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盡歡血紅色的眼睛里閃動著光，貪婪地打量著沈回川。這幾個月, 他過得格外煎熬，終于深刻地體會到了一日三秋究竟是什么意思。一個人度過的時間實在太漫長了, 漫長得他甚至有種錯覺, 以為自己已經被拋棄或者被遺忘了。幸好, 錯覺不是真的, 永遠都不會成為真的。

    以他對沈回川的了解，只要對方的表情有半點變化, 他就能察覺他細微的情緒。所以, 不管他在想什么, 需要什么, 他都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理解他、支持他或者滿足他?？墒?，一旦沈回川什么表情也沒有，他突然發現, 很難從那張俊美到讓他轉不開眼睛的臉上發現任何端倪。

    就算是這樣，柳盡歡也并不覺得忐忑，更不擔心沈回川的態度會有什么變化。畢竟，他來到了這顆星球，主動找到了他，就已經足夠說明他的態度了。這是他經過這么多次試探，試探出來的最接近想象中的結果。

    師徒倆就這樣沉默地對視著，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移開目光。只要能夠看著自己唯一在乎的人，柳盡歡覺得，就這樣一輩子看下去他也不會膩。不過，沈回川的反應就很值得推敲和思索了。盡管他現在其實一點也不愿意多想，卻已經習慣性地推測起來。

    是不是他不知道該說什么？該做什么？

    如果只是單純的拒絕，自然不值得沈回川特意來找他。如果是委婉的拒絕，也不是適合現在當面談論的話題。那么是無可奈何的維持現狀？還是有更多他期待的可能性？雖然他最希望的是干脆利落的接受，但他心里也很清楚，這份感情暫時只是他的一廂情愿而已。

    “……”這時候，沈回川輕輕地皺緊了眉頭，突然從靈劍上栽了下來。柳盡歡怔住了，立刻張開雙臂把他抱了個滿懷。淡淡的酒香味縈繞在懷里的人身上，他微微有些意外。仔細想想，如果不是喝醉了有些微醺，大概對方也不會這么直接沖過來找他吧。

    都說酒醉吐真言，喝醉之后的反應才是一個人最真實的想法。那么師父，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也很想念我……很想盡快見到我呢？

    ——

    身為元嬰修士，沈回川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也會有喝醉的時候。明明只是些普通的靈酒，沒有格外加什么酒草來發酵，換了以前的他，大概喝多少都無所謂。但是，這具身體是靠著藥液和靈髓重塑的，完全是沒有任何雜質的先天靈體。所以，他才會連這一點酒力都承受不住。

    他當然不至于失去意識，只是有些昏昏沉沉，身體和亂飛的理智都有些不受控制而已。柳盡歡接住了他，把他打橫抱起來，這些動作他都能感覺到。這樣的肢體親密接觸，他們師徒倆其實并不陌生。但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卻讓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也許是熟悉的體溫讓靈酒的力量發散得更厲害了，漸漸的，他連注意力都快聚集不起來了。想睜開眼睛，或者調動身體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辦法做到。正覺得有些無奈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有一雙眼睛正在望著他。

    明明眼睛還是不能睜開，但在他的意識里卻出現了一雙血紅色的眼睛。那雙眼睛就像燃燒的火焰，帶著熾熱的情感，緊緊地盯著他不放。比體溫更高的熱度似乎順著視線流淌了過來，讓他覺得自己也像是在燃燒，出了一身汗。

    這個時候，熟悉的黑色靈力涌進了他的身體，帶動著他集中注意力，把喝進身體里的靈酒一滴一滴匯聚起來，逼出身體?；杌璩脸恋母杏X終于漸漸消失了，他睜開眼，黑暗里最醒目的就是旁邊那雙血紅色眼睛。

    他們倆現在靠得很近，他躺在玉榻上，柳盡歡就坐在榻邊。修士的視線當然不會因為黑暗而受到任何阻礙，沈回川打量著很久不見的徒弟——披頭散發，衣物勉強算是整潔，但和平時正常狀態下精干利落的他完全不像是一個人。他眉頭皺了皺，剛要說什么，柳盡歡就站了起來，退了幾步坐到了榻尾。

    明明他什么都還沒有說，明明是某人主動退開的，偏偏那雙紅眼睛里還帶著淡淡的委屈。就像是在無聲地說：我都已經退到這個距離了，還不夠嗎？我都已經離你這么遠了，還不夠嗎？我都已經在忍耐著自己的感情了，還不夠嗎？

    沈回川閉了閉眼，按捺住教訓這個動不動就以退為進裝可憐的家伙的沖動：“眼睛是怎么回事？”難道真的又走火入魔了一次？這次連偽裝都沒有辦法做了？

    “最近正在參悟我自己的道，這種狀態最合適?！绷M歡回答，“師父，我已經隱隱約約知道，我想要修什么樣的道了。作為魔修，我本來就應該隨心所欲，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想要什么就去拿。愛慕師父，就會以和師父結成道侶作為目標，永遠都不會放棄。師徒的倫理、師父的拒絕，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這是在明明白白地表明自己的決心？還把這件事和自己的“道”聯系在了一起？沈回川被這個不省心的家伙氣得笑了：“如果我不答應你，就是在妨礙你追求自己的道？這個帽子你還真敢扣啊?！?/br>
    “我當然不會勉強師父。我的道，是自己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于其他人怎么反應，那是別人隨心所欲，和我也沒有關系。我只是想說，我對師父的愛慕是持續這一生的。不管是誰施加什么樣的壓力，都不可能讓我放棄。師父只要接受這個現實，就夠了?！?/br>
    沈回川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過來?！?/br>
    柳盡歡愣了愣，乖乖地坐到了他身邊。他還沒有坐穩呢，沈回川突然就揪住了他的衣襟，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緊接著，柔軟的觸感就輕輕地印在了他的嘴唇上，一觸即分。

    柳盡歡呆住了，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怔怔地望著沈回川，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他的嘴唇上。時間太短暫了，他根本就來不及反應??！如果剛才不是他在做白日夢或者已經陷入幻境的話，師父，竟然，主動的，親了他一下？親……親了他？！

    沈回川眉頭緊鎖，根本沒有把注意力分給他，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果然沒什么感覺?！彼皇且粡埌准?，當然也知道對于有情人來說，親吻意味著什么?？涩F在親也親了，吻也吻了，他還是不覺得自己有什么異常，只能說明他對柳盡歡確實沒有——

    “師父?！绷M歡終于回過了神。他知道，自家師父也許還在微醺的狀態，所以才會這么突然襲擊。但他并不打算點破，而是慢慢地繼續靠近。這樣的好機會，他怎么會錯過？怎么可能控制自己接著忍耐下去呢？

    沈回川看了過去，不由自主地被他那雙血紅色的眼睛吸引住了。里面不再是炙熱得想要把他燃燒殆盡的火焰，而是彌漫著潤澤的像水波一樣柔軟的光芒，聲音也變得格外沙啞，仿佛帶著裝滿誘餌的小勾子：“感覺可以慢慢培養的。一次沒什么，兩次，三次就不會沒什么了……”

    正道修士的欲求確實很淡薄，那些能讓普通男人熱血沸騰的事，在他們看來，幾乎不會有任何動容。但是，再怎么淡薄，大家也都是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只要心里有一點動情，所謂的克制就會漸漸崩塌。

    他相信，沈回川對自己是不一樣的。否則，他絕對不可能主動“嘗試”。如果他真的沒有任何動容，一定會把自己踹得遠遠的，絕對不會容忍他這顆不定時炸彈留在自己身邊，更不會容忍有人覬覦著他。

    那么，既然試了一次，為什么不能試試第二次，第三次呢？

    “師父，可以嗎？”

    “……”沈回川忽然覺得，自己似乎被那雙紅紅的眼睛誘惑了。血紅的顏色，不再是猩紅得令人厭惡，更像是詭秘的寶物，熱烈而又動人。尤其是那雙眼睛里帶著的渴望、忍耐和小心翼翼，充滿了矛盾，卻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惜、想要……滿足他。

    沈回川又一次主動地吻住了柳盡歡的嘴唇。柳盡歡表現得很溫順，幾乎是讓他隨意地親了親，又隨意地離開。只是在他每一次都覺得沒有異樣的時候，輕輕地讓他再來一次。于是沈回川又重復了一次，再一次……

    不知道過了多少次之后，兇獸終于把溫順的羊皮給撕了下來，瞬間反客為主。只是單純地在唇瓣上的碾磨，早就已經滿足不了他了。他用靈巧的舌頭開啟了沈回川的嘴唇和牙齒，侵入到了他的口腔里。

    “師父，我愛你，你呢？”

    “……”沈回川沒有回答。不得不說，這種唇齒相交的感覺，和剛才完全不一樣，讓他的心神都禁不住隨著顫動起來。雖然他還是沒有多少更深沉的渴望，卻已經明確地意識到了——如果這個人不是柳盡歡，他絕對不可能容忍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親密行為。如果這個人不是柳盡歡，他一定早就把人給廢了，絕對不會容許對方這么“冒犯”自己。

    這意味著什么呢？

    第233章

    潺潺流動的溪水從石崖上沖下來，形成小瀑布, 落進了底下的一汪潭水里。這是寒潭, 水溫非常低, 但里頭卻有一群銀魚正在歡快地游動著。它們十分敏感，即使是微風吹過水面蕩起漣漪，也會立刻左右游開，避開可能到來的危險。當然，再敏感也改變不了它們只是獵物的事實。為了它們鮮嫩的口感，體內豐沛的靈氣，不少獵手都不會放過這些美味的獵物。

    柳盡歡輕輕松松就把銀魚都撈了起來, 開始精心準備全魚宴。生魚片、魚羹、清蒸魚、紅燒魚、烤魚……以這些銀魚的鮮嫩，怎么做都好吃。清蒸、生魚片和魚羹更能突顯銀魚rou的特色, 也能最大程度保存銀魚的靈氣。不過, 豐富的口感同樣是作為廚師的追求, 細嫩的魚rou做紅燒或者烤魚也需要下不少功夫。

    窮奇趴在潭水邊的草地上, 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它雖然只是精神體，但生活習性已經和真正的生命體越來越像了。就算是一頭兇獸, 它也是大貓的一員, 各種習慣都無限接近于貓科動物, 包括吃、睡、曬太陽等日?；顒?。

    沈問道坐在它身邊, 有一下沒一下地空手比劃著劍招。地上到處是小樹枝，他其實也很想撿起來比劃比劃?？墒?，作為a階向導的精神體，他雖然能攻擊到實際存在的人類和妖獸, 卻并不是真正凝實的生命?；蛘哒f，他和窮奇其實都是看起來很真實的虛影，沒有辦法用身體接觸任何實際存在的東西。

    【你看，你看，又在傻笑了?！扛F奇從鼻子里噴了口氣，甩了甩尾巴，【從剛才到現在，數數他都傻笑了多少次了？我都覺得有點惡心了好嗎？】“傻笑”這個形容，安放在柳盡歡身上簡直違和感爆棚。能給他的形容詞，從來都只有“虛偽”、“可怕”、“兇殘”或者“蛇精病”什么的。

    【覺得惡心就別看啊，沒事曬曬太陽，數什么數?！可騿柕辣容^淡定，已經學會無視師徒倆的私生活了。話說回來，他才不會告訴任何人，昨天他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承受了多么可怕的沖擊呢。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在一個晚上就把碎了的三觀重新粘起來的。他也已經不打算再粘第二次、第三次了。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無視心里的微妙感，坦然接受現實。

    【我也不想看，但他就在我視野范圍里，只要睜開眼睛就能看到?！扛F奇悶悶地回答，頓了頓之后，忽然壓低了聲音，【抱著啃來啃去很好玩嗎？昨天他們啃了那么久，玩了那么久，看起來好像挺有趣的樣子?！?/br>
    【……】沈問道還沒來得及回答，一道血紅色的煞氣就已經撲了過來，差點削掉窮奇的胡須。它本能地要張開嘴咆哮威懾，但一抬眼看見柳盡歡正似笑非笑的望過來，又有點慫了。

    這也不能怪它，柳盡歡已經拿它練手練了很多次，至今為止它都沒有一次能打得過他。畢竟，它是他的精神體，吐火想燒他也根本不會造成任何傷害，只能拿爪子干撓，用牙齒干咬。干撓干咬對一個金丹修士來說又能有多少傷害呢？精神攻擊就更不用說了，它就是他的精神體好嗎？！

    【我和師父之間的事，和你們沒有任何關系。好好地練一練你們的眼色，該待在精神世界的時候就乖乖地別出來礙事，該出去的時候就走得遠遠的好好練習練習你們的戰斗力。窮奇，你這么八卦是跟誰學的？白淵前輩？梅？好的不學，盡學壞的。精神體要八卦也該八卦你們精神體的事，別八錯了方向?！?/br>
    教育完自己那個不務正業的精神體，順便給它們上完行為規范課之后，柳盡歡才繼續他的廚藝大業。雖然剛才聽到了窮奇的評論，但他還是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一直在“傻笑”著。也許現在，只有“傻笑”才能表達他愉悅的心情了。

    沈回川打坐修煉完后，也從洞xue里走了出來。聞見陣陣魚香味，他不假思索地往香氣最濃厚的地方去了。沒走幾步，路上就遇到一頭出竅期的妖獸。顯然，柳盡歡忙著做全魚宴，忘了在附近設置防御陣法——有窮奇和沈問道在，也確實沒有必要設置陣法。在這種情況下，有不速之客循著香味找過來，也是很正常的事。

    沈問道和窮奇也感覺到了出竅期妖獸的氣息。但是，他們剛想過去呢，沈回川那兒已經開打了。沒有召喚，就意味著不需要他們，于是兩只精神體只好待在原地一動不動，突然覺得有點無聊。等沈回川收拾完那頭出竅期妖獸，兩只已經無聊得曬著太陽睡著了，柳盡歡的全魚宴也早就做好了。

    一切看起來和以前沒有任何區別，除了某人臉上的笑容有些過于燦爛之外。沈回川想著，在水潭邊坐了下來，專心享用著美味的靈食。如果是普通人，經歷了昨天那些事，恐怕多少都會覺得有些不自在。畢竟，之前他們倆還算是師徒關系，而現在卻又多了一層準道侶關系。

    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能迅速適應這種角色的變化呢？——顯然，沈回川就能。

    他似乎已經坦然地接受了現實。即使昨天某些行為是在微醺的情況下主動做出來的，卻很符合他的性格，所以他并不覺得懊悔。因為他當時其實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這樣做會有什么樣的結果。發生變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沒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不過，柳盡歡很快就發現，自家師父似乎并沒有同時履行兩種角色的意識。比如，他詢問接下來有什么安排的時候，仍然和以前沒有什么差別：“你已經隱約悟出了自己的道，是打算閉關，還是在戰斗里積累經驗？”柳盡歡的“道”還很初級，光靠閉關很難頓悟，還是需要靠戰斗、靠歷練來加深體驗。

    “……”柳盡歡笑了笑，“戰斗吧。我打算打遍所有的出竅期妖獸，試試自己的極限?？纯丛跇O限里，我的道能不能成功?！彼O想的“道”已經有了雛形，確實需要大量的實戰來驗證他的設想。比起道修，魔修成長通常需要更多的戰斗，尤其是他的血煞，必須通過敵人的血氣來不斷提升力量。

    “師父陪我一起去嗎？”

    “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戰斗了?！鄙蚧卮o視了那個“陪”字，“光是靠著修煉，沒有辦法晉升到元嬰后期?！爆F在，帝國的人脈已經慢慢積累起來了，接下來的目標也已經有了，自身戰斗力的提升就變得更緊迫了。不管是作為傭兵團去接任務，還是在英玄星球上獨自歷練，都必須馬上提上日程。

    柳盡歡拿出當年他游歷這顆星球搜集靈草的時候制作的地圖，找出了一條最適合他們倆一起行動的路線：“有出竅期妖獸也有化神期妖獸，沒有超越我們能力范圍之外的敵人，窮奇和沈問道也都能找到他們的對手。一年下來，應該會有不少收獲?！?/br>
    沈回川很滿意他的計劃，點了點頭：“順便幫孫晉炎收集重塑身體的材料，過兩年他就能用得上了?！苯酉聛硭麄儾灰欢〞写髩K的時間來英玄星球，白淵看起來也懶得從靈泉里出來找材料，其他人的實力又暫時跟不上，搜集材料的事只能靠這一次了。

    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在這種時候提起另外一個不相關的男人到底有多煞風景。柳盡歡嘆了口氣：“師父，可以嗎？”

    沈回川反射性地看向他，發現那雙紅眼睛又像昨天一樣，充滿了誘惑。明明剛才說的都是正經事，這家伙是怎么突然聯想到這種事的？為什么是現在？為什么是這種地方？光天化日，也不是什么私下的場合，就算周圍只有兩個睡著的精神體，也會讓人覺得有些尷尬好嗎？

    他突然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弄不懂某人的腦回路了。難道，這就是修真界的人和星際時代的人的思維差異嗎？不管在什么時候，不管在什么地點，隨時隨地都能開始發情？他本來以為，自己教出來的徒弟應該有修真界人士的自覺，卻原來還是比不過星際時代人士的“本能”？！

    “師父，可以嗎？”柳盡歡又重復了一次，血紅色的眼睛里充滿了nongnong的渴望。顯然，他雖然一直在詢問，但忍耐力是有限的。

    沈回川還是沒能抵御得住那雙紅眼睛：“過來?！?/br>
    柳盡歡靠了過去，在兩人都能感覺到彼此呼吸的氣息的時候，卻一動不動了。沈回川輕輕抬起下頜，吻住了他的嘴唇。內心歡快的某人任憑他廝磨了一會兒，才張開嘴，熟練地開始了主導。他的目標是讓自家師父徹底忘掉顧慮，也忘掉周圍的一切，專心地投入在他們的每一個吻里。所以，不斷練習提高吻技，不斷磨合享受歡愉，都是當務之急。

    “睡著”的窮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瞄見正在忘我地啃來啃去的某兩個人后，齜了齜牙。只是打了個盹，兩人就又啃上了??！這不是夜晚的活動嗎？！它不敢再說什么話，看了一會兒之后又覺得無聊，正想干點什么來轉移注意力，胡須突然被旁邊的沈問道輕輕地扯了扯。

    兩只精神體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草地上，然后在幾千米之外出現，面面相覷。

    算啦，讓那兩個家伙啃去吧，他們來放哨。唉，這天底下還有比他們更體貼的精神體嗎？

    第234章

    “轟隆隆”，一頭巨大的妖獸被狠狠地摜了出去, 半座山頭都撞成了粉碎, 周圍更是一陣地動山搖。奄奄一息的妖獸滑落在地上, 盡管還想爬起來再戰，卻已經沒有任何反擊的能力了。無數驚恐的小妖獸們見證了這一幕，趕緊四處逃竄，到處嚷嚷著：“是兩腳獸！兩腳獸又來了??！”

    難得有些灰頭土臉的沈回川坐在妖獸腦袋旁邊：【你輸了?！克罱趪L試探索自己的身體極限——看看要是不用符箓和陣法，中途也不嗑丹藥，光憑著變換武器以及音波攻擊、劍術、近身拳法等各種招式，到底能打敗哪種程度的妖獸。

    在修真界, 道修的修煉基于靈根，手段五花八門并不拘泥。但他現在并不是“純粹”的道修, 修煉的是自己的平衡融合之道。平衡的首要一條, 就是身體修煉和精神修煉的平衡。只有不斷磨礪身心, 才能兼具哨兵優異的身體素質和向導強大的精神攻擊力。所以, 偶爾放棄外物，只用自己的力量來戰斗, 也是非常有益的體驗。

    【兩腳獸, 你確實很強大?！客w烏黑的玄豹悶悶地吐了口血, 【按照約定, 你把想要的靈草拿走吧?！克且活^非常強橫的三級大妖（出竅期），再差一點就能晉級四級大妖（化神期）了。雖然不敢挑釁更高級別的大妖，但至少在同級別還沒有遇到過對手，一直都在自己的地盤附近仰著頭走路。

    最近聽說某位五級大妖（渡劫期）的地盤上養了一群兩腳獸, 手里都藏著能幫妖獸進階的寶貝，它一直很垂涎?？上寮壌笱摹皩櫸铩睕]有妖獸敢隨便動，它也只能心里癢癢了。這次好不容易遇到一只兩腳獸，它當然想弄死對方打劫。沒想到，不但打劫沒成功，反而被對方打劫了，劫的還是它守了很久馬上就要成熟的珍貴靈草。

    它心里這個后悔啊，心酸的淚水只能默默地往肚子里咽。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這只兩腳獸這么厲害，如果它不答應給靈草，殺了它也一樣能拿到。選擇保住這條命，保住自己的地盤，也許未來還有干掉這個家伙的可能。

    【這些靈草靈礦靈石，你這里有嗎？】沈回川又報了一堆珍貴材料的名稱。妖獸們有語言，沒有文字，他也只能通過妖獸語言來和它們溝通。至于為什么不干脆殺掉它，自己慢慢搜羅，純粹是為了保留這顆星球的有生力量。

    在修真界的時候，他從來不會站在妖獸的角度思考什么。因為修真界無數前輩的事例都已經證明，妖獸就是和修士互相爭奪機遇的存在，彼此互相獵殺是符合天道規則的。但現在，他必須根據星際時代的天道規則，推理思考自己或者說英玄派的所有行為是不是合理。

    妖獸能修煉，還擁有獨立的星球能夠不受打擾地生存發展，渡劫期大妖也不少，說明它們同樣是這個世界的天道垂青的一員。修真者和妖獸互相競爭，如果處在正常范圍內，應該是天道期待的結果。但要是把出竅期妖獸都殺光了，讓妖獸們出現斷層，也許就會徹底打破星球的平衡，甚至影響天道的判斷了。因為任何一個世界的天道都不可能坐視某一方失衡坐大。如果失去天道的眷顧，損失將是不能估量的。

    換個更實在的角度來思考——要是現在把出竅期妖獸殺光了，以后英玄派歷練怎么辦？而且，雖然看起來妖獸們都是獨立生存的，但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惹出渡劫期妖獸來。就算英玄派有白淵保護，也不能抵御得住那么多敵人。英玄派注定長期和妖獸共生，也沒有必要特立獨行地四處樹敵，讓自己成為妖獸們共同的仇恨對象。

    【……】玄豹很想說什么都沒有了，但是妖獸們一向沒什么彎彎曲曲的心眼，就算面對的是它最討厭的兩腳獸，它也還是很實在，【有幾樣?！空f完之后，它忍不住心里淚流滿面。為什么明明很討厭這家伙，它還是說了實話呢？

    【都給我吧，我們可以再打幾場?！窟@頭玄豹的戰斗技巧不錯，而且也很狡詐，沈回川不介意再拿它來練練手。以他現在的能力，光憑著自己的力量能擊敗的也只有出竅期巔峰的對手了?；衿谘F遠遠不是出竅期能比的，就算有充足的符箓、陣盤，事先也設計好陷阱，他也必須做好隨時撤退的心理準備。

    【不打了，都給你！】玄豹不想再被白白揍幾次了，只能忍痛答應了又一輪“搶劫”。

    【還有哪些地方能找到剩下的材料？】沈回川又問。

    【……】玄豹拿爪子捂住大腦袋，不情不愿地供出了幾個地方。它也很實在，凡是四級大妖的地盤都會做出說明。終于交代清楚之后，它已經沒辦法忍住心里的火氣了：【問完了沒有？！問完了就快走！我不想再看見你??！你要是不爽，就直接殺了我吧??！】

    沈回川輕輕勾起嘴角，往它的大嘴里扔了一顆丹藥，整理完自己的儀態后就從容地離開了。玄豹傷得很重，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往自己嘴里丟的是什么。但是，很快它就感覺到一股熱流從喉嚨里滑下去，腹部的妖丹微微有些發熱，身上的傷竟然開始慢慢愈合了。

    它愣了愣，晃晃腦袋：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兩腳獸們的寶貝吧？能迅速恢復傷口的寶貝，誰不想要?。?！不過……它直勾勾地望著那只兩腳獸的背影，苦惱起來——就算再怎么珍貴的寶貝，它也搶不到?。?！打不過這只兩腳獸，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逮住一只小妖獸帶路，把它地盤上的珍貴靈草都挖走了。

    玄豹暫時并不知道，它已經算是幸運兒了，遇到的僅僅是一位只想練練手的敵人。附近還有三只出竅期妖獸目前的遭遇比它更凄慘。當然，凄慘也是它們自己造成的，囂張地主動跳出去襲擊，結果就是迎來了暴風驟雨式的還擊。

    一只巨型蜘蛛對付的是一個瘦瘦弱弱的兩腳獸幼崽。明明看起來弱得好像一腳就能踩死，實際上移動卻快得驚人，上一秒還在眼前，下一秒就閃動到半空中，根本抓不住他的影子。憑著縱橫捭闔的劍氣，一點也不華麗的實實在在的劍招，他已經把蜘蛛妖獸砍出了無數傷口，幾乎快要將它連同它的子子孫孫全都一起劈死了。

    一條毒蟒對付的是一頭長著翅膀的老虎妖獸。妖獸的厲害程度從來不是靠著形態來唬人的，毒蟒覺得對手頂多只是二級妖獸（元嬰期），也根本沒有把這頭肥壯的大老虎放在眼里。沒想到，廝打的過程中，幾團火焰飄過來就差點把它的鱗片都燒融了。如果不是它跑得快，趕緊鉆進洞里，死的一定會是它。但大老虎并沒有放棄，收緊翅膀竟然也跟著追進洞xue，幽幽的毒火不要錢地往外丟，不知道熏死熏暈了多少無辜的蛇子蛇孫。

    最凄慘的也許就是某條蜈蚣了。當沈回川趕到的時候，它的無數條腿都已經被砍斷了，只剩下光禿禿的身體在不斷扭動。身體上所有傷口里冒出的血氣都被血煞吸引了過去，形成了一團猩紅的云，籠罩在柳盡歡身上。

    柳盡歡并沒有主動控制血煞修煉，這更像是他的一個被動技能。入魔之后，每次戰斗它們都會不由自主地溢出來，隨時看準機會吸取對方鮮血里的精氣。殺的敵人越多，流的鮮血越多，它們吸取的速度就越快，形成的血煞云也越濃厚，像火焰一樣熊熊翻滾，幾乎看不見中間的人影。

    如果一直隨便它們在外面滾動，對柳盡歡其實并沒有什么實質上的影響。但周圍的妖獸吸收血煞之后，很容易變得狂暴起來，最后會無差別攻擊身邊所有的生命體。而且，當吸收的血煞超過它們能承受的范圍，它們就會猛地爆炸，新鮮血rou又增加了血煞的力量。

    自從發現自己會成為活動的污染源之后，柳盡歡就會及時收回血煞。畢竟，制造污染也是在制造因果，血煞能傷害妖獸，就能傷害人類。他只想作為正魔道的魔修生存，可不想因為牽連太多因果，被天道規則判定為邪魔道。

    可是，一旦血煞被他強迫塞進體內，就會立刻匯聚到識海里，自然而然地形成無比狂暴的靈力。這些靈力可以被那顆血紅鉆石吸收，給它提供力量，但毫無疑問也會讓他漸漸成為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像那些吸收血煞的妖獸一樣完全失控——或者說，患上另一種意義上的狂暴癥。

    所以，他只能放慢修煉的速度，等著識海里的紅黑陰陽圖慢慢轉化吸收血煞靈力，維持識海內的平衡。在這種情況下，他雖然失去了魔修修煉速度快的優勢，卻可以基本保證自己的安全，也保證自己不會受到血煞控制，讓沈回川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