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節
楊妡長長地舒口氣,伸手將枕頭拍平。 經過昨夜,她實在不知如何面對魏珞。雖然他口口聲聲說不在乎,說陪伴她,可床笫之間說的話能盡然相信嗎? 有多少男人在床上甜言蜜語,可提上褲子就翻臉不認賬。 也就是因為有這種顧慮,在話語幾欲脫口的瞬間,她瞞了下李昌銘算計她的事情。 她自認站得直行得正,可別人會怎么想,興許會覺得她被富貴迷了眼,勾引李昌銘。 尤其她前世還是那種身份。 楊妡呆坐片刻,下床去尋衣裙。 紅蓮聽到動靜走進來,邊伺候楊妡穿衣裳邊道:“爺一早起來沒吃早飯就往后邊去了,說等奶奶醒了叫他?!?/br> 楊妡瞧著外頭大太陽,“嗯”一聲,“什么時辰了,看著天色不早了吧?” 紅蓮笑道:“差一刻午時,先頭我已讓吳嫂子準備午飯,這會兒興許已經好了?!?/br> “不用去叫爺,待會兒我過去找他?!睏願|說著,到凈房里洗過臉,簡單地梳了個圓髻,便往外走。 剛掀開簾子就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氣,悶且熱,幾乎讓人窒息。 楊妡縮了縮,還是邁步出去,在墻邊小水塘里折了枝荷葉頂在頭上。 后面空地上,魏珞赤著上身,只穿條玄色長褲,手里張一只烏漆漆的長弓,正朝著松林間瞄準,余光瞥見楊妡,立刻收了弓,大踏步地走到她面前。 因著天熱,他身上沁出密密麻麻的細汗,原本麥色的肌膚更加黑了些,襯著滿嘴的牙齒卻愈發白。 “阿妡,什么時候醒的?”魏珞替她正一下頭頂的荷葉,順勢攥了她的手,笑著問道:“肚子餓不餓?” 他的笑容就好似天上的日頭,讓她的身子頓時熱起來。 楊妡微微笑道:“剛起身,沒覺得餓。你呢?” 魏珞爽快地答:“我倒有點餓,不過平常也時不時餓肚子,習慣了?!?/br> 在軍營里楊妡管不到,可在家里,萬沒有讓魏珞餓肚子的道理,楊妡笑著開口,“我這就讓人擺飯,等爺擦把身子也該好了?!?/br> 正要回房,魏珞拉住她的手不放,“阿妡,你幫我洗?!睜苛怂骄?,熟練地將水桶放下去,手一擺,吊上半桶井水,從旁邊轆轤架上取下只去了瓤的葫蘆瓢,塞進楊妡手中,“沖一下就成?!?/br> 楊妡舀了半瓢水,從他肩頭澆下來,有水珠濺到她手背上,涼卻很舒服。 半桶水澆完,魏珞展臂從旁邊樹枝上勾下帕子搭在肩上,仍是攜著楊妡的手往回走。 炎陽高照,兩人的身影格外矮小,黑黑的匯成一團,就在腳底下,分不清哪是她的哪是他的。 楊妡低著頭,默默地瞧著那團黑影,心漸漸安定下來。 吃過午飯,魏珞小憩片刻,尋塊巴掌大小的紫檀木,坐在炕桌前聚精會神地刻。 以前他刻刀不離身,幾乎有空就在刻東西,成親之后不知道是忙碌還是沒有心思,竟是一次也沒拿出來過。 楊妡看了好奇,湊上前問道:“你刻什么東西?” 魏珞笑笑,“大雁?!?/br> 先前不是刻過好幾只了,怎么又刻這個? 楊妡雖納罕,但瞧他全神貫注的樣子,便沒打擾,取出沒完工的針線活兒繼續做。 楊妡對著窗口,魏珞對著炕桌,兩人誰都沒出聲,屋子里卻莫名地有著溫馨的氣氛。 等到日影西移,天色漸暗,楊妡收了針線笸籮,魏珞也終于抬起頭,將手里的物件遞給楊妡,“差不多成形了,等我下次回來再修修,然后上色涂漆?!?/br> 果然是大雁。 不是一只,而是一對,脖頸勾著脖頸,翅膀依著翅膀,親親熱熱地偎在一起。底座下,刻著八個字,“相知相守,矢志不渝”。 他一筆字寫得極差,難得的刻出來卻不難看,反倒多了些棱角,粗獷而狂放。 前夜鬧得太甚,這晚魏珞便不容楊妡放縱,箍了她的手腳在自己懷里,低低說起爵位,“希望不大,前面兩朝帝王許下不少爵位,如今很多人家正經事兒不干,就靠著每年的俸祿和賜田的出息過活。朝廷不打算白養著這些人,正想由頭黜爵。而且我也不是魏家嫡支嫡長,就算魏璟不行,前頭還有個魏玹,不能長幼不分嫡庶不明?!?/br> 楊妡答道:“不成就不成,咱們眼下的日子就極好?!?/br> 沒有爵位,她就不用應付許多不相干的人,見到李昌銘的機會也會少很多。以后,她決計不會再到瑞王府去,便是在楊家,只要李昌銘在,她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至于楊姵,她時不時寫幾封信便好。 過不了許久就是中秋節,然后重陽節,再就是春節,楊姵總有得忙,等孩子出生,她就更顧不上別人了。 楊妡主意打定,偎在魏珞懷里睡了個安心覺。 第二天戀戀不舍地送走魏珞,正取出塊細棉布打算給魏珞坐幾雙耐磨的襪子,豈料承影進來稟報,說魏府里王氏來了。 楊妡頗為驚訝,她成親這許久,王氏一次都不曾來過,無緣無故地上門,也不知因為何事。 盡管魏珞是除了族譜離開魏家的,從禮法上講,眼下跟王氏半點關系都沒有。但從道義上講,王氏畢竟是魏劍聲明媒正娶的太太,是魏珞的嫡母,楊妡不可能避而不見。 因此,楊妡片刻不敢耽誤,穿上鞋子迎了出去。 王氏站在院子門口,穿件湖水綠的衫子,底下是顏色極淡的丁香色羅裙,身形婀娜肌膚凈白,看著跟青菱歲數差不多,根本不像四十多歲的婦人。 楊妡屈膝行個禮,笑道:“大熱的天,二太太跑過來一趟,不知有什么事兒?” 王氏不等說話,先自紅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