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嘭!”毛氏拍一下太師桌,“好個顛倒黑白的賤人,我就說嘛,阿璟向來進退有度, 從來不曾對哪家姑娘有過不軌之舉,就是無意遇到,也連忙低頭避開。那個狐媚子連身子都沒長成,阿璟怎么會去輕薄她?肯定就是她言語輕狂, 才教阿璟中了她的道兒, 到現在還念念不忘?!闭Z罷,摟了楊娥在懷里不住嘴地說, “好孩子,幸虧你來得及時,再晚一步我真要備著禮去求親了。這樣貨色, 納她為妾也是抬舉了她?!?/br> 楊娥附和著嘆道:“外祖母心善,既然表哥對五meimei有情,兩人又發生過這樣的事兒,干脆就成全兩人罷了, 也是成全兩府的體面,否則被有心人傳出去,兩府的姑娘都跟著受連累?!?/br> “好孩子,難為你想得這么周到。換做我,是半點兒不想看見那個賤人,你說得對,不為別的,我總得為阿璟和你考慮?!?/br> 楊娥見毛氏已聽在心里,又開始往回找補,笑著道:“我也是遠遠地聽了那么一耳朵,怕聽不真切,外祖母再問問表哥。對了,三哥當時跟表哥在一起,我去問問三哥,兩下對起來,如果真有那么回事,還得請外祖母從中周旋,萬不可壞了五meimei名聲?!?/br> 毛氏感慨番楊娥的善良懂事,吩咐廚房做了幾道楊娥素日愛吃的菜,留她用過午飯,才依依不舍地送了她走。 楊娥一走,她就喚人將魏璟請了來,也不說是楊娥說的,徑自就問:“聽說你跟楊五私下見過,還互相拉拉扯扯的,可有此事?” 魏璟昨夜酗酒沒睡好,吃過午飯就開始補覺,這會剛剛睡醒,正是精神抖擻的時候,覷著毛氏臉色不善,又想到楊峼說過,真為女子好就得設身處地替她考慮的話。頓時絕口否認,“沒有,只過年和燈節的時候見過她,可當時有長輩在,另有別的兄弟姐妹一道,絕不可能私下相處。再者五meimei年幼,進出都有張二太太領著,或者幾位表哥陪著,又怎么可能單獨出門?” 毛氏上下打量著魏璟,見他穿身雨過天青色的細葛布道袍,發間隨意簪著青竹簪子,腰間系著青布帶子,打扮雖隨意,卻掩藏不住自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清雅高貴。 越看越覺得歡喜,不由緩了神色,聲音卻仍是冷著,問道:“你說的可是真話?” 魏璟淺淡一笑,“祖母明鑒,我幾時哄騙過您?” 便是現在也沒欺騙,因為去年的上元節,魏劍嘯也在。 毛氏想一想,覺得魏璟還真是從來沒說過假話,便信了他,垂頭喪氣地道:“沒別的事兒,你去吧……前兩天你飲酒飲得多,這幾天稍歇歇,聽說一個月后翰林院要館選,你若能選中,前途也比你爹強多了?!?/br> 魏璟笑著應道:“祖母放心,我會盡力準備?!惫笆中袀€禮,闊步離開。 卻說楊娥回到府邸,先去松鶴院將毛氏給她帶的東西一一讓魏氏過了目,又簡略說了說在魏府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陪魏氏說會兒話,才回到流云軒。 換過衣裳,便帶著采茵往竹韻軒走。 其實方才她在魏氏那里也可以說出來的,只是,同為楊家姑娘,她怕給魏氏留下個搬弄口舌的印象。 楊峼卻不同,他是二房院嫡長子,有責任管教教導下面的弟妹。 再者,在魏氏跟前,楊峼說話更有分量,更容易被魏氏相信。 邊走邊斟酌著措辭,等到了竹韻軒,楊娥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詞??上顛z沒在,冬明說楊遠橋將他叫至竹山堂商議事情。 楊娥只得在院子里等著,越等越著急,越等越心焦,足足等了兩刻鐘,才等到楊峼歸來的腳步聲。 見楊娥在,楊峼有些意外,卻很高興地問:“怎么想起到這里來了,有事兒?父親賞給我半包今年的明前茶,正好沏給你嘗嘗?!?/br> 楊娥對茶并無特別的喜好,心思也不在品茶上,使個眼色屏退下人,顧不得適才想好的話語,單刀直入地道:“三哥,我聽到你們說話了?!?/br> 楊峼笑著問道:“什么話?父親說的你聽見了?” “不是,是家里宴客那天,在桃林旁邊二表哥跟五meimei說得話。我就覺得不對勁兒,上次你們外出游學,二表哥還特意跟五meimei賠罪,原來兩人暗中早有了勾當。三哥,這事非同小可,切不能瞞著長輩,得早些告訴祖母想個法子掩飾過去,別因為五meimei一個人毀了家里姐妹的名聲?!?/br> 楊峼搖頭道:“此事已經過去,再提恐怕會生是非,如今知道的人不多,只我們幾人,別傳到外面,礙不著名聲……如果提起來,不但于五meimei聲名有礙,阿璟的前程也跟著受影響?!?/br> “可是……聘者妻奔者妾,二表哥既然喜歡五meimei,那就成全他,讓五meimei給他當妾唄?” 楊峼當即拉長了臉,冷聲問道:“小娥,你就是這么想的?五meimei也是你的meimei,你覺得家里有個當妾的姊妹很榮耀,還是說希望我以后在阿璟面前矮他一頭?” “二表哥不是那種人,況且,五meimei當妾也是她行為不端輕狂無狀,她自甘下賤,別人有什么辦法?”楊娥昂著頭,輕蔑地說著。 “你從哪里學來這滿嘴的渾話,《女四書》上就寫了這個?”楊峼氣急,抬手給了她一個嘴巴子。 楊娥捂住腮幫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三哥,你竟然打我,你竟然為了那個賤人打我?她有什么好,父親偏疼她,二表哥喜歡她,就連三哥你,眼里也只有那個無恥惡毒的賤人?”淚水如同開了閘的洪水噴涌而出,很快地淌了滿臉。 楊峼心下不忍,緩了神色道:“小娥,五meimei雖親,可終究隔了層肚皮,我待她怎能跟你比?但這次確實是你的錯,你都十六了,已經老大不小了,難道不明白女子為妾的苦?同是姐妹,你怎么就巴望她不好?” 楊娥咬牙犟道:“對,我就是見不得她好,誰讓她那么惡毒?我永遠忘不了,她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打我耳光,這是她的報應,我就要看著她被踩在腳底下一輩子翻不了身,一輩子不能再回這個家,讓她們母女兩個再見不得面?!?/br> “閉嘴!”楊峼抬手又摑她一下,“五meimei再惡毒,可她沒害過人,沒往祖母碗里下藥。你以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其實早被別人看在了眼里……小娥,你太令人失望了,祖母恨不得把你養在心尖尖上,你卻忍心害她生病。如果娘親還健在,她該是多么心疼與難過?!?/br> “不!如果娘親在,就沒有那個賤女人,也不會生下那個小賤人,娘會疼我,爹也疼我……你認那個賤人當母親,我不認!我要去找外祖母,外祖母肯定幫我!”楊娥發瘋般叫喊幾聲,雙手掩住臉,“咚咚”跑了出去。 采茵與冬明遠遠地在門口說話,見她沖出來,嚇了一跳。 楊峼緊跟著出來,吩咐采茵道:“快跟著姑娘別讓她亂跑,要是有人問起就說……就說想到了已故的二太太,心里難受?!?/br> 采茵慌亂地應著,等跑出幾步才回過神來,先二太太過世時,楊娥才一歲左右,哪里就記得住了,說出去也沒人肯信啊。 好在,楊娥到底是顧及顏面,沒走多遠就止了泣聲,可臉頰兩處紅腫的指印卻消不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正當采茵急得六神無主時,楊峼手里提一只帷帽跟了過來,低聲對楊娥道:“今兒是我沖動了,不該動手,我跟你賠不是,可你也得仔細想想,自己到底錯在哪里……這帷帽是你頭兩年戴過的,興許小了,勉強戴上遮掩下,回去之后好生洗把臉,別讓祖母看了憂心?!?/br> 楊娥不搭理他,一把扯過帷帽戴在了頭上。 楊峼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忽地又想起楊娥才從魏府回來,而外祖母毛氏——那是根本沒法用常人心思去猜度的長輩。 父親楊遠橋曾晦澀地提到,魏府老爺子不該因一時意氣娶了毛氏,結果兩個子女都沒有教導好,而且家宅也不寧。 現今的武定伯魏劍鳴,楊峼是知道的,就是個碌碌無為的昏庸之輩,而毛氏跟高姨娘妻妾爭斗在親戚間一直是笑柄,到現在還有人津津樂道。 就是那次,楊峼隱約猜度出父親與母親魏明容的關系并不十分融洽,或者說關系非常淡。 想到毛氏很有可能給楊娥出了什么餿主意,楊峼心頭頓時涌起一股沉重的無力感…… 因為魏明容早逝,不管是毛氏還是魏氏都對楊峼兄妹格外的疼愛與嬌慣,楊峼還好,早早地搬到外院去住,而楊娥就是被兩府的老人家寵溺著長大。 尤其是毛氏,隔三差五就接她過那邊住,恨不得天天摟在懷里問張氏有沒有打罵她,有沒有苛待她,有沒有給她臉子看。 就連楊峼過去,毛氏也會擼起他的袖子看身上有沒有傷痕,再三告誡他別穿張氏做的衣裳,別吃張氏送的點心。 楊峼有時候都哭笑不得,張氏極為識趣,關于他們兄妹的事情一概不伸手,就這樣也能惹得一身s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