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外婆的病情時好時壞,有時候能清醒一段時間,卻也只是短暫的。剛才專護人員說外婆這幾天狀態不錯,看現在的情形,應該是清醒著的。 謝楚清聞言彎唇露出個笑,輕聲跟她商量:“外面有點冷,我們再待一會兒我就推您回去好不好?” “好,那就現在回去?!崩咸掷镒チ税阳~飼撒進湖里,接著把飼料包給揣進上衣口袋里,“小媛都要做完飯了,說不定在等我們了,囡囡晚飯還想吃什么?外婆回去給你做?!?/br> 謝楚清推著輪椅的動作停了下來,像是沉默了很久,老太太等得都有些焦急,才聽見她的聲音。 她替老太太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白發,聲音如常:“mama下午打電話來說晚上有事,就不回來吃飯了?!?/br> 老太太看著有些失落:“不回來了呀?!?/br> 謝楚清“嗯”了聲:“我等下打個電話催一催?!?/br> “不用打電話了,她肯定又有事情要忙的?!崩咸氲绞裁?,心情又好起來,“等下留點給她,等晚點回來吃?!?/br> 從湖邊到醫護樓要走一段距離,謝楚清斷斷續續地跟老太太聊了一路。醫護遠遠地見謝楚清推著老太太過來,走出來接過輪椅,例行帶人去做理療了。 錢老太太在療養院一直有單人的專護人員,負責專門的飲食以及日常護理。謝楚清手上還拿著專護人員的記錄冊,正打算還回去,卻在護理人員的辦公室外見到了個熟人。 “……” 單澤剛從辦公室內開門出來,就撞見了走廊外的謝楚清,他躲避不及,臉上驚愕的表情都沒來得及收回去。 謝楚清認識單澤,之前因為茜茜暫住在她公寓,小姑娘又是由他帶過來的,所以兩人偶爾有來往。 他是顧行身邊的助理。 單澤驚詫的表情太明顯,謝楚清心里也有疑慮,但還是不動聲色地打招呼:“單先生您也是來探望家屬的嗎?” “……”單澤收起表情,“我來看朋友的家人,順便過來問問情況?!闭f完頷首補了句,“我還有事,那就不打擾謝小姐了?!?/br> 對方的神情轉變得太快,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謝楚清也沒多問,敲開辦公室的門進去了。 走出療養院,單澤給顧行打了個電話。 他喊了聲“老大”,斟酌了會兒:“我剛剛來療養院的時候碰上謝小姐了?!?/br> . 顧行掛完電話,李唐緒正好在牌桌上贏了一局。 “同花順,”李唐緒吹了聲口哨,得意地撥過桌上的籌碼,做樣子似的嘆口氣,對右手邊的男人笑道,“劉總你手里牌這么小,剛才不應該all的?!?/br> 被叫做劉總的男人打了個哈哈:“主要還是李總牌打得好?!?/br> 顧行沒有加入牌桌,只是靠在一旁的沙發上,長腿交疊,面前的黑茶幾上放著酒杯。劉總雖然話是對著李唐緒說的,但眼神卻在看顧行。 “像顧總這樣的,牌應該打得也好吧?” 大腹便便的男人話語中有著刻意的阿諛迎合,顧行收起手機,抬眼看了眼他:“你們打?!?/br> 言下之意是不打算打了。 男人訕訕地笑了笑,旁邊陪著打的紅裙女人剪了雪茄,先抽了一口,接著遞給李唐緒,嬌嗔地輕聲問:“那是你們老總呀?” 女人的眼神像是黏在顧行身上了,從進門開始就有意無意地問上幾句。 “是我老板,”李唐緒也不介意留在濾嘴上的唇印,接過來曖昧地抽了口,后半句話是對著劉總說的,“劉總您可是自己有公司的,哪里會屈居在我們公司里做下屬啊,是吧?” 劉總尷尬地笑了聲,瞄了眼不遠處坐著的顧行,忙擺手:“李總你太風趣了,我的小企業怎么能跟逸豐比呢?!?/br> 其實劉總也奇怪著,今天李唐緒約他來私人會所談公事,但這都打了快兩小時的牌了,還是沒把話挑清楚了說。 他的公司跟顧氏的逸豐集團比起來只是個小企業,逸豐旗下的產業眾多,平時合作的重要對象是負責軍品貿易的大企業之流,他怎么也想不到逸豐的高管會請他過來談公事。 而且到場的居然還有顧行。 牌桌上除了李唐緒和劉總還有兩個陪著打牌的女人,就連發牌的荷官都是身段窈窕的女人,包廂內酒色財氣一應俱全,就連燈也顯得光怪陸離。 李唐緒本來是想借著談事情的由頭,順便讓顧行感受一下世界的美好的。他的本意是拉著顧行打打牌看看女人,了解一下世界上除了他那個寶貝謝楚清外還有廣闊的美景,沒想到顧行照舊頂著副性冷淡的神情坐在沙發上拿喬。 顧行是沒看女人,但在場幾個女人都盯著他躍躍欲試了。 上一把已經打完了,荷官正在理牌。劉總問的欲言又止:“還開嗎?還是顧總……要談公事?” 那邊,顧行已經把杯里的酒喝完了。李唐緒看著他的反應,接過話:“談公事?!?/br> 幾個女人知道他們要說正經事,也沒多逗留,只是紅裙女人在離開前還留了張電話號碼。 劉總心里還是一頭霧水,就見顧行看了過來。后者雙腿交疊地靠坐在沙發上,將一身襯衫西服穿出了隨意感,但投過來那一瞬間的目光像是帶著審視和壓迫性的,劉總被看的有些莫名發虛,但一轉眼又覺得是自己看錯了。 “劉總您的公司上個季度的股價一直在漲,如果我記得沒錯,業界的商業評級也升了一檔?!鳖櫺虚_了口,嗓音是談公事的口吻,“有消息說貴公司最近打算新發行公募,我們有入股的意向?!?/br> 好消息來得太猝不及防,劉總有點懵,顧行卻繼續說了下去。 “但入股前,我想了解對貴公司的這筆投資是否是有價值的?!鳖櫺锌此?,深邃的眉眼襯著燈光,帶著些低沉的意味,“做生意講究互誠互信,您說呢?” 劉總明白了:“顧總您要是想看公司內部的業績報告和數據,也……” 李唐緒揮揮手打斷他:“不需要看業績報告和數據?!?/br> 不需要業績報告和數據……可除了這些,那還有什么要了解的? 劉總“啊”了一聲,疑惑地看了看李唐緒,又看回顧行。 顧行靠坐著在剪一根雪茄,他修長的手指掌著暗金色的雪茄剪,一剪下去干脆而凌厲,劉總看他點了雪茄,繚繞的煙漸漸漫上來。 “我想了解貴公司的股東,”顧行坐起來,“貴公司的股東里是不是有一位p大的教職員?” 劉總拿不準對方問這話是什么意思,只好模棱兩可地回:“股東這么多,我也不能一下全記住……” 其實顧行問的那個股東他是有印象的。 那個邱江明好像是p大的某個主任,還在他們公司掛名著咨詢顧問的職位,既是公司的股東之一,也是職工之一。 而問題就在于,p大有明文規定,在職領導是不允許在任何其他經濟實體中任職或兼職的。所以當初聘用邱江明的時候,劉總也猶豫過。 因此現在顧行突然問起這個,他倒是有點分不清對方到底是哪個意思。 李唐緒聽到劉總的話,“喲”了一聲,翹起了腿:“劉總,您說這話忒沒誠意了吧?我們公司最樂意合作的首先前提就是誠信,您要是不想合作,那看來我們只能下次約牌了?!?/br> 話里的隱含意思說得很清楚,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錯過這次,恐怕是再沒這個機會了。 劉總也沒想過能有機會和逸豐合作,眼下這么一塊蛋糕放在自己跟前,比起一個小股東帶來的蠅頭小利,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39章 馨寵寵物醫院。 這幾天謝楚清忙得幾乎腳不沾地, 同科室的沈苑因為訂婚的事請了一星期的假, 醫院規模小,一時半會兒沒有能夠替補的寵物醫生, 空缺的工作量就只能由她來補。 卷餅被小楠放出了籠子, 拼命搖著尾巴圍著謝楚清轉了快二十圈,邊吐舌頭邊扒拉著她的白大褂就要往懷里跳。 平時這個點, 謝楚清沒事的時候就會瞇個午覺,卷餅當犬形抱枕已經當出了慣性,不被揉半小時整只汪就渾身難受,但今天顯然已經有別的野汪野喵取代了自己的位置。 空巢老汪痛失寵愛,卷餅趴在角落里的軟墊上幽怨地“汪嗚”一聲,謝楚清抽空看它一眼, 拆了包磨牙餅干剛要哄,就接到了牧悠悠的電話。 牧悠悠近期已經陷入了熱戀,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告別渣男喜迎又一春”。謝楚清接起電話, 對于這位熱戀中的女人終于能想起自己這件事表示了充分的驚訝。 而牧悠悠則對此表示了充分的痛心:“沒想到楚清你把我想成了這樣的人, 我是那種重色輕友的人嗎?是嗎?” “怎么能說是重色輕友,”謝楚清附和,“簡直就是見色忘義?!?/br> “……”聊不下去了。牧悠悠直切重點,“楚清你晚上有空嗎,出來陪我喝兩杯吧?”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不像之前熱戀中的言笑晏晏, 謝楚清頓了頓:“怎么了?” “慶祝一下單身貴族之夜,”說完這句,牧悠悠勉強輕松的笑維持不住了, “其實也不全是……就是想隨便聊聊?!?/br> 謝楚清有些明了了,她捏了捏卷餅的爪子,把明天的工作表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應下聲:“好,那就今晚吧?!?/br> 在掛電話前,牧悠悠突然想到了一茬,連忙叫住她:“等等,楚清你聽說邱教授的那件事了嗎?”末了又補了句,“你之前跟大家斷了聯系,可能沒加幾個老同學,現在我加的群組都傳遍了,大家都在討論這事,聽說還上新聞了?!?/br> “……”謝楚清這次是真的愣了,“邱教授?” 某高校系主任借公職之便從事企業外職,高校領導風氣或成社會問題。 新聞報道的篇幅不是太長,但內容卻詳盡仔細,報道中羅列出了這位邱主任自任職以來在校外的企業中兼職的斑斑劣跡,甚至還是某家企業的股東。 不僅如此,這位邱主任還遭到了校內學生的匿名舉報,說是他還曾有因公徇私的行為,在最后,報道的記者就此事采訪了校書記。 后續附上了校書記的部分采訪內容:“……我對在我們校內發生這樣的事情感到非常抱歉,現在已經對當事人采取了停職處理,在了解清楚以后我們會……” 謝楚清一字不落地看完新聞,松開鼠標,若有所思地撐著臉陷入了沉默。 p大校內禁止領導在校外兼職。早在謝楚清大學期間,就已經發生過兩回,最后的結果都是革職除籍處理,現在邱江明被查出來出了事,而且證據確鑿,學校之后會怎么處理也是意料之中。 但是也太巧了。 邱江明當年是她的教授之一,同時也是醫學系的系主任。 她被指認論文抄襲的時候,事情從教授之間傳到了系里,當時邱江明兼任著教務處副處長,事情的最后她被他叫到了辦公室里談話,說是為了不影響學校的風氣,不管對錯在誰,抄襲的事最好能私下里解決。 只是謝楚清沒有妥協。 而后學校的處分出來以后,她被認定為抄襲,一錘定音。 善惡終有報,如果換成別人,此刻可能要拍桌子開香檳高喊“大快人心”了,而謝楚清的神情卻看不出來什么情緒。她的目光迅速地重新瀏覽了一遍報道,最終停在開始幾個段落上,眉心跳了跳。 最先揭發這件事的居然是邱江明所在公司的內部人員。 記者并沒有曝光內部人員的名字,只是提了幾句,在接下來的內容里就沒再提起過。 什么樣的內部人員會揭發一名對公司有利的股東? . 夜晚的酒吧很熱鬧。 白天的b市是天羅地網鋪織的一張面具,喧囂和狂歡只有在夜里才從縫隙中鉆出來。謝楚清和牧悠悠兩個人坐了角落里的四人沙發座,木質圓桌上已經空了幾個酒瓶。 牧悠悠喝得臉色發紅,一瓶瓶的度數往上加,從十幾度的黑啤到摻了果酒的白蘭地,中途有旁桌的陌生男人不懷好意地坐過來搭訕,無一例外地被她撒潑似的罵了回去。 悠悠是明顯來買醉加傾訴的,謝楚清也沒攔著。酒倒在矮腳酒杯中,只占了杯沿高度的一半不到,她也跟著喝了兩杯。 “……我也沒想分手,可我實在是受不了?!蹦劣朴聘赏暌槐?,看起來還沒有完全醉,只是紅著眼睛深吸一口氣,“楚清你說,你能忍、忍受自己男朋友心里有個抹不去的白月光嗎?……反正我他媽就不能!” 說的是孟和言。 牧悠悠在不久前還沉浸在熱戀的幸福中,以為擺脫了拈花惹草的渣男后總算能迎來一段新戀情,卻沒想到孟和言心里還有個白月光般的初戀在。雖然孟和言和白月光已經沒有什么聯系,但牧悠悠早就已經腦補出了一場紅玫瑰與白玫瑰,心里越是鯁著就越不舒服,就在前一天兩人大吵了一架。 謝楚清只是應了一聲,她知道牧悠悠不是來咨詢情感意見的,也沒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