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楊妡側身避開, “跟三哥不相干,”頓一下,正色道:“三哥是志向遠大之人,不要把精力耗費在這些內宅瑣事上。三哥放心,我雖然不主動惹事,但也絕不忍氣吞聲,總是會把受到的委屈還回去……說起來也沒多大點事兒,以后親戚間議論起來,被非議那個肯定不是我?!?/br> 楊峼一愣,不由著意地打量她幾眼——家常穿的天水碧夾棉襖子,湖藍色的羅裙,頭發梳成簡單的纂兒盤在腦后。臉上脂粉未施,卻是唇紅齒白,一雙清澈如秋水的眸子明凈透亮,帶著些許與年齡不太相稱的沉靜。 小小年紀卻說出這樣通透的話。 楊峼微微一笑,伸手理順她腮邊幾根亂發,“meimei說的對,三哥受教了。本來也是打算大哥成親后約同窗到江南一游,自古江南出才子,又有許多知名書院,想一一拜訪?!?/br> 楊妡笑道:“那三哥幾時回來,別錯過明年秋試?!?/br> “不會,跟同窗一起,興許還能結識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屆時一同回京,誤不了會試?!?/br> 楊姵也跟著笑道:“三哥遇到什么新鮮好玩的可要給我們帶回來?!?/br> 楊峼含笑答應。 楊妡打趣她,“你不說給三哥準備議程,先忙著伸手要東西?!?/br> 楊姵“切”一聲,“大哥三月初六成親,三哥怎么才得三月中旬才走,慢慢準備也不遲。我給三哥做兩雙襪子,你準備送什么?” 楊妡撅了嘴賣關子,“不告訴你?!?/br> 楊峼看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地斗嘴,適才郁積在胸口的濁氣頓時一消而散。 晴嵐雅筑的事兒也傳到了住住雅正樓的馨月耳朵里。 月上中天時,馨月伸出潔白如嫩藕的手臂慢慢地給楊歸舟捏著肩膀,不解地問:“聽說大戶人家挑兒媳婦都很講究,當初徐大家的姑娘怎么就選中魏家老夫人了?” 楊歸舟身體得到了滿足,心情也變得不錯,耐心地解釋,“毛氏之父與先先武定伯乃是同袍,兩人一同鎮守寧夏共過生死,酒酣耳熱之時就交換信物結成了兒女親家,后來毛氏父親又因替武定伯擋箭身亡。要是沒有擋箭這回事興許找個理由就把親事退了,可先是有約,后是有恩,徐夫人再不滿也不可能背信棄義。毛氏做事雖沖動,為人卻不壞……今天或許事出有因?!?/br> 馨月淺淺笑道:“馨月愚鈍,可我總覺得毛夫人已是花甲之年,即便有天大理由也不能那樣對待五姑娘,而夫人竟也半句話沒有,倘或是我,怕要寒了心。也不知道五姑娘以后好不好說親?” 在自己家里,當著自己的面,自己的孫女被個外人辱罵,魏氏不但不主持公道,反而隱隱有責備孫女之意。 楊家幾位姑娘都眼睜睜地看著,推人及己,肯定對魏氏有所失望。 賓客們也都看在眼里,未必不會對楊妡有偏見,即便沒有,也會覺得楊妡在楊家不被重視。 求親的人自然就少了。 楊歸舟人老成精,稍思索便明白,眸色漸冷,卻終是考慮到要在馨月面前給魏氏留點面子,沒有罵出“蠢婦”兩個字。 馨月點到為止不再多言,倒是起身倒了杯溫茶伺候楊歸舟喝了。 魏氏既然已經大好了,納姨娘的事情也得提上日程。 過完臘八,馨月就到松鶴院給魏氏敬了茶,正式搬到松鶴院的西跨院去住,成了月姨娘。 魏氏可不像毛氏那樣沒腦子,自降身價跟個姨娘爭風吃醋。 頭一天月姨娘早早地過來請安,魏氏正由羅嬤嬤伺候著梳頭,便想給她個下馬威,遂吩咐瑪瑙,“說我還沒起,讓她在外頭等著?!?/br> 瑪瑙原話傳給月姨娘。 月姨娘笑笑,乖順地站在了廊前。站不到一炷香工夫,也不知怎么,忽然就倒在了地上。 臘月天,地凍天寒的,躺久了會出人命。 瑪瑙不敢耽擱,忙吩咐人將月姨娘送了回去,又特特請了府醫瞧病。府醫診過脈之后,說是體虛外加寒氣入侵所致。 楊歸舟下衙聽說月姨娘請安沒能進門,在外面凍得暈倒了,氣得把魏氏常用的一只繪著牧童短笛的粉彩茶盅摔了。 待得七八日,月姨娘身體好轉又顛顛地請安。 這次魏氏不敢讓她在外面站著,就讓她屋里伺候茶水。月姨娘穿身淺淡的柳綠色夾棉襖子,腰肢纖細,走起路來如弱柳拂風。魏氏看著不順眼,喝一聲“倒茶!”月姨娘手一抖,剛沏好的茶就潑在了自己腕上。 魏氏恨得牙根癢癢,又讓人請了府醫來。 等到楊歸舟下衙,月姨娘伺候他與魏氏用飯時,有意無意地露出了手腕。 雪白皓腕上一片紅,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見。 月姨娘實話實說,說是自己不小心燙得,可她眼中盈盈蘊著淚珠,時不時瞟向魏氏,那眼神要多膽怯就有多膽怯。 楊歸舟豈能瞧不出,“咣當”一聲撂了飯碗。 從此月姨娘再不到魏氏屋里請安。 兩次斗法,魏氏都落了下風,氣得心口疼。偏偏隔壁月姨娘最愛彈琴,琴聲飄飄悠悠地越過墻頭飄進了正房,直往魏氏耳朵里鉆。 曲子要么是歡天喜地的杏花天,要么是纏綿悱惻的長相思,怎么鉆心怎么來。 魏氏天天尋思著好好教訓月姨娘一頓,根本沒有心思再教導姑娘們誦讀女四書。 楊府堅持了十年之久的晨讀被迫中斷。 葉姨娘聽聞,感慨許久,她自詡也是滿身與正室斗法的本事,只苦于無用武之地。自打她進門,錢氏就當著楊遠山的面前說不用她請安,也不用她立規矩,怎么隨意怎么來,只別忘記她當姨娘的身份。 這些年,錢氏就沒把葉姨娘放在眼里,就跟府里沒這個人似的,倒是換得楊遠山不迭聲地夸贊,夸錢氏大度,有宰相撐船之風。但凡葉姨娘吹點枕邊風,楊遠山都是偏向著錢氏說話。 晨讀中斷,姑娘們面上不說,可心里都笑開了花。 至少不用每天早上頂著冷風提著燈籠往松鶴院跑,而且還能晚起小半個時辰。 楊妡更是睡到大天亮,恨不得連早飯都縮在被窩里吃。 只是再冷的天氣,楊姵也記著張氏的吩咐,風雪不誤地拉著楊妡到花園里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