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當年謝父在周媛下葬的時候才露面,葬禮辦得迅速而簡單,那時候謝楚清發著燒,沒能去參加葬禮,而后謝父也再也沒提她到底被葬到了哪里。即便之后謝楚清問起當初在場的別人,也都說墓地被謝父遷移走了,不知道具體地點。 接著就有謠言四起,說是謝父常年在外做生意,周媛生前出軌,就是可憐了謝楚清,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 謝父神色陰沉,面對謝楚清的質問,倒是沒再回答。 “行了行了,每次回家都要吵一次,累不累?”謝母趕緊打圓場,“清清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建平你跟她吵什么?好好吃飯?!?/br> 如果說謝楚明和謝父的關系是一見面就吵的話,那謝楚清和謝父就是完全不對盤。 謝楚明天生反骨,但心里對謝父又敬又怕,被收拾一頓就會消停一段時間,而謝楚清表面看著斯斯文文一團和氣,骨子里卻全是倒刺,謝父小的時候沒能顧上,長大了就更捋不平。 謝楚清從小跟謝父不親,他對這個女兒態度也是不軟不硬,一點辦法都沒有。 接下來的時間里,謝父沉著臉沒再說一句話。反觀謝楚清動作自然,繼續安靜剝螃蟹,長睫順著垂下來,看不清神情。 一場飯不歡而散。 . 謝楚明在醫院里躺了大半個月,平時上天入地無處不鬧的謝小少爺保持了這么久的同一個姿勢,快要在病床上崩潰了。 謝楚清到醫院的時候,正好碰上牧悠悠查房。 “他的骨頭沒有問題,好得也很快,就是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需要再長一段時間?!蹦劣朴剖掷锬弥?,一張張指給她看,“楚清你應該也知道,我就不多說了?!?/br> 謝楚明可憐兮兮地躺在床上,聞言問:“那請問醫生我多久能下床???” “挺快的,不到三個月就能拄拐了?!敝x楚清仔細看完,笑瞇瞇的,“恭喜啊?!?/br> “……”謝楚明生無可戀,“姐你幫我把旁邊桌上水果刀遞一下,給我個干脆?!?/br> 謝楚清還真的把水果刀遞了過去:“活該。最重的傷是大腿骨折,想要完全好起來,沒個大半年不行,等你能下床走了以后,還得做些恢復練習,到時候還有你痛的?!?/br> 謝楚明的手稍微能抬起來些,他拿著水果刀思考了會兒人生,把刀還給謝楚清:“我放棄了,還是給我個橙子吧?!?/br> 要真讓他在床上老老實實躺三個月也不是不行,學校那里還好說,但謝母那里恐怕是瞞不過去了。 悠悠還有兩間病房要查,說了兩句就先離開了。謝楚明躺在床上無聊,艱難地用軟骨挫傷的右手翻雜志,謝楚清見他翻得一臉泫然欲泣的樣子,實在忍不住幫他翻了兩頁。 謝楚明嘆氣:“怎么沒有沙灘比基尼美女寫真?” “有高清無|碼人體解剖寫真,看嗎?” 醫院的雜志除了些財經類的,就剩下醫學科普類的,謝楚清手上的這本正好是本醫學雜志。 她翻了兩頁,手指停在了一頁報道采訪的欄目上。 “怎么了?”謝楚明見她停住,仰起脖子,湊熱鬧地看了一眼。 報道采訪附了張照片,照片上的年輕男醫生看起來斯文儒雅,戴了副金絲邊框眼鏡,旁邊寫著一行端正的楷體——懷定骨科醫院主治醫師,邱衍。 “姐你不會是看上人家——”他剛想笑著打趣,而在看清謝楚清的神情后頓時吞下了后半句。 她的臉色發白。 ☆、第9章 照片上的男人長相不錯,慈眉善目的,怎么看都像是溫文爾雅的類型,雜志介紹里還提了句他是“p大醫學院的畢業生”,謝楚明多看了兩眼,心想這個人他確實沒什么印象。 也應該不是姐的什么熟人。 謝楚清以前的熟人他也熟,就比如顧哥,還有顧哥,還有顧哥這樣的。 看樣子是大學里的同學,但看謝楚清的反應,似乎又不僅僅是簡單的同學關系。 謝楚明這兩天被迫聽了不少集倫理愛情劇,此時此刻早就在腦海中腦補出了一出八點檔年度狗血大戲。他瞄了謝楚清一眼,試探性地開口:“姐,他是誰???” “同學?!?/br> “什么同學???” “大學同學?!?/br> “什么關系???” “……”謝楚清合上雜志,笑著看他一眼。 謝楚明乖乖地閉了嘴。 另一邊,牧悠悠正好查完了房,路過時探了個腦袋進來:“楚清,等下我就換班了,一會兒一起吃個飯?” . 西餐廳。 這家餐廳裝潢走簡約可愛的風格,反倒吸引了不少帶著孩子的家長們。 牧悠悠看了圈人來人往的周圍,把菜單遞給謝楚清,感嘆了句:“以前大學沒畢業的時候我就在想,告別了食堂菜和外賣,以后我就每天都來吃餐廳,按心情來吃,上頓西餐下頓中餐。結果現在別說去哪吃了,忙起來的時候就連吃飯都是奢侈?!?/br> 就更別說自己做菜了,她做的菜和板藍根泡面這樣的黑暗料理簡直大同小異。 謝楚清目光從菜單上抬起來:“我忙到顧不上吃飯的時候,還搶過卷餅的磨牙餅干吃?!?/br> “你哪只是干過搶狗糧吃這么簡單的事,”牧悠悠突然想起來,調侃了句,“不是我說,以前你在實驗室對著福爾馬林吃面包的英姿真是讓人永生難忘啊?!?/br> 謝楚清在大學里喜歡待實驗室,一待就是好幾天。實驗室到處都是泡在福爾馬林罐子里的解剖體,有時候教授做實驗忘了蓋緊蓋子,那味道,誰聞誰知道。 剛開始的時候,連男生都忍不了多久,就只有謝楚清能巋然不動地對著各種解剖體嚼面包喝奶茶。 當然,最壯觀的還是第一堂解剖課、謝楚清嘴里邊叼著火腿腸邊解剖的一幕,后來被圍觀者拍下來上傳到了校園bbs,那段時間幾乎傳閱了大半個校園。 醫學院那時候有個說法,叫“南衍北清”,清就是謝楚清。 只可惜在大五出了那事以后,謝楚清就淡出了眾人的視線。如果不是那天正巧在醫院碰到牧悠悠,所有人大概都想不到她現在去當了寵物醫生。 兩人點完菜后,服務生端了兩杯果汁上來。 牧悠悠跟謝楚清聊了兩句,正打算追憶年輕、暢想未來,手機就不停地開始震動。 她看了眼屏幕,臉色一變,而后畢恭畢敬地接起來,全程點頭哈腰,等到掛完電話的時候,臉都笑僵了。 “我媽,打電話來逼婚的,每月一次,全年無休?!蹦劣朴茡P了揚手機,痛不欲生地喝了口果汁,“要是她知道我跟謝銘已經分了,肯定得瘋?!?/br> “為什么不告訴她?” “等我找個好點的理由再說?!蹦劣朴普Q?,“總不能讓我媽知道她寶貝女兒被一渣男劈腿甩了吧?” 謝銘是牧悠悠交往了兩年的前男友,已經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這位長相一般,家室一般,唯一不一般的是女人緣極其好。 謝楚清上回把喝醉了的牧悠悠拖回公寓的時候,還聽后者哭著嚷嚷著定義了個新詞:紅顏薄命。什么紅顏多了現任就薄命,渣男謝銘就應該麻利地揮刀自宮,再帶著他的一干紅顏跳國貿大廈摔死等等等等。 點好的菜陸陸續續上了桌,牛排被煎到七八分熟,正滋滋地冒著熱氣,香氣撲鼻。 謝楚清像是在走神,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手上的牛排已經被切成了一盤牛柳。 她放下刀叉:“悠悠,你有認識的人在仁保的嗎?” 仁保是b市的另一家外科醫院。 “有的?!蹦劣朴铺ь^,“怎么了?” 謝楚清撐著臉笑:“幫我個忙吧?” . 完飯后,服務生端上來了兩杯酒。 酒偏乳黃色,清澈醇香。還沒等人問,服務生就笑著解釋:“這是坐在那里的一位先生送的百利甜,說是請小姐你們喝一杯?!?/br> “現在男人的把妹技術都這么高超了?”牧悠悠端過酒,驚訝地順著服務生的手勢看過去,接著沉默了一瞬。 坐在不遠處沙發椅里靠著一個男人,臉上掛著討好的笑,正巴巴地望著牧悠悠。 謝楚清看著看著想起來了,這位就是被悠悠常掛在嘴邊、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謝銘。 牧悠悠反應過來,噌地一下站了起來:“他還有臉出現在我面前?!” 謝楚清要攔已經來不及,牧悠悠下一秒就已經端了酒笑著走了過去。謝銘期待地看她走過來,接著從頭到腳就被潑了一身的酒。 “……” 周圍一片嘩然。 發生的這一切似乎不在謝銘的意料當中,他呆滯地抹了把臉上的酒,還處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潑酒震驚中。 他瞪眼:“牧悠悠你又犯什么毛???” 在短暫的寂靜中,謝楚清沖上去攔住了想要更進一步的牧悠悠。 即然不能動手、就只好動口的牧悠悠此刻的情緒尤其激烈,盡管上半身被謝楚清攔著,她還打算再踹兩腳:“我什么毛???你他媽什么毛病啊謝銘你個王八蛋!現在來跟我裝什么情圣?你有臉劈腿跟你的女人鬼混,沒臉讓我當眾揭穿你?” 謝銘本來打算好好哄哄,現在一聽也來了氣,拍桌站起來打算放狠話。 這時候在一旁呆住的服務生才想起來他們的正事,于是拉的拉勸的勸,半強迫地把謝銘給拉開了。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像是一場鬧劇,兩人對吵了好久才被人真正勸開,旁邊圍觀的眾人有的已經拿起了薯條邊啃邊看,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 中途謝銘氣不過,端起桌上的酒就潑了過來,沒能如愿地潑到牧悠悠,反而全灑在了攔著她的謝楚清身上。 “……” . 處理完事故后,謝楚清草草地用紙巾擦了擦衣服上的酒漬。百利甜的味道濃郁醇香,帶著特有的酒味,在她身上揮之不去。 謝楚清嘆了口氣,身上一陣一陣的起雞皮疙瘩。 兩人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謝楚清義正詞嚴,怎么說都要讓牧悠悠先回去:“晚上把你放出來太危險了,簡直是生化武器和再生核彈的結合體?!?/br> 送走了牧悠悠,謝楚清在街邊站了會兒。 晚風清涼,身上的酒漬還沒干,吹過來有股冷意。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噴嚏,捂著鼻子緩了片刻,一抬頭,一輛黑車賓利緩緩地停在了她跟前。 副駕駛座的車窗被搖下來,先是一截白皙的小手臂扒拉著車窗,接著從車里探出一個小腦袋,帶著點稚嫩的奶音:“jiejie好?!?/br> 眼前的小女孩皮膚白里透紅,有著一頭金色的卷發,一雙眼睛湛然汪藍,睫毛卷翹濃密,像是一個做工精致的洋娃娃。 “好久不見啊?!敝x楚清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這位混血小女孩是誰,她揉了揉她的腦袋,跟著笑了笑,聲音帶著些哄騙,“jiejie現在還有事,就先走了……” 話還沒說完,手指就被小女孩勾住了。 小女孩rourou的手牽著謝楚清的手,邊回頭邊奶聲奶氣地喊:“哥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