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但同時心里又有些心虛,瞧這小子身上穿衣打扮皆是不錯,家庭條件似乎不錯,或許從小學鋼琴也說不定呢,自己要是太過武斷,待會兒說不定鬧出笑話。但李經理硬是憋不下這口氣,看這小子不順眼,也就不覺得他會彈出什么玩意兒來。 夏之衍也沒廢話,徑直走到鋼琴邊上,往那兒一坐。 他脊背挺直,身形優雅,手腕輕抬,幾個簡單的動作拂動光影,居然叫人有些呆了,仿佛并不像坐在他們面前的人,而是坐在屏幕里,隔著十萬八千里那么遙遠的距離。 明星和路人即便長著同一張臉,只因氣質不同,便會有著天壤地別的距離。前者氣質經過數年的錘煉打磨,出落得猶如天上星、盤中玉,即便演起乞丐來,也會叫人知道那不是一般的乞丐。而后者即便長著美顏不可方物的臉,卻因少了氣質,而僅僅凡間攤販上普通煙火一支。 坐在鋼琴面前的少年與黑白琴鍵融為一體,陽光透過玻璃在他臉上半明半暗,實在好看,只能用鐘靈毓秀來形容。這一刻,咖啡廳里所有人紛紛懷疑起夏之衍是不是某個已經出道了的藝人,跑來這里尋他們找消遣。 可是一連串琴音從夏之衍手下流竄而出時,李經理繃住的神情立刻崩了。 這彈的什么鬼,完全是幾個破碎凌亂的音階任意組合,毫無音律感。 叮叮咚咚叮叮咚,一會兒重如錘鼓,鋼琴都要被他砸爛了,一會兒手指綿軟,氣若游絲的。 不僅是她,周圍人眼中也流露出幾分失望來,原本以為這人彈得會很好,結果浪費了他那張臉啊。 周恒表情瞬間塌下來。 李經理反倒有種翻身的感覺,臉上皮笑rou不笑,陰陽怪氣地對周恒道:“這樣,選新員工是件大事,光我評定哪里夠啊,你去旁邊寫字樓把老板叫過來,一起觀摩觀摩?!?/br> 周恒臉色很難看,夏之衍彈得這么差,怕是要被老板轟出去吧,更別說給他工作的機會了。 “去??!”李經理催促道。 周恒仍是沒動,旁邊一個非常懂眼色的小侍應生跑過去了。 咖啡廳的老板是個戴著黑鏡框的中年男人,方才抓小偷時,李經理怕承擔責任,沒敢驚動他,這會兒為了一個小小的彈鋼琴的職位,倒是特意驚動他一番了。老板心里一清二楚,只是此時沒有計較。 夏之衍望了一眼來人,正是那張日后會出現在各大財經雜志封面的臉,此時頭發凌亂,微胖啤酒肚,胡子拉碴,不過普通商人一個,誰能想到以后會成為全球知名的連鎖店“一九九五”的創始人。 夏之衍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淡的笑容。 忽地手腕一抬,亂七八糟的琴音戛然而止,緊接著手腕輕輕落下,手指卻力沉千均地落下第一個音。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周遭空氣寂靜了一秒,眾人屏住呼吸,沒有預料到的是,一連串行如流水的音樂如同天籟流進耳朵里,和方才那亂七八糟的叮咚完全不同—— 彈奏出的畫面就這么倏然一變,仿佛凌亂的房間臟兮兮的角落被神奇之手在剎那之間收拾整潔。一揮手之間,前后變化天差地別。音樂猶如神來一筆,彈奏出極具節奏感的畫面感來。 無人的思維不跟著他的指尖在走,緊張、驚詫、震驚,在最后一個琴鍵戛然而止時,如同滑翔翼猛然在空中崩斷,直直墜落,眼前萬丈高樓即將置之死地—— 可是緊隨其后的又是一連串淺淡尾聲,猶如劫后余生。 夏之衍彈完了,可是所有人呼吸都仍不敢變重一點。 周恒感覺自己在這琴音里幾乎走過了一個輪回,煩躁、安心、恐懼、死亡,又是新生。他無法用語言描述這種戰栗的感覺,只是眼眶通紅,直直盯著夏之衍。心里同時涌起一絲無法言喻的感覺,他從沒見過夏之衍的這一面,居然是這樣令人震撼的一面。 靜謐的咖啡廳里倏然出現鼓掌聲,卻是這家店的老板梁生才,他過于激動,幾乎是瞬間就上前一步拉住夏之衍的手,導致見慣了老板疲頹一面的李經理嚇了一跳,她從方才的琴聲中緩過神來后,就立刻臉色變了變,心道不好。 果然看走眼了,這少年居然還是個狠角色,一開始亂七八糟的彈奏難不成還是裝出來的! 梁生才激動之情已經無法按耐,他是個商人,此時瞧見夏之衍已經猶如瞧見活生生的搖錢樹。想到的也絕不是讓夏之衍在這個區區咖啡廳做一個彈鋼琴的,大材小用是蠢材才會干的事情,他想到的,是更長遠的計劃和更宏大的發財宏圖! 只是,他將腦子里一瞬間的沖動念頭硬生生咽進了喉嚨里,他以為站在自己對面的只是個什么也不懂的十五歲少年,哪里懂那么多,于是只是道:“就你了,就你了,明天就過來?!?/br> 夏之衍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問:“薪水?” 梁生才是個暴發戶,最不缺的就是錢,缺的只是錢生錢的契機。此刻有了搖錢樹在手里,前期投入再多的錢都不是問題。他立刻道:“你要多少,我這里就開多少?!?/br> 夏之衍其實也對他的心思一清二楚,對方有錢,他有技能,如果能互相利用,再好不過了。而且他對梁生才以后的經歷十分了解,對方雖然是個暴發戶,在商業上卻極具頭腦,擅長幕后cao盤運作。這樣的頭腦已經非常難得了,關鍵是他還挺講義氣。 梁生才也是極其圓滑之人,把周恒拉過來,就道:“你同學的薪水,我也給漲三倍?!?/br> 三倍是什么概念,已然超過李經理的薪水了,周圍的侍應生全都倒吸一口冷氣,儼然看到了現場版的一人飛升雞犬升天。此時,不由得將目光投向方才咄咄逼人的李經理了,而李經理僵硬地站在一邊,心里一直沉沉地落下去。 …… 街對面拍攝微電影的幾個人卻發生了爭執,那名十八線演員姍姍來遲,按照慣例開始耍大牌,稱天氣太熱,要求導演王躍給他往現場運一臺空調過來。 這幾個大學生能有錢拍的起電影,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都在這兒曬大太陽等你幾小時了,居然一來就給人擺臉色,誰能忍? 武指脾氣最炸,頓時撂攤子就不想干了,嘴里嚷嚷:“請他來個屁,還不如請剛才那個追小偷的小孩呢!” “還不如誰?你說清楚!”十八線還沒說話,他的助理已經指頭戳上臉了。這里除了姍姍來遲的十八線一行人,劇組里其他人都看到了剛才夏之衍追小偷的那一幕。于是少不了有多嘴多舌的人在十八線面前添油加醋渲染一遍。 十八線聽完,臉已經黑了。 這一天本來打算拍全場的戲,末了耽誤大半天,只拍了半場,效果還不盡如人意。 趙清兩頭勸,打圓場,頭都要大了,想到方才那小孩那么上鏡,心里其實也動了心思。等收工后,就單獨去咖啡廳找了回人,誰知道人家早就走了。 …… 夏之衍回到家后,就把薛疏送的衣服脫了下來,洗干凈晾起來。梁生才給他開的薪水很高,還預支了一個月薪水,就像好不容易揪到一棵搖錢樹,生怕夏之衍跑了。 他沖了個涼水澡,穿著件涼快的白背心出來,數了數信封里的錢,剛好還徐麗萍之前欠下的那些,于是趁著徐麗萍還在外頭擺攤沒回來,一一打電話過去,騎著他那輛哐當響的舊自行車,把錢給還了。 都說欠錢的是大爺,借錢的是孫子,但到了夏之衍這里,卻都掉了個個兒,他去還錢整得和孫子一樣,好幾個人見是他一小孩來還錢,都懷疑錢是不是假的,當即揪著夏之衍去市中心銀行柜臺驗證一番,確認是真的才放夏之衍走。 一圈子轉下來,錢是徹底還完了,夏之衍也快要癱了。 一夜無夢。 等到他背著書包沖進教室的時候,再次遲到。講臺上站的赫然是趙禿頭,這次卻一反常態,不僅半句嘲諷都沒有,還態度和藹得可以給他頒個親和大獎,就差沒親自把夏之衍領到座位上去了。 變化之大,夏之衍不是不明白。 趙禿頭怕是后知后覺地打探到薛疏究竟是什么人了,沒嚇尿褲子就算他心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