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楊妡反手甩開青菱的手,青菱雙腿跪久了仍是麻的,被她這么一甩,踉蹌幾步,摔在地上。 楊妡不由心生歉意,卻沒動,站了片刻問道:“哪里有洗漱的地方?” 青菱拍一下裙裾上的塵土,淡淡地說:“來時路邊有更衣之處,我帶姑娘過去?!?/br> 離湖不遠,有處簡單的三間小屋,往常魏家宴客都會布置成女眷更衣換洗的所在。 剛走近,便有兩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鬟迎上來,恭敬地行個禮,“見過楊姑娘?!?/br> 楊妡點點頭沒作聲,青菱則給兩人各塞了一個封紅,含笑道:“勞煩端盆清水來?!?/br> 小丫鬟清脆地說:“已經備著了,皂角棉帕還有膏脂妝粉都齊全?!?/br> 青菱謝過她,扶了楊妡進去。 三間屋子,中間是明屋,擺著面盆皂角等物,另有面半人高的西洋鏡,東西兩間都是暗的,東屋放了兩只描金漆的馬桶,用屏風隔著,西屋則是更換衣衫之處。三間屋子都點了熏香,布置得很周到。 楊妡先到東間如廁,然后才凈手。青菱上前伺候,楊妡看到她腕間兩道深深的牙印,已經泛成了青紫,有幾處甚至滲出血絲來。 她當時真是急了,沒想到用力這么重。 楊妡不免心虛,便沒用青菱沾水,自己擰帕子洗漱,重新梳過頭發。 對著鏡子再看,比剛才淚痕斑駁的樣子已經齊整了許多,可眼底的紅腫卻是遮掩不住。 楊妡挑了點面脂勻在臉上,沒有敷粉,低聲對青菱道:“回去吧?!?/br> 聞荷亭里,眾人已點評完畫作,正有說有笑地圍在石桌旁讓丫鬟們伺候著吃菱角。 楊姵最先看到楊妡,大聲嚷道:“去了那么久,再不回來我們可全吃了?”話音剛落才注意到她紅腫的雙眼和沾了塵土的羅裙,忙低了聲問,“怎么了?” 其余人都抬頭看過來,自然也將楊妡的異狀收在眼底,卻都識趣地沒有多問,笑著招呼,“快來吃,剛摘下來的,鮮嫩得很?!?/br> 楊妡道謝,斂袂坐下。 楊娥將眾人神情看在眼里,她年紀大,與楊妡也是同父姐妹,自是知道她不可能做出出格之舉,因怕別人胡亂猜測,便沒好氣地問:“到底怎么回事?” 楊妡嘴一撇,眼圈又紅了,“不留神摔了一跤?!?/br> “看你那點出息,”楊姵松口氣,低聲斥她句,“可傷了哪里,要不要請太醫瞧瞧?” “不用,”楊妡搖頭,“不怎么疼,就是怕被人瞧見?!?/br> 是因失了臉面才哭。 魏琳聞言笑道:“五meimei放心,下人不敢亂說話,咱們姐妹也沒人笑話你?!?/br> 楊姵惱怒地瞪楊妡一眼,轉向青菱,厲聲喝道:“你怎么伺候的?” “是我不當心,青菱是扶了的?!睏願|忙開口。 青菱已跪倒在地上,“奴婢護主不力,愿受責罰?!?/br> 楊娥冷冷地看著她,“掌嘴十下,罰半年月錢,回去找桂嬤嬤認罰?!?/br> 聽起來像是好意,青菱是張氏的人,桂嬤嬤也是張氏身邊的嬤嬤,可越是這樣桂嬤嬤越不敢徇私,反而會做到十成十。 青菱面如死灰,低聲應著,“是!” 魏琳便問楊妡,“你帶了替換衣衫沒有,要是不嫌棄,我以前的衣裳還在,有幾件沒怎么穿過,你先去換了我的?” 青菱忙道:“回表姑娘,帶了衣裳,在外頭馬車上?!?/br> 楊娥斥道:“還不去拿?” “奴婢這就去,”青菱低頭退出亭外,跟魏琳指使的小丫鬟一道往外走。 楊妡想一想,急步追出去將她叫到一旁,悄聲道:“你能不能順便幫我打聽下,那些吹奏的伶人是從哪里請來的?” 青菱訝然抬頭,看到楊妡眸里的堅持與懇求,沉默片刻點點頭。 沒多大工夫,青菱取回裙子來,趁著伺候她換衣的時候道:“是千家班的伶人?!?/br> 楊妡從沒聽說過這家戲班,問道:“千家班很有名?” 青菱回答,“說是家外地戲班剛到京都不久,因想闖出名堂來,前幾天給安國公府的少爺奏過曲兒,表少爺聽了覺得好才請來的,原本打算好生唱兩折戲,秦夫人嫌鬧騰,便只叫了三個吹奏上的人?!?/br> 楊妡默默算著日子,現在是六月底,還有不到兩個月就是她前世開//苞的日子。 想到此,一個念頭突兀地蹦了出來。 薛夢梧在戲班彈琴,滿打滿算一個月能有一吊錢的進賬,而她的初夜,杏娘開出的低價是一百兩銀子。 只有奉上一百兩銀子才有資格成為候選人。 短短這些時日,薛夢梧是怎么籌到了那么多銀兩外加一身得體適宜的行頭? 況且,尋常人有了銀兩頭一件事就是買屋置地,再娶個好人家的姑娘過正經日子,有幾個會花在一夜*上? 楊妡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 前世,她跟薛夢梧恩恩愛愛過了十年,薛夢梧從沒提起他的銀子從哪里來,又花到哪里去? 她只知道他精通詞曲琴藝高絕,一闋詞填出來杏娘會喜笑顏開地免去他當月宿資,也知道他偶爾給王孫公子奏曲,一場宴席也能拿到不少賞賜。 再多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