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耽擱這會兒工夫,后面已擁堵了七八輛馬車,有好幾個管事模樣的人過來詢問情況。 張氏自然不便挨個回答,幸得有先來一步的魏璟幫忙應對。 車夫很快又駕了車。 楊妡摘下帷帽放在膝頭。 張氏便道:“妡兒雖是一片好心,可今日這事做得卻是不妥。那孩子走路不謹慎差點撞了車,你卻許給他銀兩,萬一被人學了去,往后出門撞車的人就多了?!?/br> 楊姵也跟著道:“沒錯,本來就是他不對,這樣倒顯得是咱們理虧似的。你這是亂發好心?!?/br> 楊妡笑笑沒回答。 她不是亂發好心,而是懷有私心。 前世元寶走投無路,曾到杏花樓自賣其身給他娘治病。 剛巧那天杏娘發了筆大財,一高興扔給他個二兩的銀錠子,“就你瘦得跟竹竿似的,風一吹就倒,這點身子骨能干什么,買了你也是白吃飯,這銀子你拿著給你娘瞧病吧?!?/br> 元寶磕了頭離開,半年后又到杏花樓,跟杏娘說:“我娘已經去了,我來還債,您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成,我不要工錢,也不在這吃飯?!?/br> 說完拎起笤帚就掃院子,掃得塵土飛揚。 杏娘又氣又笑,罵道:“你不灑點水就掃,得嗆死個人?”言語間是留下他了。 那時候元寶也就是十歲出頭的模樣,又黑又瘦,個子也矮,倒是勤快也有眼色,把院子里的活兒包了大半。 杏花樓的姑娘做得是夜里生意,早上起得晚,懶得動彈,經常使喚他到胡同口買燒餅,買豆汁,他樂顛顛地跑得勤快,不管是酷暑還是嚴寒,半點怨言都沒有。 姑娘們過意不去,便把恩客們落下的扇子、荷包等物打發給他,有時候也讓小丫頭給他做雙鞋,縫條手帕。 楊妡就曾讓青兒給他買過一身青灰色裋褐,他隔著門簾給她磕頭,“謝阿馨姑娘?!?/br> 元寶在杏花樓干了五年,身子結實了,個頭也竄出一大截,杏娘不舍得再用他,“都成大人了還在這混,以后別指望娶個正經媳婦了?!?/br> 給他二十兩銀子攆了出去。 元寶在杏花樓不遠處開了家鋪子,賣針頭線腦梳篦頭油,每每杏花樓的姑娘去,總是打了對折再抹去零頭。 沒得兩年工夫,換了間大門面,仍是在雙榆胡同。 薛夢梧也認識他,還曾夸贊道:“難得腦子好使還有情有義,以后肯定有出息?!?/br> 楊妡被困在文定伯府輕易不得出門,倘如能有這么個人在外面幫她打聽個事情,豈不既方便又隱秘。 前世,元寶既然能應諾到杏花樓還債,今生想必也會記著這份恩情。 而且,她特意使喚了青藕而不是紅蓮,因為青藕在府里時候久臉面熟,她嘴唇右下角有顆黑痣,非常明顯,府里人都知道。 只要元寶存了這份心,肯定能找到。 即便找不到,她所損失的不過是三兩多銀子,可魏璟聽說事情的緣由之后,看向她的眼神又溫柔了兩分。 顯然跟張氏一樣,把她當成熱心行善了。 ** 隨著離護國寺漸近,路上行人愈來愈多,馬車走得也越來越慢。 街道兩邊已經支撐起許多攤子來,小販們的叫嚷販賣聲此起彼伏,混雜著路人的討價還價聲,相熟人家的招呼應答聲,不絕于耳。 楊姵興致勃勃地說:“你聽外面多熱鬧,這次出來了,下一次說不定什么時候才能出門,一起玩玩多好?” 張氏惦記著跟秦夫人說體己話,也勸楊妡,“四處逛逛也好,看到新奇喜歡的物品就買回去?!?/br> 聽著外面的喧鬧,楊妡頗為心動,猶豫片刻應道:“好吧?!?/br> 楊姵喜形于色,笑道:“咱們先吃再逛還是先逛再吃?” 張氏笑著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指指窗外。 因為人多,行人們已被擠到路中間,就擦著車邊走,幾乎伸手便能觸到車簾。 護院們都下了馬,神情戒備地護在馬車兩旁。 在車里高聲說話,很容易被外面的人聽見,這對高門大戶的女子來說,是極失禮的事情。 楊姵低笑聲,不再開口。 好容易擠過口袋胡同,眾人在護國寺胡同口下了車。 楊遠山等人要談詩論道,魏氏帶著張氏等女眷則去講經堂聽經,而小一輩的姑娘少爺壓根沒有進寺廟的打算,只想奔著廟會去。 魏璟早做好了打算,笑道:“咱們十幾人再加上小廝丫頭肯定玩不到一處去,而且也容易丟,把工夫都耗在找人上了,倒不如各自結成伴去逛,只別忘了未正時分在護國寺門前大槐樹底下碰面,午飯可在廟會上吃,要是想用齋飯,午時的時候到寺里去用,我跟知客僧交代過了?!?/br> 眾人都點頭說好。 當下,楊峼帶著楊娥一道,大少爺楊峻帶著楊姵與楊妡,楊嬌與楊婧則跟著二少爺楊峭。 魏家只兩個姑娘,魏珺和魏琳都跟在魏璟身旁。 既已分派妥當,魏璟再叮囑一遍集結的時間地點,就讓大家散了。 楊妡把帷帽遞給青藕。 青藕要留在馬車上看東西,只紅蓮隨身伺候。 廟會上人多,帶著帷帽行動不便,而且也惹人眼目,還不如不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