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被這一聲拉回飄飛的思緒,常卿這才注意到一直雙眸緊閉的人竟然微微睜開了雙眼。眼見那人雙唇翕動,可是說的什么卻聽得不甚明晰。常卿伏下身貼在他唇邊,“嗯?” “……主……來……” 常卿皺眉思考了一下,可是僅憑兩個字,實在難以判斷?!霸僬f一遍?” 可是等了片刻,云飛揚也沒再說話,反倒是一只手輕輕攬上了常卿的腰間,接著另一手從肩膀爬上脊背,本就虛虛壓在云飛揚身上的常卿直接就毫無防備地貼在了云飛揚胸前。 常卿有點懵。背上的手指輕輕動了動,似是想抱緊他,又似是想要輕撫,只是那胳臂的主人實在太過虛弱,便只能動動手指。 “謝謝……你……來看……我?!?/br> 耳畔的聲音虛弱到極致,卻到底還是被常卿聽明白了。 想他這幾日于昏迷之中幾次三番地喚著“狐仙大人”,常卿也說不上此時自己是何種心情。 然而云飛揚緊接著吐出來的三個字,卻如一陣急風,將常卿心頭那尚未理清的思緒,一瞬間吹得無影無蹤。 他說,“長公主?!?/br> *** 長公主最愛白綾云錦衣,漫天飛花中,那一抹玲瓏身影站在遠處,白衣勝雪、墨發如瀑,美好得不似凡間之人。只消一眼,便足以誘人墮入情網。 “云少將?” 云飛揚猛然回過神,急忙低頭應道,“陛下!何事?” “朕可是喚你三聲了?!被实坌Φ?。 “臣!……罪該萬死!”云飛揚匆忙要跪。 皇帝一手托住他,倒也沒說什么,轉身大笑而去。 *** 云飛揚昏迷已久,現在睜開眼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只瞧得一個模糊人影,身著一襲白衣,便下意識地以為是他心心念念的長公主。畢竟深宮之中多有禁忌,便是招了他入宮暫任御前侍衛,能與長公主見面的機會也屈指可數。即便得見,也不過如那時的遙遙相望。 意識朦朧中,云飛揚只曉得近幾日有一人常伴自己左右,那人的氣息很溫暖,味道很好聞,似百花、似松竹、似清風,令他迷醉不已。家中之人他都熟悉,并無人有此清雅味道,更無人喜歡素白衣衫,那便果然只能是長公主了吧。 一心眷戀長公主的云飛揚,此時完全不曾想過堂堂公主怎會于深夜探訪,怎會與他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太有悖于倫常禮數。 而被人抱入懷中的常卿,竟莫名地有些貪戀這懷抱的溫度,莫名地在聽到“長公主”三個字的時候,有些失落。 他想他大概是太久沒被人抱過了,在他還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就死了。他一個人、一只狐,歷盡千辛萬苦生存下來,再難也只能自己扛。因為早就沒有了能夠給他遮風避雨的溫暖懷抱。 可是……失落,又是因為什么呢?常卿不知道。 片刻的猶疑后,常卿支起身,十分干脆地沖著尚且十分虛弱的云飛揚吹了一臉仙氣。 “有病的人就給我老實點兒?!?/br> *** 在常卿的喂養下,云飛揚的“病”很快有了起色。云將軍重金答謝了那日前來作法的道士們,皇帝也派了御醫前來為云飛揚診脈。御醫說少將軍脈象平穩,只是體虛,并重新調整了處方。 “我也覺得子竹近來氣色好了許多,可為什么……就是不醒呢?”將軍夫人心急地詢問道。 “這……”御醫暗暗冒冷汗,“雖說少將軍近日來情況有所好轉,但畢竟還是虛弱得很……將軍、夫人,稍安勿躁,還請……再觀察幾日?!?/br> 躲在暗處隱去身形的常卿斂目不語。云飛揚不是叫不醒,只是被常卿施了法術。 雖然每次常卿發現云飛揚要醒,就會立即施法令其繼續昏睡。但他不能保證云飛揚到底有沒有看清自己。萬一看見了,哪怕云飛揚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在家人前來探望之時說出來,以云家的做派,只怕會立刻招上來一群兵士舞刀弄槍地將閣樓徹查一遍。也是很麻煩。 今天已是第四日。少將軍不愧是少將軍,體魄有異于常人,加之龍氣護體,恢復得比常卿預想的要快上許多,臉上的灰敗之氣已然完全散去,漸漸紅潤起來,醒來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虛弱的根本,無非是多日未曾進食。 常卿思量著今夜喂他最后一次,之后完全交由這些大夫,應該問題不大。 何況……他現在只知道叫他的長公主,再也沒有喚過“狐仙大人”…… 思及此處,常卿一愣。自己在生什么氣? *** 隨著眾人離開閣樓,常卿離開將軍府來到宴賓樓,那間他常座的憑欄雅間此時有人。小二說給常卿換一間沒差的,可是常卿十分煩躁地拂了衣袖說“不必了”,便離開了。搞得小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十分無辜。 常卿想去城外的那片深林中瞧瞧,哪怕只是站在那片空地上回想一下當時的場景也是好的。 那么美麗、又那么強大的白風從…… “狐仙大人,您去哪了?”云飛揚那哀怨般的呼喚突然浮現在腦海中,信步走近城門的常卿腳下一頓。 抬頭看看天色,已然不早。以自己目前的修為,尚不能自由乘風來去,這一趟去了再回,怕是已經入夜,到時候就進不得閣樓了。 但是……既然云飛揚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也不差這一次,何必如此麻煩呢?施加在他身上的法術,過了段時間便會自行消散,也犯不上他特地折返…… 搖著折扇原地徘徊了一陣子,眼看快要到了平時將軍夫人前去喂藥的時間,常卿收了折扇快步趕了回去。 所謂送佛送到西,做事要有始有終才是。常卿如此對自己說道。 *** 將軍夫人喂了藥,又拉著昏迷中的云飛揚的手兀自說了會兒話,離開了。 一層傳來木門閉合的聲音,這閣樓之中,又只剩下常卿和云飛揚兩人。 常卿咬破手腕后將傷口湊近云飛揚唇邊?!斑@是最后一次了,從今以后,你我再無瓜葛,子竹?!?/br> 子竹……上下唇輕碰吐出這個名字后,常卿驀地心頭一顫。 叫得太親昵了。 一定是受了將軍夫人的影響!她總是一口一個子竹地喚著……對,一定是這樣。 常卿從慌亂中回過神,才發現緊張之下,手腕的傷口偏離了云飛揚的嘴唇,流出的血液正順著他的嘴角往下淌。常卿急忙捏了衣袖去擦,手指碰到云飛揚的臉,動作驀然一頓。 探著手背貼了帖云飛揚的臉頰、額頭,常卿斷定他果然是在發熱。 怎么會發熱呢? 常卿皺著眉正欲抽回手,卻被云飛揚伸手按住了,“……別……” 驚惶只下,常卿下意識地就又吹了口仙氣,剛剛恢復絲毫知覺的云飛揚便又沉沉昏睡了過去。 應該叫人來照顧他??墒情w樓已經封閉,常卿出不去。除非他肯暴露身份…… 那就……這樣放著不管,應當也沒什么關系吧? *** 常卿頗為不安地守了半個時辰,眼看著云飛揚的臉越來越紅,眉頭緊蹙,雙唇微動,手也不安分地動著。想來若是沒有這安眠之術,大概會掙扎得更加痛苦。 發燙的掌心碰到了那溫涼的手,云飛揚瞬間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地緊緊握住了。 “熱……”云飛揚一邊從口中吐著灼熱的氣息,一邊捉了常卿的手便往自己的衣襟里探。 本急著抽回手的常卿,在觸及云飛揚那發燙的皮膚時,反而主動摸了上去。 實在太熱了,這樣下去不行…… 常卿還在那里糾結,云飛揚一手已經順著他的手腕將guntang的掌心從寬松的袖口伸進去,一路摸上了常卿的手臂,還將他往自己身上拉。 “喂、喂……”常卿被扯得身子前傾,水般銀發從肩頭滑落下來落在云飛揚臉上,云飛揚立刻抬手抓住了,貼在臉上輕輕地蹭著。常卿心下了然,想來,他是想要些涼爽的東西給自己降溫。 思慮再三,對人類的恐懼和不信任還是占據了上風,常卿放棄了去叫人的打算,而是先把云飛揚扒了個精光,然后脫去了自己的外衣,只剩下一件薄薄的里衣,爬上床,拉過云飛揚的手臂叫他抱住自己。 可云飛揚顯然是不可能滿足于隔著衣料的接觸的,對于渾身燥熱無比的他而言,那溫涼的身軀無異于罌粟花般叫人迷戀,叫人沉淪。 常卿并不覺得兩個大男人赤.裸相對有什么不妥,所以云飛揚迷迷糊糊地扒他的衣服,他掙扎了兩三下也就由他去了。 倒是如此柔軟又舒服的床鋪……自己還是第一次睡。 貪戀云棉之鄉的常卿完全未曾想到待到日出之后,等待他的會是什么。 第14章 床鋪太過柔軟,背后的擁抱叫人太過眷戀,仗著自己是個有著近五百年道行的小仙,而對方不過是個凡人,常卿這一覺,睡得很死。 他醒來,是因為那人分明還是病弱之軀,卻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剪了他的雙臂,右手如鐵打的鷹勾般,緊緊鉗住了他的咽喉。 那人身上的氣勢太具有壓迫性,常卿一瞬間就汗濕了脊背。 “你是什么人?!” 低沉沙啞的聲音在耳邊炸響,雖還虛弱,卻仍舊帶著不容反抗的威壓。 云飛揚的聲音壓得很低。顯然,在搞清楚情況之前,他并不想將此事鬧大。堂堂云家少將軍與一個滿頭銀發的柔美男子渾身赤.裸擁在一處,若是傳了出去不知會鬧出多大風波。 他云家位高權重、功高震主,素來處于風口浪尖,不知被多少雙眼睛盯著,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居心叵測者推入深淵萬劫不復。此番皇帝欲招他為駙馬,追根究底,不過是想找個借口將他從戰場上拉回來,削弱他云家罷了。 而對于他和常卿的現狀,不能怪云飛揚想得偏激。行軍打仗,短則幾月,長則幾年,尤其是戍邊將士,幾個月見不到女人不過是司空見慣之事??墒悄堑豆鈩τ?、血rou橫飛的沙場,卻更易激發雄性.欲望,沒有女人,要怎么辦? 自然是……內部解決。 16歲便隨父征戰沙場的云飛揚,至今尚未撞破過男女之事,可是男男之事,他卻早已練就熟視無睹之能。而且他還知道,雖然父親在家中之時與母親甚是恩愛,然則外出征戰之時,父親身邊的那名軍令官卻更得父親寵愛。 所以,當他醒來,瞧見自己懷中睡著一名滿頭銀發、面容姣好、渾身赤.裸的年輕男子時,第一反應就是,他們發生了關系。 自己在宮中昏倒,之后被送回府中休養的事情,云飛揚都是記得的。所以……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是怎么出現的?!莫說外敵,便是這家中兄弟,又有幾人是真心希望他從這場大病中活下來的?男男茍合在軍中雖然已被默認,然則在這朝中若是被有心之人拿來大做文章,保管他吃不了兜著走。云飛揚不能不防。 “說!”扣在常卿喉間的鐵爪又攏了攏。 “你……樣,我怎么……”常卿從快被掐斷的喉嚨里艱難吐出幾個字。 意識到自己掐得太用力的云飛揚稍稍松了力道。 終于得以緩氣的常卿忍不住咳起來,卻又被云飛揚迅速捂住了嘴?!翱饶敲创舐?,找死?!” 常卿考慮過變回狐逃跑的可能性,然則身后之人將他壓制得太死,根本動不了。 眼見著懷中之人被自己勒得紅了眼眶,眼眶中還噙著淚珠,真真一副梨花帶雨的面容。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小云將軍到底是軟了心腸,手下又松了幾分。 “你是什么人?在我昏迷期間我們發生了什么?背后可有人指使?目的何在?你最好一五一十招來。否則,別想活著離開這個房間?!痹骑w揚壓低聲音威脅道。 “我比你更不想讓別人發現我。我會都告訴你。但是,你先放開我?!背G涞吐?。 這人很合作。而且,方寸之間,憑自己的身手,還怕他有什么不軌行徑?云飛揚略一思量,松開了對常卿的禁制。 常卿伸手抽出被隨意扔在一邊的里衫,面向床里背對著云飛揚坐起來,開始穿衣,“昨夜你發熱得厲害,而我體溫偏涼,因此相偎睡了一夜。別無其他?!?/br> 瑩潤白皙的皮膚,如璞玉般光滑細膩,觸感也很好……還躺在枕頭上的云飛揚盯著常卿的背影一時間有些出神,不自覺地回味起方才將人禁錮在懷中時,指尖那溫潤的觸感。 常卿的脊背被散落開來的銀發遮住了大半,但是仍舊能夠看出那挺闊的脊背、漂亮的蝴蝶骨、筆直的脊峰、緊實的腰身,再向下,便是那引人浮想聯翩的腰窩和……只可惜都被盤踞的銀發擋了個嚴實。云飛揚還想再看仔細些的時候,白色的里衫罩上來,徹底阻絕了他的視線。云飛揚索然無味地正欲轉移視線之際,那人又抬起雙手伸于頸后,將被衣衫壓在里邊的漂亮銀發帶出來。飄飛的發絲從云飛揚的臉上劃過之時,他聽見那人說,“別無其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