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她說話時眼睛盯著楊妡,楊妡只得點頭答應。 魏氏是在楊娥領著背誦《專心》時發作的,先是舌頭發麻,很快蔓延到喉嚨,針扎般火燒火燎地痛。 楊娥一直暗里注意魏氏神情,見狀忙問:“祖母,怎么了?” 魏氏難受地指了指咽喉,“難受,請府醫過來?!?/br> 楊娥大聲地吩咐人請府醫,又叫來瑪瑙惡狠狠地問:“你怎么伺候的,祖母都用過什么東西?” “沒吃什么?”瑪瑙嚇傻了,戰戰兢兢地跪著,支吾半天才想起來,“老夫人早起時還好好的,跟往常一樣,就只喝了蜂蜜水?!?/br> 楊娥倏地將視線投向楊妡,“是不是你,你伺候祖母時動過什么手腳?” 楊妡淡淡回答:“我根本沒碰過那碗?!?/br> “二jiejie沒在,所以我就伺候祖母喝蜂蜜,有什么不對?再說我能懂什么手腳,二jiejie這樣說話?”楊姵小臉繃得緊緊的,怨恨地看著楊娥。 楊娥前腳剛走,她后腳就來了,正好魏氏從內室出來,她便將碗端給了魏氏。 楊娥頓時頭如斗大,怎么哪兒都少不了楊姵,明明她都算計好了。暗里腹誹著,臉上露出焦慮的歉意,“四meimei,對不住,我是看祖母……一時情急說錯了話,你別往心里去?!?/br> 她既然這樣說,楊姵當然不好怪她,便側了頭去看魏氏。 魏氏看著比剛才更痛苦,連接喝了好幾盅溫茶都壓不去嗓子眼里的灼熱。 幾位姑娘都沒經過事,什么也干不了,只能焦急地等著府醫。 還是楊娥最先冷靜下來,低聲吩咐瑪瑙,“祖母想必是吃了不好的東西,熬綠豆湯怕來不及,去廚房里要碗羊奶過來?!?/br> 瑪瑙提著裙子一路小跑著端了羊奶回來。 楊娥端著喂給魏氏,“祖母,您先喝點,再吐出來興許就把肚子里不好的東西帶出來了?!?/br> 魏氏覺得有道理,一口氣喝完,又摁著肚子將喝下去的茶與牛奶吐了出來。 折騰著吐過兩回,府醫拎著藥箱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 因魏氏年事已高,姑娘們都還小,一時顧不得避諱,先給魏氏按了脈,又看過舌苔,診斷道:“應該是誤食了不當東西,看著沒有大礙,這幾天吃點清淡之物壓壓,再喝些綠豆湯即可。要是嗓子疼,我這里有幾丸丸藥,老夫人含在口中,能有鎮痛之效?!?/br> 魏氏點點頭,謝了府醫。 連著兩頓,魏氏只以白米粥為食,到傍晚時,已近乎痊愈,闔府眾人都松了口氣。誰知第二天,竟又復發,魏氏不得已又催吐,連著三天,都是早晨病重傍晚見好。 錢氏帶人將小廚房查了個底兒朝天,又挨個拷打審問,結果一無所獲。 廚房里所用物品與食材的來龍去脈都記得一清二楚,四位廚娘都是多年的老人,近幾日并不見異狀,尤其這兩天,不管是熬湯還是煮粥,至少兩人在場,絕無單獨行動之時。 錢氏沒辦法,將其中脾性差的兩人打發出去,又發落了松鶴院兩個趕巧做錯事的小丫頭了事。 經過這番鬧騰,松鶴院是人仰馬翻,錢氏是焦頭爛額,楊娥因為侍疾累得憔悴了不少,府里人都夸她孝順,并沒人懷疑到她頭上。 待到五六天過去,魏氏終于漸漸康復,開始能夠進些魚rou等食物,楊娥趁著沒人,悄悄把帕子里包裹的葉子埋進窗臺上養文竹的花盆里。 葉子是滴水觀音,楊遠橋的書房里就養著一盆。 那天她跟楊峼說完話,吩咐廚房做了道楊遠橋愛吃的綠豆沙送過去,趁他不注意揪了片葉子。 楊娥在《天寶本草》中讀過,滴水觀音可用來敷疔瘡與疥癬,但汁液也有毒,嚴重得甚至能斃命。 她本想給楊妡點教訓,可念頭一轉用在了魏氏身上。當然,她會很注意分寸,因為魏氏對她相當親厚,而且魏氏是她在府里最大的靠山。 所以,每次她只敢稍微蘸一下,然后趕緊讓魏氏催吐。 魏氏沒有性命之虞卻著實受了些苦楚。 這日魏璟前來探病,順便問起中元節的打算。 中元節前后三日,護國寺有高僧講經,口袋胡同還有廟會。因為那天去護國寺聽經的人多,客舍一屋難求,往年都是兩家合用一處屋舍歇晌,順便魏珺也好有個作伴的人。 今年因為魏氏連著病了好幾日,魏璟吃不準楊家是否去聽經。 說話時,錢氏與楊娥也在,錢氏就勸:“母親松散一下也好,順便跟舅母說說話?!?/br> 魏氏原本懶得動彈,斜眼瞥見旁邊垂首站著的楊娥,笑著應了,“去,都去,每年就這幾天熱鬧,沒準還能見到幾個老姊妹?!?/br> 魏璟喜道:“祖母也記掛著姑祖母,聽了肯定高興。護國寺那邊早預留了客舍,我再派人過去跟知客僧說聲,到時候咱兩府一起過去?!?/br> 魏氏樂呵呵地說:“行,外頭爺們兒的事你跟峻哥兒商量,女眷這邊你表嬸就cao辦了?!?/br> 魏璟笑著應諾,又從懷里掏出本冊子,恭敬地呈給魏氏,“前幾天自朋友處見到本經書,是獨孤業拓自香積寺石碑,我臨了兩冊,一本給了大表哥,這本送給五meimei,興許她看了另有心得?!?/br> 獨孤業是前朝的書法大家,字跡大小不一,歪斜不整,素有亂石鋪街之說,偏偏又給人特殊的美感。當初因眾人不能欣賞其字跡之美,存世作品并不多,故而彌足珍貴。 楊娥聽見此言,身子一僵,雙手不自主地絞在了一起。 魏氏略略翻了翻,笑著收下了。 待魏璟與錢氏離開,楊娥取過經書細細地看,只覺得心頭發酸雙目發澀,一個個歪斜的字就像刀子似的直往心尖上戳,一時無法控制,含酸帶醋地說:“平白無故地,表哥送五meimei經書,被人知曉恐有閑話,祖母為何要應允?” 魏氏知其心意,笑道:“不過是本經書,里面既沒夾帶也沒私語,又是堂堂正正過了我的手,怎么送不得?你呀……妡丫頭才幾歲,懂什么?八月中是鄉試,考完后不管中不中,這事我都要跟你外祖母提一提?!?/br> 楊娥頓時臉緋似云霞,低了頭,半晌才細細地道:“祖母與外祖母說話,干我什么事兒?” 魏氏“呵呵”地笑了。 楊娥趁機道:“這次去護國寺,祖母真得好生請高僧讀兩卷經去去晦氣,說起來家里最近可是十分不順,五月里五meimei摔了,緊接著母親病了大半個月,前陣子我跟五meimei有點爭執,再就五meimei跟六meimei鬧矛盾,然后祖母又病了這些天……往年何曾有這些腌臜事兒,雖說不該胡思亂想,我尋思著是不是請人來看看,沒準是那里犯了忌諱或者有什么相沖相克之處,也好躲避著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