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名字

    若換作其他人, 先請了大夫好生照料著，大可不必專門差人來第一時間告知葉孤城?？沙侵鞲畠葞缀跛腥硕寄J，他們城主待那位姑娘是有幾分特別的。

    葉孤城至謝琬屋前時, 謝琬還在想這一切是怎么出了偏差的。

    之前被時空縫隙吸入的時候謝琬已經半陷入昏迷, 而系統也為了保護謝琬不被天道驅使的撼雷打中魂飛魄散無暇分心，誰都不知道葉孤城會在最后關頭緊緊抓住謝琬的手怕她消失, 最后與她一起回到了過去。

    【謝琬：這個葉孤城怎么不按說好的來！】

    謝琬有點生氣，曾經心里還想過好幾次認為葉城主若是任務目標一定是最讓她省心的那一個, 現在這心愿了了, 可謝琬已經想換一個任務對象了。他們還沒“第一次”正式見面就作妖。

    謝琬揉額角的動作直接被婢女理解成她剛醒來精神狀態還很不好, 不由又關切地詢問了謝琬好幾遍可是難受了。

    【系統：你以前還夸他?！空钡南到y有時候并不懂得什么叫做看破不說破。

    【謝琬：女人都是善變的?！?/br>
    【系統：好的?！?/br>
    其實系統并沒有覺得這有什么異常，在此刻葉孤城的身上，他的異常才是正常的。會被系統選定為任務對象的人, 他本就有主動偏移既定好的命運的可能，否則又怎會需要謝琬這樣的外來者從旁插手？這一次只不過是將這份異樣更提早暴露出來而已。

    謝琬如何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但她仍舊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葉孤城跨過門檻走了進來，婢女回頭見是他, 連忙俯身行禮：“城主?！?/br>
    葉孤城微微頷首，他一個眼神，婢女便會意地往下繼續說道：“姑娘她似乎有些不太舒服, 已經去請王大夫了?！?/br>
    “嗯?！比~孤城應諾。

    進門直到這刻，葉孤城才終于把視線放在了床上的謝琬身上。床邊幔帳全都束著，謝琬方醒來的蒼白臉色完完全全映入他眼底。及腰長發垂散在身側，帶著還未打理的些許凌亂, 如墨的發與素白的中衣，都襯著她倦態的面容更明顯。葉孤城突然覺得床上半坐起來的那個人變得憔悴了。

    一半因為他刺她的那一劍，可她也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于滾滾紅塵里滾了一圈，滿身風沙。

    世事人情最能磋磨一個人內心的銳氣，就像刀劍會鈍，人心也會。故而葉孤城從不碰。

    這一次是真的，并非她虛情假意演出的戲，葉孤城心中通透明白。他對自己出手的劍從來都有分寸把握，他留在她身上的這道傷口不會讓她太好受。

    她好像真的有些累了。

    葉孤城本提著一腔冷怒與無情來見謝琬。它們重新澆筑出巋然的城墻抵御外敵，可這抵擋敵人的壁壘外實內空，大軍還未犯境便已經轟然倒塌。

    這不能怪誰，是他自己心軟了。

    葉孤城平生頭一次感受到一種名叫心軟的情緒，它外表裹著無可奈何，內芯名叫心甘情愿。

    白云城主在內心里長長嘆息了一聲，面上卻只有他的雙眼微有些許神色閃動。

    謝琬小心地打量著來的白云城主，這是這個重頭再來的世界里他們的第一次相遇。明明這副面容她前不久還見過，且她身后這一道傷還是拜他所賜，可謝琬突然也覺得這張面容有些陌生。

    謝琬在打量葉孤城的同時，葉孤城也在打量著她。葉孤城已確認謝琬也隨他一同重生回到過去了，她背后自己所造成的劍傷是一方面，另一點則是她此刻看著他時的目光里唯有了然，她知道他一定會來，也知道現在來的一定是他葉孤城。

    在知道眼前這個姑娘是個慣會玩弄人心的壞家伙后，葉孤城看她的一舉一動時不免心里多思忖了些。想她此刻說的話是不是真的、露出來的表情是不是真的、她的內心又在想些什么。他可以不這么做，但葉孤城偏偏做了。

    心里諸多思緒，葉孤城并不打算現在讓謝琬發現自己也回來了。

    早些時候葉孤城托管家葉叔查了點東西，此次回來，這個世界卻與他記憶中的有所出入，比如那位美名四海的盜帥楚留香，他重生回來半年前，江湖上卻沒有一星半點有關他的消息，更不說其他莫名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門派與勢力了。葉孤城不動聲色，讓葉叔繼續查，著重查一查燕北可有哪戶李姓門楣又顯赫的人家。

    若非親眼見過靈異之象，葉孤城不會過分深究他之前就已有些苗頭的模糊記憶。

    他想要得到真相，只能從謝琬入手。

    而今葉孤城有理由相信，當初及如今謝琬會恰好漂到飛仙島，也是她精心計劃的結果。他只有不打草驚蛇，才能知道謝琬究竟想做些什么。

    廿五往旁邊挪了一小步，果然確認了他們城主就是直勾勾看著對方姑娘。

    謝琬也問系統，【葉孤城他怎么老看著我？】

    系統思考了一會覺得它找到了這個世界葉孤城異常的真相。

    【系統：他可能對你一見鐘情？】

    【謝琬：……乖，統兒，你下次還是不要猜了?！?/br>
    無論是廿五心里想的，還是謝琬和系統心中一番對話，葉孤城通通不知道。

    白云城主眸光微轉，率先開了口：“是傷到腦子不記得事了？”

    上一次謝琬用的是也是這個說辭，方才婢子來說也提及了這一點。葉孤城倒想看看謝琬她非要裝失憶為的是什么。

    謝琬眼皮顫了顫，總覺得對方這句話有點像在罵人。

    “隱隱約約記得一些，可再仔細想想，卻又記不太清了?！?/br>
    她微微蹙眉像是努力回想，配著惹人憐惜的蒼白臉色看得人有些想為她撫平眉宇間的愁緒，葉孤城見她演得這么認真也逼真，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點想笑。

    “是么?！比~城主很配合地問下去，“那名字可還記得？”

    謝琬想了下自己光潔到沒有一個腫包的額頭，覺得睜眼說瞎話有那么一點點困難，停頓了片刻說道：“我記得……有人叫我阿琬?！?/br>
    ……葉孤城覺得他對謝琬的路數實在防不勝防。

    可聽到她明明重來一世卻愿意用他給她取的名字，葉孤城心里稍暖。

    他盯著謝琬，唇角露出一個微不可見的弧度后很快又消失了，他緩緩說道：“哪個琬字？”

    謝琬告訴他是王字偏旁的那個琬。

    “琬乃美玉，不錯?！?/br>
    她剛才到現在神情里總是透著幾分緊張和無措，但聽到對方夸她的名字后，她抿嘴露出了自醒來后的第一個笑容。

    王大夫又來了一次，和上一次一樣說了一遍大同小異的話，在場的人中唯獨謝琬這個當事人和被一眾默默關切態度的葉孤城這兩個人心里各有各的盤算完全沒有聽進去。

    不同于上次，謝琬被留在了城主府內養傷，日子過得十分愜意。謝琬甚至覺得再來點美酒佳釀就更完美了。

    【系統：阿琬，你是不是在消極怠工?！?/br>
    【謝琬：統兒話不能這么說，就算現在和任務對象同住一座府里，我要找出他身上到底是哪里出了偏差也是需要一點時間的。你就當我這段時間是補的休假吧?！?/br>
    系統沉默了一會，沒有問謝琬，阿琬你是不是累了。

    為了轉移話題，系統只好說，【我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最近主神與我之間的聯系基本中斷，加上之前那次我們遭遇的事情，我可能要主動找一趟主神?！?/br>
    【謝琬：也好。我等你統兒回來?！?/br>
    兩個婢女給謝琬梳好了頭，卻見姑娘坐在鏡子前有些心不在焉。兩個婢女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輕聲寬慰這位看起來便很多愁善感的溫柔姑娘。

    “姑娘，城主其實很在乎你的，您沒醒來那會城主他每日都會差人來問一次?！?/br>
    除了謝琬剛蘇醒那一天葉孤城來過一次，此后兩人再也沒有碰面，派來服侍謝琬的婢女只當她是因為這件事心里難過了。

    謝琬聽后笑了笑，也不置聲。

    兩個婢女相視一笑，看吧，琬姑娘聽了之后果然開心。

    兩三日后，到了上元佳節。

    第45章 上元

    上一次謝琬也是在白云城過的上元節, 不過她那時住在客棧，只吃過晚飯后出門上街看了一場燈會。如今住在城主府，謝琬才算是看到一次白云城里的人過上元的習俗。

    雖說各地都過元宵佳節, 但具體的過法到底是有差的。而在這遠離中原的世外海島上, 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這里仍然保留著他們特有的習俗。

    上元這一天的晚飯, 謝琬是和葉孤城同桌一起吃的。

    白云葉氏人丁稀少，而城主這一直系更是只剩下葉孤城一個人。葉孤城雙親早已過世, 而他自己一無娶妻二無妾室, 孤家寡人本是帝王自稱, 可放在葉孤城身上卻也無不合適的地方。他是這座城池的實權之主，也如同帝王那樣高處不勝寒般孤獨。往年這樣的節日里，主桌只坐了他一個人。而今年, 多了一個謝琬。

    有那么多次飯友情誼在前，謝琬感慨這次終于輪到葉孤城做東請她了。

    理智上謝琬應該把這個葉孤城與上一輪回里的葉孤城區分開來，但說到與做到又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何況之前葉孤城待她不錯，甚至幾次出手幫了她, 謝琬一下子要斬斷往日這些情誼將眼前這個人區分開來看，她自認做不到。

    至于那一劍，謝琬心里并未有半點芥蒂, 說來還是她騙他在先。

    外頭華燈初上，城主府內早已亮起了燈，情景使然，燈火通明里謝琬甚至覺得她隱約能聽到外面正熱鬧過節的鼎沸人聲。

    葉孤城動了幾下筷子后看著不遠處的謝琬寧靜至柔的側臉, 他也同樣聽到了爆竹聲及其他熱鬧的聲音。這幾日葉孤城又查了不少東西，他不再去謝琬那邊一來是不想讓她生疑，心里同時也存了躲謝琬的意思。明明心里知道她別有目的，但還是有別于之前，將她留在了府中養傷。謝琬讓葉孤城明白，人心有時候并不會聽話。此時此刻他們同桌吃飯，葉孤城會因為看到謝琬開始猜測她在這樣佳節里可會想些什么。

    葉孤城思忖了一會，說道：“之后街上有燈會?！?/br>
    謝琬有些意外葉孤城會同她開口說起這般家常的話。

    片刻后，阿琬姑娘笑靨生花輕聲應道：“那我等會出去看看?！?/br>
    “嗯?！比~孤城端坐，淡淡補充，“街上人多，身邊帶個人跟去?！?/br>
    “城主你不去嗎？”

    清茶已至唇畔，聽到她的話男人手中動作頓了一拍，隨后才搖頭。若是廿五或者管家葉叔在旁，定然人前面無表情，暗地里痛心疾首。

    謝琬沒有再往下問，其實她也想得到，依葉孤城的性格定然是喜靜不愛去這種人擠人的場合。

    謝琬吃了七分飽，回到目前城主府中住的屋子時，近來專門服侍她的婢女還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元宵。謝琬哭笑不得，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雖說還沒有贅rou顯形的尷尬，但待在葉孤城這里成日山珍海味，平日里又沒有運動，謝琬很怕自己某一天不知不覺就胖了。說來真是甜蜜的負擔。

    “我實在吃得很飽了?！敝x琬眨了眨眼睛和婢女討饒。

    哪知對方去怎么也不心軟：“姑娘，這元宵是一定要吃的，吃了一家人才能團團圓圓吶?！?/br>
    團團圓圓啊……好在婢女也知道謝琬剛在前廳吃完了晚飯，只給她意思地打了三四個。謝琬嘆了口氣，依著婢女吃完了一碗。

    謝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啦。我想去看看外面的燈會，你隨我去嗎？”

    婢女當然點頭。平日有兩個婢女負責照顧謝琬，至于另一個婢女今天正好調了假回家過節了。謝琬才知道在城主府中的下人不是府中的家生子就是白云城百姓家里的孩子，他們把能在城主府當差更多當做一份值得夸耀的事，而非迫無無奈的生計。城主府的待遇不錯，這樣的大節，只要能私下調得了班，基本都能回家團圓去。留下來的侍女說她雙親都是城主府中的下人，也就無所謂今日休不休息。

    兩個人去到街上。長街張燈結彩亮如白晝，紙扎的各式各樣的燈籠看得人眼花繚亂，放眼望去，熙攘人群里男男女女皆是滿臉喜意。謝琬挑了兩個兔子花燈，一個留給自己另一個分給了陪她一起出來的侍女。

    侍女和她介紹白云城過上元的一些習俗：“舞獅舞龍、看燈猜謎這些和中原沒什么差別，但我們上元節還有一個千杯宴?！?/br>
    說到喝酒，謝琬有了興致：“是什么樣的呀？”

    侍女和她說：“就是大家一起喝酒跳舞，看誰的酒量好，喝幾杯就上臉的罰跳舞，要是男的喝醉了，那全城的人都知道這漢子酒量差，姑娘都會笑話他不嫁他的，只好苦練一年酒量明年再來?！?/br>
    謝琬聽得樂不可支，侍女見她喜歡聽，便和她指了指一個方向。

    “姑娘，就是那邊，待會我帶您過去看看。不過我們站遠些看就好，站得近了被人叫住喝酒可是不能拒絕的?！?/br>
    長街走到一半，突然有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叫住了謝琬身邊的婢女。謝琬發現小姑娘在燈火下的臉倏然就紅了，神情羞澀扭捏，卻更有無法忽視的甜蜜，謝琬哪還不懂。她輕輕推搡了一把小侍女，沖她微笑道：“既然碰到了就去聊聊天吧，我自己一個人走走?！?/br>
    侍女哪肯，連連搖頭。謝琬又勸又保證了好幾次，最后把人往小伙子那里一推。侍女踉蹌了兩步馬上就被對方扶住了，小姑娘齒貝咬著唇，猶豫之后還是意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