墻壁? “上輩子”,醫院留給她最深的印象是生她的那個男人截肢那天,天藍云白風和日麗,明媚又燦爛的陽光穿過骯臟的窗玻璃,映照出空氣中上下浮 動的灰塵顆粒。 不知哪間病房里傳來嗚嗚咽咽的哭泣與哀怨瀕死的呻吟,更遠處新生兒降世那響亮的哭嚎隨著寒風灌入曲折的走廊。 有人哭,有人笑,才是一間醫院吧。朱砂想。 金錢砸出來的安寧將人世間的悲喜統統隔絕在外,此刻走廊上冷冷清清,傍晚天光勾勒顧偕的側臉,映照出他眼下濃重烏青。 昨夜醒來后,顧偕一直抓著她的手不放,貴賓病房里明明擺著雙人床,她的幾番邀請卻都被顧老板推辭了。老板坐在黑暗中,固執地、沉默地盯著 她。 深夜、醫院、死寂、老板坐在床邊、雙眼冒光。 這幾個詞一聯系起來難免帶了些驚悚意味。 后來在她的嚴厲控訴下,顧老板終于不堅持裝神弄鬼了,默默脫掉皮鞋摸上床。 顧偕似乎怕她睡得不舒服,破天荒地身體沒有緊貼上來,只是牽了她的手,兩人面對面躺著,床中間留出一條空隙。 朱砂有點擇床,夜里反復醒了幾次,每次一睜眼,都能對上顧偕清醒的雙眼,這道灼灼的目光在黑暗中恍若從萬丈深淵里爆發的火海,差一點將她 深以為傲的清醒、冷靜和理性焚燒成灰。 她被顧偕盯得渾身不自在,翻身背對著他,但緊接著又被顧偕固執地翻回去,好像不許朱砂這張臉離開他的視線一樣。 朱砂無奈地抬起手,被他緊攥了一夜的手血液不通發麻冰冷,于是顧偕略微湊近了些,胳膊從她脖頸下穿過,手心搭上她跳動的脖頸動脈,就像在 確認她仍然有生命的跡象。 唉。朱砂無聲嘆了口氣。 潔癖晚期的顧先生沒能洗澡換衣服、也不是睡在紫外線殺菌過的床單上,真是辛苦他了。朱砂想。 就在這時,睡夢中的顧偕眼球迅速轉動,胸口劇烈起伏,逐漸連脊椎都因夢魘而顫抖起來。 “顧先生?顧先生!” 顧偕陡然抬頭睜眼,眼球血絲密布,驚疑恐懼烙在眼底, 醫院走廊空曠安靜,兩人一站一坐在昏暗中久久對視。顧偕略微抬頭,鎖骨中盛了一片陰影,愣怔望著朱砂好幾秒,渙散的視線才一絲一絲聚攏, 逐漸恢復成平時那個冷漠森然的男人。 他深呼了口氣,雙手合十夾住了朱砂一只手,然后額頭慢慢抵上去,猶如對神明祈禱。 朱砂松了口氣,原以為顧先生會不顧一切抱住她。她瞥了一眼身側,一直陪同的護士長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離去,空寂走廊上只剩下他們兩人。 她定定站在長椅前,整個人無聲地僵硬住了。 這個神明般強大的男人,竟然也在夢魘后流露脆弱? 朱砂舌根泛起一絲復雜的滋味。 顧偕握著她的雙手,許久沒有動。 她知道現在應該蹲下身去,雙手攀上顧偕的膝蓋,用她的側臉去摸索顧偕的手背,輕柔安撫道,我還活著。 但她沒有這樣做,只是一動不動地站著,略微垂下的眉骨陰影中淬著寒芒。 金紅夕陽從建筑樓群后落下,淡白圓月正自地平線上升起,將整條曲折空蕩的走廊鍍上一層如夢境般虛幻的緋紅色。 因為她是怪物。 所以她不能。 鐵打的紅皇后入院第三天,鹿微微發現了環球亨通有一筆隱藏資產,需要和她面談。恰好此時顧偕正在和全世界各地的專家會診,那個因臺風被困 在澳大利亞的醫生通過視頻參加會議。 腺肌癥的治療方式就那么三種:藥物保守治療、控制激素調節和手術摘除zigong。哪怕全世界頂級婦產科專家匯聚到一起也研究不出第四種治療方 案,朱砂懶得聽他們再把她知道病例病癥與治療方式再啰唆一遍,擺擺手讓顧偕自己去聽。 顧偕為她掖好了被角,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低聲說道:“你睡一覺,醒來我就回來了?!?/br> 朱砂心中一陣惡寒,但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始終保持乖巧可愛的微笑,目送顧偕離開,卻在他關上門的那一刻,唰地掀開了被子,閃電般下 床穿鞋,咔噠落鎖,拉起門玻璃上的簾子,然后轉身撲向床頭柜,將其中一個、兩個、三個抽屜拉開—— 里面空空如也。 書架clear、電視clear、餐桌clear、沙發clear、茶幾clear……朱砂站在空地上,環視著病房,擰起了眉心。 不對……衣架上掛著白清明昨夜送來的風衣外套。 她瞇了瞇眼睛,舉步向前,手往衣兜里一掏,頓時眉開眼笑,掌心握住了白清明的走私物品——她的手機。 朱砂恍如戒斷的癮君子赫然見到了海洛因,迫不及待打開工作郵箱,臉上的笑容卻登時凝固住了。 未讀郵件為零? 最近幾封郵件分別是農業股部門對巴西橡膠的分析報告、醫療股部門的資金申請、兩個分析師對奈特利輪胎做多還是做空持有完全相反的觀點,寫 了分析文件闡述各自的理由請首席投資官過目。 朱砂眼角直抽,瞳孔倒映出言簡意賅的回復: “逢低建倉”“駁回”“做空”,仿佛多說一個字能要了他的命。 朱砂像個父母周末去加班的孩子,興高采烈地翻出了藏在櫥柜里遙控器,卻發現電視機被上了鎖……涼風颼颼,吹起了她額前的幾縷碎發。被剝奪了工作的快樂,她整個人瞬間失去動力,向后栽倒癱到床上上,生無可戀地注視著虛空,就在這時鹿 微微如同帶著佳訊而來的喜鵲,主動向朱砂報到。 ·專家會診少說得三四個小時,可朱砂怕顧偕中途回來看她,萬分火急地讓鹿微微速至。 掛了電話,朱砂便正站在窗口向外張望,心里嘀咕著萬一被顧先生抓到要怎么含糊過去,這時背后突然傳來一聲門響,朱砂眉心一跳,猛然回頭望 去,只見邪神本邪推開了房門。 朱砂驚愕:“您怎么回來……” 顧偕松開門把手,轉過身,淡漠的眉眼一抬,朱砂心里咯噔一聲。 這個男人背負了太沉重的過往,眉宇間總是森然嚴肅,冷冰冰的面容上只有“不開心”和“非常不開心”這兩種情緒,再深究下去便是暴躁和陰 沉。在沉默中滅亡遠遠比在沉默中爆發更可怕,當然前夜里那次咆哮是他的憤怒情緒的究極體。 “顧先生?您怎么……” 朱砂一句話還沒說話,這時候房門突然被咚咚敲響了,鹿微微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進來:“朱小姐?” 朱砂眼皮一跳,頓時將顧先生的情緒拋到九霄云外,慌張地掃視了兩圈房間,在趕緊把顧先生藏起來還是大大方方讓他們打個招呼之間猶豫不定。 鹿微微又喊了一聲:“老大?” 朱砂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衣架上掛著她和顧偕兩個人的衣服,顧偕喜歡的咖啡擺在茶幾上,枕頭上一定會有他的黑色短發……顧偕壓緊眉心,冷冷掃了朱砂一眼,卻沒有過多責怪她,反手按下了門把手,正要給鹿微微開門。 然而下一刻,朱砂一個猛虎撲來,抱住了顧偕的后背,門板上咣當一聲,顧偕的胯部重重撞上了金屬門把手,猝不及防痛得他嘶了口氣,但緊接著 他還沒來得及出聲問朱砂要干嗎,就被朱砂推著胸膛趕進了衛生間。 “老大?您怎么了?” “沒事!稍等!” 朱砂回頭喊了一聲,手拉上了透明的玻璃門,擺擺手讓顧偕往里站,嚴肅道:“別說話!別出聲!” 顧偕臉色青白交加,冷汗直流。 他單手撐著墻壁,慢慢吐氣緩解從胯下傳來的劇痛。然而那個部位與胃部神經和嘔吐中樞相連,受到外部刺激,疼痛感會波及整個全身。 胃部一陣抽搐,痛得他惡心嘔吐。 門咔噠一聲拉開,朱砂單手撐著門框,臉上平靜如水,竭力控制飆高的心率和粗喘。 鹿微微緊張地打量了她兩眼:“老大你還好吧?!?/br> “咳咳,沒事兒小病而已,”朱砂側身讓路,“那個隱形資產是怎么回事?!?/br>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br> 說、來、話、長? 朱砂眉心一跳,表情有點掙扎,余光飛快地瞄了一眼衛生間。磨砂玻璃門上映著模模糊糊的人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竟然從那道人影周圍看 出了陰沉沉的黑霧。 ————以下不收費———— 最近真的太忙了,我真的想 看書救上HаīTаηɡsHЦωυ(塰棠書剭)。てо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