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它正吐著條大舌頭,非常憨厚地仰頭望著她。 “……”這傻狗怎么跟來了! 元賜嫻干咽了一口口水壓驚,倒是體味到了狗嚇人的確可能嚇死人。她給它比了個噓聲的手勢,然后朝下指指,示意它留在這里別亂跑,完了也不管它懂沒懂,回頭躍進了屋里。 不料腳還沒落地,她就被一雙不知從哪冒出的手攔腰一翻,一陣天旋地轉。 第14章 寶貝 對方大約是想趁她躍下窗子一瞬身形不穩,將她翻個顛倒,好鉗制住她。 四下一片漆黑,元賜嫻將溢到喉嚨口的驚叫竭力咽了回去,人在半空頭下腳上,急中生智,大力反手一抱,死死纏住了男子的大腿。 哪知這人給她一抱,竟然渾身一抖,放棄了鉗制,抬腳拼命想甩了她這牛皮糖。 元賜嫻被甩得頭暈目眩,手一軟,“砰”一下后背著陸,歪斜著摔了下去。 與此同時,一顆夜明珠不慎從男子袖中滑出,滾落在地。 這間平房是嚴實的木板門,不透窗紙,瞧不見里邊光亮。但這動靜還是叫外邊幾名守門人低語了起來。 元賜嫻聽不懂回鶻語也知道,這種情況嘛,肯定是有個耳朵好的跟眾人說里邊有聲,其余幾個就叫他別疑神疑鬼。 她摔得腰酸背痛,掌心撐地,苦著臉抬起眼來,借夜明珠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真是陸時卿。他穿了身窄袖掐腰的玄色勁裝,正低頭瞧她未被面紗覆蓋的一雙眼,辨認出她是誰后,微露無奈之色。 元賜嫻回瞪他??词裁纯?。既然曉得是她了,能不能拉她一把??? 陸時卿在她滿目慍色里彎下了腰。 她剛覺此人還算有點良心,卻見他手一拐,撿起了那顆夜明珠。 “……” 等不到援手,元賜嫻只好自力更生,默默爬起,卻尚未站穩,就見一團黑壓壓的龐然大物從窗子口躍了進來。 她霎時大駭,還來不及伸手去接,就聽四只狗蹄子齊齊落地,重重一聲悶響。比她剛才摔下來那聲足足響上好幾倍。 我的老大哥喲! 外邊守門人再度低語起來,窸窸窣窣一陣響,似乎有人掏了鑰匙準備進來察看,又有人出言阻攔。 元賜嫻一面疑心陸時卿在此安插了內應,一面緊張地舉目四望,尋找掩身的地方,突然被他一把拽過手腕,帶往一旁一只開了蓋的木箱。 她心下了然,掙脫了他的手,慌忙回身先將窗子合攏,然后去扯小黑。 陸時卿身形一頓,想阻止她這個荒唐的舉動。 此刻如從后窗躍出,便再難潛入,故而找個箱子躲藏是最好的選擇。叫狗留在外邊,守門人查不到究竟,自然會以為方才的響動是這牲畜的誤闖。她畫蛇添足做什么? 元賜嫻不欲理會他。小黑是阿兄的愛犬,絕不能給人宰了,要躲一起躲,這種賣狗求生的事她做不出。 守門人的鑰匙已插入了鎖孔,陸時卿只好妥協,恨恨看她一眼,當先跨進木箱臥倒。 元賜嫻緊隨在后,拖著小黑橫躺下來,在來人進門一剎順利闔上了蓋。 她這邊松了口氣,陸時卿的呼吸卻緊了。 木箱并不如何寬敞,大半都裝了綢緞,如此并排側躺兩人一狗,左右毫無縫隙,上下也不過一點冗余。小黑擠在中間,一身肥膘拱著倆人。 元賜嫻隔著狗都感覺到了陸時卿的顫抖。 他后背牢牢貼住箱壁,兩眼緊閉,雙睫震顫,像極了飽受風摧雨殘的嬌花。 雖不曉得他究竟何以怕狗怕成這樣,元賜嫻卻也憂心他心膽俱裂,猝死在此,叫她背上個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她邊豎耳聽外邊人動靜,邊輕拍了下小黑的肚子,示意它跟自己換個位置。 小黑心領神會,狗蹄子一跨。 元賜嫻艱難地挪了下身子,給它騰地方,卻不料這狗實在太胖,被它一擠,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撞,毫無保留地……面對面貼上了陸時卿。 陸時卿驀然睜眼。 倆人的鼻尖已快碰著,只剩一張薄薄的面紗擋在中間,近至呼吸相聞。但更要緊的不是這里,而是往下的位置,突然叫他覺得好軟好飽滿。 他驚詫了一剎,略松了一下手,借夜明珠微弱的光亮垂眼一看。 元賜嫻眼下穿了回鶻人的翻領衫,領口本就開得低,加上方才一番顛倒折騰,衣衫略有不整,原先遮擋了前襟的面紗也偏去了一側,眼見得雪山是雪山,溝壑是溝壑。一對洶涌磅礴的渾圓被擠得像要奪裳而出一般,緊緊貼著他的衣襟。 夏天穿得少,就這樣幾層阻隔,僅僅聊勝于無罷了。 陸時卿不顫抖了,也忘了什么狗不狗的,從頭到腳蹭蹭蹭燒了起來。 不知何故,他忽然記起白日在西市看見的饅頭——熱氣騰騰的,雪白的,渾圓的,暄軟松嫩的。 他的喉結不由自主滾了一下,與此同時,有什么東西飛快地抬頭了。 他腦袋轟然一聲大響,窘迫得死命往箱壁貼,恨不能穿箱而過,閉上眼意圖凝神靜氣,卻反倒因此更清晰地感受到那副緊貼著自己的,柔若無骨的嬌軀……等等,母親常掛在嘴邊的《大寶積經》怎么念的來著? 屋內腳步紛亂,回鶻人還在舉著火把來回翻找搜查。 箱子幾乎是密封的,一陣過后,兩人的喘息都是一口比一口重。尤其元賜嫻,根本記不得身軀相貼的羞澀,因為她已快被壓迫得窒息了。 她曉得陸時卿的后背已貼死了箱壁,只好伸肘去推小黑,看它是否能挪挪,哪知這廝不知誤解成了什么,反往她這側靠了靠。 她氣得一口血淤在胸間沒地兒吐,見陸時卿眉頭深蹙,雙眼緊閉,想他約莫還在怕小黑,也不敢推他,以免他一個膽戰大叫出聲,只好苦著臉確認了眼箱頂高度,艱難地伸出一只手,摸索到箱底一個著力點,掙扎著撐起了上半身。 如此脫離了包圍圈,她無聲大吸幾口氣,一剎重獲新生。 陸時卿卻快死了。 她抬起上半身時,那團柔軟之物重重擦過他胸膛,直接將他點了個著。原本隱隱安分下來的烙鐵不受控制地再度昂頭。 如此情形已可謂相當危急。只要元賜嫻稍稍往前傾上一分,就能被戳個正著,意識到這個男人怎么了。 他睜開眼來,警惕地望著她。 元賜嫻被盯得一陣莫名其妙。她又不是狗,他這是什么眼神? 她也警惕起來,將松散的領口往上提拉了一把,又因側身撐體費勁,為調整姿勢,微微曲了一下腿。 陸時卿心中警兆突生,慌忙伸手一擋,阻止她的腿靠近。 她一愣,順他這動作往下看去。 陸時卿自知衣裳貼身,一眼就能叫人瞧見頂天的帳篷,心內一驚,慌忙捂住她的眼睛。 元賜嫻更納悶,偏要看個究竟,一面掰他的手,一面拿膝蓋頂過去。 他沒法,只好抬腿死死絞住她的下半身。 她還不服氣,邊擰他的手,邊橫肘撞他下巴。 陸時卿避無可避,一怒之下放倒了她,抬身將她整個人牢牢壓在了下面。 是真的壓在下面,后背壓胸的那種壓,沒在風月話本里見過的那種壓。 “……”元賜嫻嘴一張,險些嘔出一口血來。 這場無聲的rou搏就這樣在陸時卿“壓倒式”的勝利中結束了。 元賜嫻頭昏腦漲,喘息不能,想抬手推他,又因箱內太擠,無處施手,欲哭無淚之際,狠狠掐了把他的腰泄憤。 這一掐卻沒掐進rou里。他似乎很緊張,渾身繃得像鐵一樣,見她似乎還想再來一把,干脆攥住了她的手。 元賜嫻吃痛之下察覺到他掌心guntang,滿是細汗。 她瞅瞅近他咫尺的小黑,哭笑不得。這下知道怕了? 到底是哪門子寶貝,值得他這樣奮不顧身藏著掖著??? 第15章 英雄救美 陸時卿見元賜嫻肯安分了,便稍稍抬起些身子減輕她的負擔,松手解除了對她的鉗制,而后深吸一口氣,按捺下與人貼膚相處帶來的不適感,閉上眼靜聽外邊響動。 哪知下一瞬,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陣細弱風聲。 他驀然睜眼,就見一只狗蹄子無限放大,直沖他腦門而來! 原是一直傻愣著瞧倆人打架的小黑后知后覺意識到了什么,準備來搭救主子了。 陸時卿呼吸一緊,慌忙偏頭躲去。 元賜嫻亦是大駭——哎喲我的小乖乖,這么好看的臉,你是要犯罪??! 她趕緊抬臂一擋,一把將狗爪子搡開了。 小黑一腔忠心仿佛喂了狗,見主子似乎被壓得很開心,知是自己多事了,縮起腦袋撇過頭,不再看她。 元賜嫻哭笑不得。這一個個的都太難伺候了。 回鶻人到底沒搜出什么來,再過一晌終于死心走了。門鎖“咔嗒”一聲落上的瞬間,陸時卿抬手推開了箱蓋。 元賜嫻跟著爬出來,扶著箱沿無聲喘息,一邊慍怒地盯著他。 陸時卿被她看得一陣心虛,尷尬地背過身去,低頭做正事。 她來之前,他原就是在翻找箱中物件的。 元賜嫻也好奇里邊到底裝了什么,一下轉移了注意力,蹲在一旁看他將綢緞一捆捆取出。等暗層被撬開,竟見是一堆嶄新鋒銳的箭鏃。 陸時卿似乎并不意外,從懷中抽出一塊黑布墊手,捻起一枚放到光下瞧了瞧,而后物歸原處,闔上箱蓋,朝她抬抬下巴示意走人。 元賜嫻從小見多了各式各樣的箭鏃,自然也不執著這個,跟他一道悄悄從后窗躍出,心道這些回鶻商人買賣做得挺大,心卻也挺粗,竟叫倆人一狗如此輕易來去。 …… 等繞過耳目,遠離了貧民區,來到一片蔓草叢生的曠野,元賜嫻才得以放心說話,蹲下來教訓方才害苦她的小黑:“姓黑的,你這身肥膘該減減了知道嗎?回頭我就告訴阿兄,叫他給你每頓減食二兩rou!” 小黑苦著張狗臉“嗚”了一聲。 前邊陸時卿聞聲停下,回過頭來,就見她摘了面紗,揪著小黑脖頸上一塊皮子,眼神兇狠,與她身上裙裝一樣紅艷的唇瓣一張一合,嘰嘰咕咕話個不停:“……我曉得你是好意,但你可知踩人不能踩臉?你叫陸侍郎毀了容貌,京中多少小娘子得沒日沒夜鬼哭狼嚎?這是作孽,以后再不許了!” 一個能夠馴服狗的女子是值得尊敬的。 陸時卿懷著敬意多看了她幾眼,目光從她白凈秀致的頸項緩緩下移,直至瞧見“明月照溝渠”的旖旎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