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本宮也會為安庭討回一個公道?!倍耪讶A狠狠的瞥了她一眼, 伸手推開她就回了殿前。 關靜好回頭看著她的背影在層疊的殿堂之下只覺得心驚, 杜安庭是杜家唯一的血脈, 杜昭華的親弟弟, 她們一向要好,如今杜昭華竟是打算讓他一人背下罪名替自己脫罪……是杜嘉顏出的主意? 她忽然就想起了老太妃那句話——欲成大事,至親亦可殺。 她決不能這么輕易就讓杜昭華脫了罪, 若只是杜安庭認罪他的罪名可比不得太子妃下藥欲除掉濟王來得重。 關靜好快步去找聞人重芳,卻瞧見他正在殿里聽候圣上的吩咐,倒是偏殿里坐著喝茶的老太妃瞧見了她,見她一臉凝重的揮手讓她進來。 她去到老太妃身邊,老太妃瞧著她問道:“怎么了?” 關靜好在心里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決定告訴了老太妃,說杜嘉顏進宮見了太子妃,她的人偷聽到杜昭華打算讓杜安庭一人將罪名全擔下,保住杜家和她自己后再保杜安庭。 老太妃聽的蹙緊了眉,又慢慢松開冷笑了一聲道:“這確實是如今對她們最有利的法子,只要杜家和太子妃之位保住,杜安庭就不會有性命之憂,這樣的法子只怕不是她想出來的?!倍耪讶A此人才華是有,心機也有,卻只是平常,沒有這樣的狠心。 “所以我想找二殿下想一想對策,不能就這樣任由她們脫了罪?!标P靜好道。 “不必找了,除非你現在派人去將給杜安庭通風報信的人殺了,不然如何也來不及了?!崩咸鷽]讓她去找聞人重芳,伸手拉住她道:“你著什么急,不如順水推舟?!?/br> 關靜好不太明白的皺了皺眉,就見老太妃揮手叫來了近身的老嬤嬤,在她耳側低低交代了些什么,那嬤嬤點頭應是匆匆忙忙退出了大殿。 “太妃娘娘這是……”關靜好有些詫異。 “哀家讓她將此事去告知傅晏止?!崩咸闹氖值溃骸斑@點小事就交給傅晏止去做,你不必事事cao心,該做的你既已做了,就等著看戲就好?!?/br> 關靜好滿腹的狐疑,看不透老太妃的心思,她是知道老太妃與杜家的仇恨,這樣好的機會老太妃定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可她依舊揣摩不透老太妃的意思。 雖是滿腹的疑惑,她也聽著老太妃的意思沒有再繼續插手,只等到下去刑部開堂公審此案,她、傅卿卿、聞人重芳全部去堂前配合審理。 ==================== 老太妃特意陪她過去,說是傅家丫頭有傅家和二皇子撐腰,她不能讓靜好一人去,免得眾人還以為靜好沒有靠山是好欺負的。 關靜好又好笑又感激,等到了刑部大堂,老太妃就坐在堂后悄悄與她說:“不要怕,只是隨便問你兩句,有哀家在沒人敢動你?!?/br> 關靜好感激的眼眶發熱,點了點頭,和傅卿卿一同候在那后堂里等候廖青提審。 “靜好jiejie外面來了好多人?!备登淝湫÷暤?。 關靜好瞧不見外面的景象,卻是聽到非常喧鬧的聲音,似乎有許多乞丐全堵在了大堂外,吆喝著要青天大老爺給他們一個公道,哭的鬧的,咒罵的,什么聲音都有。 還有將腹瀉不止的乞丐抬到大堂門口的,那樣子竟是一副今日不給個公道就死在這刑部外。 廖青是費了一番功夫才讓官兵將他們攔在大堂外,安撫住了他們的情緒。 驚堂木拍下,廖青總算是開了堂。 太子親自提審了聞人重芳與傅卿卿、關靜好三人,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又問了一遍。 關靜好本以為外面的乞丐定是會痛罵她們,卻沒想到一句難聽話沒聽到,她瞧瞧的瞥眼去看,看到擠在堂外的一個小乞丐小聲叫她道:“關jiejie關jiejie……我們都相信不是關jiejie做的,傅大老爺都跟我們說了,關jiejie放心吧我們都知道!” 傅大老爺?傅晏止嗎? 太子又提審了六子等人。 那六子已經被酷刑打的遍體鱗傷,在公堂之上直言不諱的將杜安庭如何找到他,讓他找幾個兄弟在那粥鋪的粥中下藥,把米鋪的大米全部換成發霉的陳米,還命人要殺了他滅口,卻是不敢提是傅晏止帶人將他救進了刑部,因為傅晏止許諾了他,只要他如實的指證了杜安庭,就保他一條小命。 他還供出了一名小販,說他在被杜安庭的人追殺時曾撞上了小販,求他報官救自己。 他這一番話聽得外面站著的乞丐又sao動起來,等將杜安庭帶到堂前來,外面就鬧騰了起來,咒罵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恨不能將他祖宗八輩罵個全,還有氣不過的什么爛碗爛鞋子全扔了進來砸杜安庭,若非官兵攔著只怕如今已經沖進來將杜安庭按在地上廝打了。 坐在一旁聽審的杜老爺強壓著怒火,盯著跪在堂中的杜安庭,如今他不能再激起民憤,只能忍著。 杜安庭倒是沒受刑,衣衫整齊好好的跪在那里,卻是臉色灰敗如死。 關靜好猜他已經得了杜昭華的口信了,如今不知他心里是什么滋味,被自己的親jiejie親生父親當成廢棋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 太子在大堂之上半點不必杜安庭安穩,他怎么會不明白父皇把案子交給他審理的意思,他到這刑部里看到這些證人證詞甚至還有在杜安庭馬車上搜出的撒在馬車中的瀉藥作為證物,就知道這案子確確實實是杜安庭這個蠢貨做的,他甚至懷疑不是他一人做的,他那位太子妃也難脫干系! “杜安庭?!碧永渎晢査?,“你可還有話說?” 杜安庭跪在堂下毫不遲疑的開口道:“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有什么話好說的?確實是我命這群狗雜碎去下的藥,我當時只是聽說靜郡主粥鋪的米糧是傅家提供的,我想著若這米出了問題,靜郡主受到責罰定是會與傅家起沖突?!彼ь^看了一眼太子又看一旁站著的關靜好,“我只是想挑唆靜郡主和傅家的關系,再幫靜郡主解決了此事,俘獲靜郡主的芳心?!彼两袢韵氩幻靼诪楹巫约旱挠媱潟唤掖?,關靜好她們像是……提前就知道了一般,早做好了準備,難不成是那日茶鋪里關靜好套了他什么話? 他想不明白,他唯一想明白的是,關靜好那日陪他喝茶絕非那么簡單,這個小賤人從頭到尾都在算計他。 他認,這罪他全部都認,反正他無官無職,牽扯不上什么權利之爭,頂破天圣上判他杖責監||禁幾年,杜嘉顏說的沒錯,只要有阿姐和父親在,隨時能將他保出來,那些鬧騰著的乞丐窮鬼讓杜家那些錢堵住嘴就行了,就算死了人,那些窮鬼的命也頂多值個一錠銀子,破財消災,怕什么。 只是這次他被關靜好這賤人聯手傅晏止算計的實在不甘,他已沒有半點忍耐了,等這件事解決之后他絕不會放過關靜好,給她好臉她不要,那就別怪他不憐香惜玉了,強上了她看她還能清高什么! “我認罪,此事皆因我一己私欲鑄成大錯,是我一人所做?!倍虐餐ス┱J不諱。 他的眼底里滿是嘲諷的笑意。 關靜好盯著他的眼睛氣的手指發抖,人心能壞到什么程度?一個人能惡心到什么程度?她今日全在杜安庭這里見識到了,他比沈修過猶不及,因他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有個太子妃jiejie,就可以不把旁人當人看,他可以為所欲為,隨意踐踏。 “靜好jiejie你怎么了?”傅卿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發現她手指又涼又顫,忙小聲問她,“可是不舒服?” “我沒事?!标P靜好攥緊手指,老太妃說的對,不是她不害人就可以不被人害的。 她看著太子與廖青,等候他們斷案。 此案并無可審之處,只等定罪量刑,太子與廖青商議過后,決定暫時休堂,上奏圣上請示。 杜老爺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氣,他早已安排好,這邊剛去請示圣上,宮中杜昭華和杜老夫人就在皇后那里哭的死去活來替杜安庭求情。 皇后亦是氣的發抖,怪責杜昭華為何不向她坦白,杜昭華只委屈的哭道她并不知杜安庭做的這些,若是知道定是不會允許他干出這等事來。 皇后氣歸氣,但杜安庭怎么說也是杜家唯一的血脈,她不能看著杜家絕了后,便帶著她們去圣上殿前請罪哭求圣上看在杜家世代忠良的份上饒杜安庭一條命。 那大堂外早已鬧騰起來,城外的乞丐幾乎全趕了過來將刑部圍堵的水泄不通,一定要治杜安庭的死罪。 那大堂后堂關靜好卻是再也無法安下心來,連聞人重芳都沉默的緊蹙眉頭,如果能抓出真兇杜昭華,那他們的罪名就大了去了,可如今若只是杜安庭一人認下,又沒有一人因此事中毒身亡,他只怕杜家求的父皇心軟,只判個蓄意傷人之罪,那罪行連杜安庭的命都要不了。 而且只要杜老爺拿銀子出來補償給那些中了毒的乞丐窮人們,他們也會為幾兩銀子就閉上嘴。 形勢對他們非常不樂觀。 老太妃確是半點不急,她慢慢的等著,等圣旨下來,等傅晏止的行動,她不信傅晏止會這樣輕易的放過杜安庭,縱容這杜安庭繼續打著靜好的主意。 一眾人就在那刑部大堂等了一個多時辰,圣旨終是從宮中傳了下來,圣上有令念在杜家三代功臣,判杜安庭當眾杖責一百,游街示眾,流刑發放邊疆永世不得歸還。而杜安庭之父杜清風管束無方,褫去內閣大學士之職,連降兩級。 只是流放? 關靜好心就沉了,她看到杜安庭臉上暗自浮出的譏笑,流放對他來說和游歷沒什么分別。 杜清風卻是臉色不好,這圣旨看起來是圣上龍恩浩蕩從輕發落,可是卻將他剔除了內閣…… 聞人重芳當即便明白了圣上的意思,對圣上來說一個小小的杜安庭饒了就饒了,當眾處罰的給百姓們一個交代,讓杜家拿銀子自己去了事,但卻借機打壓了杜家,將杜清風踢出了內閣,父皇這是要一步步來啊。 杜安庭跪在那堂中聽著外面那些乞丐的罵罵嚷嚷半點不理會,只回過頭來瞧著關靜好笑了一下,放心他就是被流放也會在流放之前搞死關靜好這個賤貨。 他那笑容令關靜好毛骨悚然,他這樣的人還有什么事不敢做出來的…… 關靜好攥緊了發顫的手指,看著太子送出一口氣,廖青臉色鐵青的要吩咐人行刑,像是這一切塵埃落定,杜安庭最后只是被打一頓就好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 杜安庭被壓著起身,神情頗為不屑,正要出那大堂,就聽外面有人喊了一句:“且慢?!?/br> 是傅晏止的聲音。 關靜好猛地抬起了頭,就見大堂外官兵撥開擠著的人眾,傅晏止從外面走了進來,與他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枯瘦的婦人和一個戰戰兢兢的少年,那少年看起來十四五歲,卻一副傻乎乎的樣子被婦人牽著。 那少年剛進到大堂來,瞧見杜安庭立刻驚慌失措的叫嚷起來:“殺人了!殺人了!阿妹被他殺了!救救阿妹!救救阿妹!” “祿兒別怕,祿兒別叫別叫,有阿娘在,沒事的沒事的?!蹦菋D人忙抱住哭喊著的少年,卻也是哭了起來,也不顧傅晏止撲上去就要廝打杜安庭,“你這個畜生!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命來!” 杜安庭被押著動彈不得,當即就被那婦人撕扯的抓破了臉,疼的抬腳就要踹開那婦人,傅晏止上前來一腳踢開他的腿,拉著婦人退了開。 “杜安庭,看來你是不認得她了?!备店讨估渎暤?。 杜安庭被抓的一臉血痕,又氣又怒,如今才看清那婦人和少年的模樣,原先沒記起來是誰,等看到那少年的臉時才記了起來,登時就變了臉色,傅晏止竟將他們找了來……這個刁婦不是已經拿了他的銀子被擺平了嗎! 傅晏止不再理會他,帶著那婦人和少年到堂中,向廖青行禮道:“尚書大人,下官剛剛接到一樁命案,要狀告的正是杜安庭,所以就一并帶來了?!?/br> 廖青驚訝了一下。 傅晏止回頭瞧著杜清風和杜安庭道:“先別急著行刑,這案子還沒完呢?!敝噤佉话杆遣荒懿迨?,但旁的案子,他可是已經調查了許多日子了,正好今日一并辦了。 他命人將外面的尸首和證人帶進來。 官兵就抬著一口簡陋的棺槨放到了堂中,一股子腐臭的氣味撲鼻而來。 杜清風被熏的掩了掩鼻就瞧見一個老婆子戰戰兢兢的走了進來,他在看到這老婆子之時臉色一下子就黑了。 傅晏止站在堂中對那婦人道:“今日刑部尚書大人親自為你做主,還不速速向大人稟明冤情?!?/br> 那婦人抱著驚魂未定的少年就跪倒在了廖青的腳邊,哭著將所有冤屈說出了口。 她是外來人嫁到了京都,丈夫死后就帶著一兒一女在京都外的紅葉山下開了間茶鋪,靠賣茶給踏青游玩之人為生,半個多月前杜安庭路過她的茶鋪看上了她的小女兒青娘,一再出言調戲,最后竟是命小廝將青娘拖進山中強|暴了,青娘才十二歲,受辱之下要跟杜安庭同歸于盡,卻被杜安庭失手推下了山崖,而當時出來尋找青娘的哥哥祿兒撞了個正著,杜安庭命人將他打了他一頓,丟了一包銀子給他們,不許他們報官。 祿兒不知是被打的還是嚇的,之后就傻了一樣。 她本想報官,但杜家派了個老婆子前來給了她一大筆的銀子,威逼利誘逼她離開京都,不然她和祿兒就都活不成了。 她撲倒棺材前一把掀開了棺材,從那棺材里拖出一大袋的銀子銀票丟在杜安庭的臉上,聲嘶力竭的哭喊道:“我就是餓死也不會要你的銀子!我只要我女兒的命!你還給我!” 那棺槨之中的尸體已經腐爛了。 傅卿卿嚇的不敢去看,聞人重芳抱著她將她的臉扭進了懷里,忙道:“別看別看?!?/br> 那婦人哭的撕心裂肺,伴著那傻兒的叫嚷宛如人間地獄。 傅卿卿抓緊了聞人重芳又難受又怕,十二歲……才十二歲的小姑娘……杜安庭怎么下得去手! 關靜好站在那里盯著棺槨里不成人樣的尸體一陣陣的惡心發寒,她才那么小那么小……她想起當年的自己。 怪不得二公子一再的跟她說要離杜安庭遠一點,他根本就不是人。 傅晏止瞧她一直盯著那尸體,抬腳將那棺材蓋又給蓋了上,讓那婦人和傻兒止住吵鬧,對廖青道:“傻子不足以作證,下官還找到了當時替杜安庭去送銀子的老婆子?!彼忠恢改抢掀抛?。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那老婆子已是被傅晏止恐嚇逼問過了,如今哪里敢不招,跪下便道:“老奴只是奉命行事,事后老奴也良心難安一日日的做噩夢,沒敢再往杜家留……” “你奉了誰的命?”廖青冷聲問她。 老婆子根本不敢抬頭看杜安庭,只道:“老奴奉了……奉了杜安庭杜公子的命?!?/br> “你這老東西血口噴人!”杜安庭怒極就要來踹人,卻被官兵死死的押跪在了地上。 傅晏止站在他眼前道:“別慌,若大人和杜老爺覺得證據不夠,下官還有別的證人?!彼慌氖值溃骸皫М斎招袃吹亩偶倚P進來!” 那小廝被押著進來后杜安庭的臉色灰敗如死,他居然沒離開京都……當日出事之后他就已經給這小廝銀子讓他離開京都了……沒想到竟是還在,他就該殺了他滅口! “這可是杜家的小廝吧?”傅晏止問杜清風,“杜老爺應該認得吧,下官記得當日就是這名小廝迎接游歷歸來的杜安庭入得京,之后就沒在出現過,下官一直奇怪,沒想到竟是被下官撞進他鬼鬼祟祟的游蕩在京都外?!?/br> 杜清風一下子心沉入谷底,完了,這次數罪并罰安庭……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