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聶鐸眼神里壓著怒氣,他明明是跟她說,他再努力讓兩個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可是她卻提到何恩新,甚至以為他真的會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從何恩新手里得到她? “素素,你以為我就只有殺掉何恩新這一種辦法嗎?” 葉素素吸了吸鼻子,不安地望向聶鐸,眼淚卻是怎么止都止不住了,一滴接著一滴,很快就又把聶鐸的衣襟打濕了。 聶鐸無奈嘆氣,伸手把她靠在懷里,低聲哄她:“素素,你想怎樣都行,不要哭了好不好,你哭得我心都跟著疼?!?/br> 那種疼鉆心刻骨,比他在戰場上受過重傷時還要疼得讓人無法忍受。 葉素素的臉頰靠在他的衣襟上,衣襟上的暗紋擱在她的臉上,讓細嫩的皮膚很快就帶了痕跡。聶鐸借著馬車簾子外透過的月光看得清晰,心里更是心疼,索性扶穩葉素素把外衫脫了,上身只著白色里衣,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葉素素窩成一團,抽抽搭搭,像一只被遺棄的小貓似的。 聶鐸覺得好笑,頓時就起了逗她的壞心思。他假裝一本正經地問她:“素素,如果給你兩條路,你會選擇哪一條?一是我殺了何恩新,你做望門寡,另一條是我留著何恩新的性命,你跟我去西南?” “鐸哥哥!”原本剛剛定了心的葉素素嚇了一跳,甚至都顧不上哭了,滿臉驚恐。 這兩條路,對她而言,都是不可能走的路。 上一世,她已經害死過何恩新一次,這一世絕不能再害死何恩新一次。另一條路,如果可能,她早就跟著聶鐸遠走高飛了,怎么可能還會在這里? 聶鐸看見葉素素的臉色變了,伸出手掌,輕撫她的臉頰:“素素,既然你覺得這兩條路你都不能選,那么,你就什么都不要做好嗎?好好照顧自己,好好養身體,不要再一直病下去了,我在西南聽到你生病的消息,恨不得直接跑回京城……” “鐸哥哥……我……”葉素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現在的局面究竟要怎么辦,她現在除了哭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聶鐸望著她,心里很多無奈。 有些事,他已經決定去做,但是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他不想讓她知道,不想讓她整日處在擔憂地惶恐中。有些話,他真的不知道應該怎么跟她說。倘若他能賭贏了,僥幸活下來,他愿意親口給她一生的承諾,可是萬一事情失敗,他也希望葉素素可以好好嫁人,即使那個人不是個能扶得起的阿斗,但是至少葉素素跟著他不會面臨狂風驟雨。 “結局,沒有人知道是什么,所以,素素,既然你不敢決定,不能去擺脫現在的處境,那么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顧自己,好長地活著?;钪鹊浇Y局被改變的那一天,或者等到結局不會被改變的那一天,一切終究有塵埃落定,到那個時候再高興或者傷心也來得及……” “鐸哥哥……” 葉素素知道,聶鐸是為了她好。自從皇上圣旨賜婚之后,她一病不起,不去聽不去想,更不敢去改變,甚至一次一次地拒絕聶鐸。 可是,塵埃落定又是什么時候嗎?是她上了喜轎,嫁給何恩新的那一日嗎?那時候的塵埃落定于他而言,又有什么意義呢? 葉素素幾乎一夜沒睡,靜默地靠在聶鐸的懷里,聽著馬車外此起彼伏的蟲鳴聲,心里一直無法平靜。 聶鐸說的對,如果她想要改變結局,一個就是殺了何恩新,另一個就是跟聶鐸私奔去西南??墒?,殺何恩新是不可能的。那么,跟聶鐸去西南呢? 葉素素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否定了這種可能。 她不能走,上一世她已經牽連了葉家,連累了自己的娘親纏綿病榻,連累自己的父親早生華發,如今這一世她又是皇上圣旨賜婚,如果真的走了,不僅僅是逃婚的罪名,甚至還有私自勾結南郡聶家的嫌疑…… 天色漸漸地亮了,聶鐸已經離開馬車,準備隊伍啟程事宜。葉素素一個人抱著膝坐在馬車里,縮成了一團,心里滿是不舍。 今日,她將回到葉家。經此一別,不知下次見到聶鐸會是什么時候。她的處境,讓她不應該與聶鐸有太多的牽扯,可是愛一個人,卻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 很快,馬車動了。聶鐸這一次并沒有陪著葉素素坐在馬車里,他騎著馬一直跟在馬車身邊。 隊伍向前前進,葉素素以為他們應該要走很久才能進京城,可是當她把馬車簾子掀開時,忽然發現此刻他們不僅已經在京城之內了,甚至眼前的這條路正是通往葉宅的那一條。 竟然這么快就到了? 葉素素有些發懵,既然這么快就到了,那他們昨晚為什么會宿在野外? 慢慢回過神的葉素素瞬間就想起來,昨晚是她先提出城門已經關閉他們不能進城的,又提出了只能夜宿在野外,聶鐸并沒有阻止她的想法,甚至順水推舟地真的陪她在野外住了一個晚上。 她在不舍他時,他也在不舍她??! “鐸哥哥……”葉素素的聲音不由地哽咽了。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聶鐸掀開了馬車簾子。 葉素素往向外面,雖然馬車是停在通往葉家的那條路上,但是并沒有到了葉家的門口。 她有些不解地望向聶鐸,不明白他為什么在這種地方停車。 聶鐸站在馬車前面,單手掀開簾子,目光落到了葉素素身上,表情嚴肅。 葉素素不安地搓了搓手,小聲喚他:“鐸哥哥……” 聶鐸緩緩開口:“素素,前面不遠就是你們葉家?!?/br> 葉素素不安地望向聶鐸,她很少能見到聶鐸這么嚴肅不茍一笑的模樣,心瞬間就懸了起來。 片刻之后,她聽到聶鐸說:“葉素素,你聽好了,這是我最后一次問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第一百零六章 又是一年春節到, 外面鞭炮齊鳴, 葉素素一個人站在鳳梧宮的東暖閣里, 手里握著暖爐,怏怏不樂。 身邊服侍的明竹端了一碗蓮子羹進來, 道:“郡主, 這是皇后娘娘特意讓鳳梧宮替您準備的,您嘗一口。剛剛余嬤嬤過來說,皇后娘娘怕您在這里無聊, 還給你送來了個會唱小曲的宮女,您要不要見見?” 葉素素搖頭:“我不見了, 給了賞讓她回去吧。我是借口身體不便得了皇后娘娘的開恩躲到這里的,可不能得寸進尺什么好處都占著?!?/br> 明竹得了命令, 立即去和鳳梧宮的余嬤嬤說。 葉素素站在半開的窗邊, 望著天上的月亮,想到那一年八月十五她和聶鐸在這里賞月,如今物是人非,她還在這里,而聶鐸已經消失三個多月了。 上一次, 在馬車前, 聶鐸問她:“葉素素, 你聽好了,這是我最后一次問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聽到之后,頓時就哭了。 答案自然是不會跟他走, 不管怎么樣,她決絕地拒絕了聶鐸。 聶鐸得到答案之后,竟然只是笑了笑,說:“記住,這是我最后一遍問你?!闭f完,他手里的馬鞭一揮,抽在了葉素素馬車上的馬。 馬車又再次動了。 那一次回到葉家之后,葉素素再也沒有看到聶鐸,她曾經旁敲側擊地問過葉太傅和葉夫人,兩個人都只說:“那日,他送你回來沒有露面,我們沒有見到他?!?/br> 除了這件事之外,葉太傅大風雷霆,去找了平郡王家說理,自然只提到是自家“護院”從李征手里救下長儀郡主,聶鐸的功勞全都被掩蓋了。 李征也沒得到什么好處,這件事最后還是鬧到了皇上那里去,皇上最氣的不是李征私下里掠走葉素素,而是氣他對于西北擅離職守,罰了他俸祿,并且兩年內不得入京。 聽到這個消息,葉太傅和葉夫人是滿意的,至少按照皇上的旨意,葉素素成親時李征是不可能跑來搗亂的。 不過,平郡王府那邊卻是亂了套。平郡王想要教訓李征這個不孝子,可是李征卻一口咬定他們已經斷絕父子關系,老死不相往來…… 總之,平郡王和李征的父子關系,成了過年時最熱鬧的話題。 除此之外,葉家也有了喜事,周碧秋果然是有了身孕,這一胎很健康,周碧秋的氣色也不錯。而嫁進平郡王府的葉思思也在給葉家送年節禮時帶來了好消息,竟然也有了身孕,已經快滿兩個月了。 接二連三的喜事,讓葉家終于熱鬧了起來,葉素素的病情也終于算是“好”轉。今日是除夕宮宴,葉素素依舊是一點都不想參加,不過她畢竟是有著郡主頭銜,這不來不是那么回事,倒是皇后娘娘心疼她,直接把她留在了鳳梧宮的東暖閣,免了她去前面除夕宮宴里挨凍。 “郡主,”明竹很快就回來了,走到葉素素身邊,低聲道:“郡主,何公子求見?!?/br> “何公子?何恩新?”葉素素有些意外,這里是皇后娘娘的鳳梧宮,是后宮,何恩新一個外男怎么會跑到這里來? 不知道為何,葉素素頓時就生出一種不安,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妙。她頓了頓吩咐明竹道:“你去給何公子回話,就說我身體不適,不方便見人,順便問問他,為什么會在除夕宮宴跑到了后宮來?皇后娘娘的鳳梧宮怎能是外男隨便進入的?你也不用急著回來見我,你有身手,就負責把何公子送到前殿去,不論是什么人半途攔下來,你都不要回來,一直2確保何公子平安后再回來?!?/br> 明竹得了命令去見了何恩新,葉素素自己捧著手爐坐在椅子上,開始不停地思考。 上一世,她就是在鳳梧宮里丟了性命的,上一世要了她性命的人是皇后娘娘。上一世她死去時年僅十八歲,如今過了年她長了一歲,是十六歲,與上一世去世時還有兩年時間。這一世因為沒有背負“墨素牡丹,天命皇后”的命格,她與皇后娘娘和太子趙從嘉之間也并不無利益糾葛,只要她乖乖地按照皇上、皇后娘娘的意思,應該不會在被一杯毒酒要了性命。 可是,今夜何恩新到訪鳳梧宮卻又把她的不安勾了起來。 何恩新一個外男,怎么可能會在除夕宮宴這么重要的時刻跑到了皇后娘娘的鳳梧宮,而且竟然還是通過鳳梧宮的宮女通報的,這顯然是不合規矩。 何恩新大概是被什么人給算計了。 上一世,她一直猜測是因為“墨素牡丹,天命皇后”的命格才導致她喪了命的,如果關于那個猜測不準,是不是她喪命之中還有其他的原因。而這個原因她此刻還沒有發現,但是何恩新今日這么突兀地出現在鳳梧宮,給葉素素提了醒。 或許,她在皇宮里的敵人不止皇后娘娘一人。 已經和她撕破臉的大公主長樂,雖然已經在宮外開了公主府,但是她在宮里肯定有人手。還有太子妃陳瑛兒,太子側妃姜如萍,都是跟她有過節的,這些人都是宮里的,想要用何恩新算計她,簡直易如反掌。 葉素素忍不住罵了一句:“大過年的,真是晦氣?!?/br> 何恩新聽到葉素素還是不能見她,心里很是失落。 他們定親之后,兩人一直不曾見過面。雖然,定親之后男女雙方不見面也是大原國的習俗之一,可是大原國民風開放,很多人家在沒有墨守成規,定了親之后男女雙方也會偶爾相見的。 想到他屢次求見長儀郡主都沒能成功,何恩新不免一路嘆氣。明竹盡職盡責地問話:“何公子,您是怎么到了鳳梧宮求見我們郡主的?我們郡主身體不適,皇后娘娘體量才免去她去除夕宮宴的,您又是怎么知道我們郡主在這里?” 何恩新聽到問話之后,一臉發懵,實話實說:“呃……我一打聽就出來了,聽說是郡主身體不適,正歇息在皇后娘娘的鳳梧宮里,若是有人想要見郡主,只需到鳳梧宮來找她?!?/br> 明竹一聽,眉頭緊鎖,心里卻明鏡似的,恐怕這個何儀賓是中了別人的圈套,只是何儀賓恐怕是沒怎么經歷過后宮波詭云譎的陰謀詭計,還真以為長儀郡主的事情是人人都能打聽出來的。 明竹但笑不語,一路上卻提心吊膽,生怕有人攔截他們。幸好,他們平安地抵達了除夕宮宴之上,明竹看到何恩新落座之后,才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回去給葉素素復命。 宴席之上,何恩新悶頭倒了一杯酒,猛得灌了一口,辛辣苦澀,味道不好。他平日里并不喜歡喝酒,如今實在是苦悶才想著來一口的,可是喝到肚子里,何恩新就后悔了,實在是不好喝。他急忙去找旁側的茶漱口,手還沒有伸過去,有人已經把倒了熱茶的茶杯放到了他的手里。 那人一臉笑意,半弓著身子,正朝著何恩新問好:“何儀賓,請喝茶?!?/br> 何恩新認出了眼前的人,自然也不能坐下來,立即客氣起身:“六子公公,怎么是您?您怎么在這里?” 眼前的人是太子身邊的內侍宋六公公,他可是如今太子東宮炙手可熱的大紅人,何恩新雖然不習慣與宮里的內侍們打交道,但是也知道這些貴人身邊的紅人是不能得罪的,自然是客氣一些沒錯的。 “何儀賓,咱家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請您過去的?!?/br> “太子殿下要見我?”何恩新有些意外,因為他父親官職的原因,他以往經常能見到太子趙從嘉,但是卻從來沒有被趙從嘉單獨請過。 六子公公并不解釋,只是笑道:“何儀賓,這邊請?!?/br> 太子殿下約見何恩新的地方不是什么偏僻地方,就是宮中御花園的一個暖亭里。暖亭里燒了銀絲碳,進去之后一股暖意撲面而來,沒有一點雜煙的味道。 宮里的東西,自然是好東西。 何恩新規規矩矩地給趙從嘉行禮,趙從嘉立即免了他的禮,笑道:“何儀賓,不必多禮。本太子剛剛在多飲了幾杯,略有些頭暈,出來醒醒酒,正巧想起好久沒見何儀賓,所以想叫你過來陪本太子說說話?!?/br> “應該的,應該的?!焙味餍露Y貌應答。 太子趙從嘉哈哈大笑,道:“何儀賓,本太子說了,你無需于本太子這么多禮,當成自家人就好。我是素素的表哥,你是素素的儀賓,就是我的妹夫,我們可不是外人?!?/br> 何恩新尷尬地笑著,心里有些不安,弄不明白太子殿下究竟找他所為何事。 太子趙從嘉盯著何恩新看了片刻,狀似不經意地問道:“素素表妹近日可好?” 何恩新遲疑了片刻,回道:“郡主殿下一切安好?!?/br> “哦,是嗎?”趙從嘉輕聲說著,看起來漫不經心,似乎只是隨口一問。 何恩新禮貌應道:“確實如此?!?/br> 趙從嘉卻忽然轉過來,銳利地目光看向何恩新,皮笑rou不笑說道:“可是,本太子怎么聽聞,長儀郡主因你這個郡主儀賓病倒了,嗯?” ☆、第一百零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