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沈寒山也不知道怎么的,看見屋里的一幕,一下子就有些挪不動腳了,站在原地,就跟呆住了似的。 直到有護士過來,看見他問了一句:“喲寒山,來找主任???” 沈寒山這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指著那頭病房里的人,輕聲問:“那里面躺著的人怎么了???” 護士聽他問起,臉上立馬浮起一點可惜的情緒,嘆著氣說:“出車禍了,是個臺灣來的男學生,里面那個是他meimei,也是才從臺灣趕過來的?!?/br> 沈寒山“啊”了一聲,皺著眉頭問:“他的傷勢…嚴重嗎?” 護士沉默了一會兒,搖頭回答:“都已經腦死亡了?,F在正在跟他的家屬交涉,希望他們能同意讓死者捐獻器官。那孩子生前在學校簽了器官捐贈協議,可家長好像挺反對的。對了,他的心臟配型好像和你小舅舅特別適合哦?!?/br> 沈寒山只覺腦袋“唰”的一下變得一片空白,看向吳思思的眼神也多了一絲別樣的同情。 醫院其實就是這樣一個地方,仁慈和殘忍同在。 當一個人死去,這里的人更在意的,往往并不是家屬的傷心絕望,而是死者留下的那些器官與它所能創造的再生價值。 他們擅長以仁慈的名義將它分割成一個又一個鮮血淋漓的希望,盛放在冰冷的手術臺上。 滿足那些還未凋零的生命的執念,又或是,填補那些為了卑微活下去的貪婪。 沈寒山不知道梁主任最后是怎么說動吳家人的。 當天下午,梁從安還是成功接受了吳修的心臟移植。 吳思思第二天跟著父母站在梁從安的病房里,看著病床上神色蒼白的男人,臉上只露出一絲茫然與慌張的表情。 梁從安是沈寒山的小舅舅,大了他五歲,因為先天有心臟病,性格一向涼薄,此時看見吳思思,心里竟破天荒地生出了一股親昵來。 緩緩地抬起手來,看著她喊:“你過來?!?/br> 吳思思微微一愣,走過去在梁從安的病床前坐下。 她知道,哥哥的心臟在這個陌生男人的體內,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臉上也沒有一點相似的痕跡。 可當他的右手放在自己頭頂輕輕拍動的時候,吳思思還是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的溫柔。 她張著的眼睛一眨不眨,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顫抖著手,抓著梁從安的袖子,輕聲地問:“哥哥,你可以再拍拍思思的腦袋嗎?” 沈寒山站在門外,看著屋里的一切,心里只覺得苦悶。 十七歲的少年,能夠體會到的痛苦并不多,談及社會太年少,聊起感情又太淺薄。 懵懂的感情像是夢里曇花一現的調子,轉身即逝。 到最后,他連她的名字也沒來得及問,就得到了她和父母已經離開大陸的消息。 這樣的經歷讓沈寒山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也并不是無所不能的人物;他也第一次明白,為什么人們總是說,驚艷是與遺憾同行的。 時間總是在用最溫柔的方式交給人們最鋒利的事實。 好在兩年后,他在華音的大門口,又再一次見到了那個人。 吳思思一覺醒來,覺得頭暈已經沒有那么明顯,只是嗓子干啞,想要喝水。 沈寒山從外面回來,正巧打開瓶蓋遞了水過來,看著吳思思一口氣喝掉大半瓶,拿出袋子里的粥,輕聲告訴她:“早上一直沒吃東西,來喝點粥?!?/br> 吳思思已經有好幾年沒被人這么喂過東西了。 看著沈寒山的動作,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尷尬的表情來,偏著頭小聲說到:“我…我自己吃?!?/br> 她的話音剛落,不遠處的一個孩子也吵了起來:“你看那個jiejie都不吃,我也不要吃,我不喜歡喝粥!” 那孩子的mama見狀立馬低聲安慰:“寶寶吃點好不好,jiejie等下就會吃的,你看哥哥都在喂jiejie吃了?!?/br> 吳思思被說得滿臉通紅,咬著嘴唇輕聲嘟囔:“現在孩子怎么這么不可愛呀?!?/br> 沈寒山聽見這話也笑了出來,半蹲在吳思思面前,舉著勺子說:“還不是你這個大寶寶做了壞榜樣?!?/br> 吳思思不服氣地反駁:“我才不是寶寶?!?/br> 沈寒山挑了挑眉毛,湊過去,佯裝生氣地教育:“誰說的,你一輩子都是哥的大寶寶。來,大寶寶吃一口,乖?!?/br> 吳思思聽見周圍徒然響起的抽氣聲,此時只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沈總:如果我是狍子你會愛我嗎 第9章 好在這時那位正直的護士大姐又轉悠了一圈回來。 打量著吳思思和半跪在地上的沈寒山,“嘖”了一聲,一臉嫌棄地開口:“吃什么吃,你家這都打完了,還想待醫院里過年是怎么滴?!?/br> 說完,直接推著工具柜上來,半彎下身子,毫不猶豫地拔掉吳思思手上的針頭,做出一副好走不送的樣子。 沈寒山抽著嘴角、露出一臉無語的表情。 吳思思倒是挺高興的,解脫一般地站起來,低頭往外走。 她這會兒睡了一覺,又打過針,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連腳步都穩健了許多。 沈寒山屁顛屁顛地跟在她身后,手里還提著那一碗小米粥,心里一個勁地念叨著那護士的不識抬舉。 坐進車里,幫吳思思把安全帶系上,剛松了手剎,兜里的手機忽然噼里啪啦地響了起來,低頭一看,是老太太打來的。 沈寒山有些詫異老太太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給自己電話,畢竟平常這時間段她應該都是在和一群老閨蜜聽劇的。 接起來輕咳了一聲,笑著問:“奶,怎么了?” 老太太那頭聽著心情也挺好,張嘴就喊:“寒山啊,你還記得以前談家和你同學好幾年的那個閨女嗎?” 沈寒山想了想,腦袋里冒出來兩個眼睛一鼻子,有些不確定地問:“談玥???” “對對對!” 老太太聽沈寒山連人家名字都記得,一時越發高興了,拉著旁邊老友的手,一臉有戲的表情問:“你下午有事兒沒有啊,陪奶奶出來吃個飯?” 沈寒山一聽這口氣不對啊,怎么聽怎么像是在弄相親宴。 偷看了旁邊的吳思思一眼,見她還是閉著眼睛靠在座位上養神,一時放心不少。 輕咳一聲,很是正經地回答:“奶,我下午有事兒,怕是陪不了您啊?!?/br> 老太太原本吃飯的地方都想好了,這會兒聽他這么一說,立馬皺起眉頭來:“你那公司里的事放一放能怎么的,不還有下面人在嗎。就一兩個小時你都抽不出來,國家主席都沒見你這么忙的!” 沈寒山干脆地嘆口氣,直截了當地回答:“奶,我跟您說實話吧,我公司里的事兒倒是不多,就是我對象今兒生病了,我得照顧她,不然她一準跟我鬧脾氣?!?/br> 老太太一時還沒能消化得了這句話的意思。 眼睛咕嚕嚕地轉了好幾圈,等臺上老生一聲長調“啊”出來,她才一臉詫異地問了句:“你你你薅著對象啦?是哪家的姑娘???” 沈寒山見吳思思這時也睜開眼睛、很是不解地看向自己,索性破罐子破摔起來,笑了一聲回答:“不是哪家的姑娘,就我以前處過一人,臺灣來的,現在在電視…” 他的話還沒說完,老太太那頭立馬不樂意了,大聲嚷嚷著:“什么?臺灣人?不行!絕對不行!找哪兒都不能找臺灣的!” 沈寒山不知道老太太對臺灣人的偏見打哪兒來,以前也沒見老太太提過。 但現在到底不是開口勸人的時候,只能隨意地應付幾句,半哄半騙地掛上了電話。 吳思思見電話掛掉,這才很是不高興地開口:“你怎么跟老人家亂說啊?!?/br> 沈寒山這下又換回了平日里的臭不要臉,笑嘻嘻地回答:“我怎么了啊。姑奶奶,我都二十七進二十八的人了,找著個對象報備報備不過分吧?!?/br> “但我們還不是那關系??!” 吳思思低著腦袋輕聲喊,沉默一會兒之后,又咬著嘴唇問:“沈寒山,你…真的要和我談戀愛???我的意思是,那種真真正正的談戀愛,不是我兩以前那種畸形的關系…” 沈寒山被她問的一愣,抬起右手放在她的頭頂重重地揉了兩把,若有所指地問:“吳思思,你是在懷疑我,還是在懷疑你自己???” 吳思思沒有說話,因為她自己都回答不上來。 沉默地看著窗外不斷路過的人和風景,心里一時慌亂極了。 如果再早個幾年,吳思思其實還挺樂意相信愛情這玩意兒的,畢竟還小,看韓劇都能掉幾滴貓尿呢。 可今時到底不同往日,她已經二十六了。 只身一人在北城飄蕩了幾年,沒有家人,沒有背景,眼看幾個知心好友各自有了家庭,她最終成為了被落下的那一個。 這個世界上的人總是太忙了。 沒有人想知道你加班回家時,踩著末班地鐵走出空蕩站口的那一刻,為什么看著自己的影子哭了。 也沒有人會在意,逢年過節的萬家燈火里,其實還有那么形單影只的一個你。 與感冒同時出現的大抵永遠只有鼻涕,你獨自捂著被子抵抗高燒的那一段心酸往事,說出來矯情,咽下去委屈。 這或許就是每一個飄在大城市的人,在燈火通明的夜色下,一段無關緊要的內心孤寂。 吳思思這幾年變了不少。 她不能再像十八歲那樣,無憂無慮地做她的吳家大小姐;她也沒有辦法再像那時單純無知的自己,可以毫無畏懼的和一個男人上床。 她對沈寒山有好感,或者說,她能從他身上得到很長一段時間缺失的安全感。 但這安全感到底是暫時的,有一天她還是要還回去。 畢竟,她很難相信,一對曾經的床伴會發展成真正戀人的關系,這在她的認知里,是很難發生的事情。 沈寒山當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然他一準要抓住她的胳膊大喊“你個傻逼!” 跟在她身后,一路沉默地進了樓梯。 等吳思思打開大門脫下鞋子,沈寒山才終于猛地一把將人撲倒在了墻上,低頭吻住她的嘴唇,右手握住她的腰側,把人弄得氣喘吁吁,沙啞著嗓子開口問:“吳思思,我只問你一句話。你以前…有沒有一點,哪怕是一點點的喜歡過我?” 吳思思看著眼前男人的眼睛。 那里映著自己的模樣,或許還有過去兩人曾經擁有過的一些歡愉,真實而荒唐。 茫然地點點頭,輕聲回答他:“有?!?/br> 沈寒山得到這個回答,終于又一次笑了起來,他在吳思思的面前總是愛笑。 抱住懷里的人,咬著她脖子上的rou,惡狠狠地告訴她:“這就夠了。有你這點兒喜歡,老子一輩子就交待給你了。你以后要是敢招惹別人,我就弄死他?!?/br> 吳思思感到唇上重新覆蓋的溫度,如履薄冰的內心竟漸漸變得踏實起來。 像是一塊兒封存已久的地,未經允許便被人拿著鋤頭毫不留情地開墾,每一寸每一畝都寫著沈寒山的名字。 兩人抱著親了一會兒,眼看著就有點擦槍走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