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她伸出手下意識的想抱住喻潤,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都已經成年很久,那樣激烈洶涌而至的欲|望反而讓孔安槐有些清醒。 他們,接吻了。 踩到了她一直小心翼翼避開的雷區。 她懷里的這個男人,是個哪怕皺皺眉頭,就能讓她心中鈍痛的存在。 她和他之間,沒有可能。父母不會同意,合伙人喻澤不會同意,甚至心里面那個理智的自己,也不會同意。 喻潤越靠近她,傷的會越重。 她身邊,有很多很多像杜溫茂這樣的人,帶著世俗的眼光俯視一個高中畢業就在外打拼的男人,他們把攀巖稱為作死,看著每年在珠峰上攀冰巖遇難的新聞,在辦公室里吹著空調嘲笑這些新聞里的遇難者是外國人少的原因。 她不希望喻潤經歷這些。 她無法想象,有朝一日,喻潤會穿著西裝,坐在那一群所謂的社會精英中間,面帶微笑的聽他們嘲諷他曾經的運動生涯。 她看過他在巖壁上自信的樣子,她不想親手折了他的翅膀。 “喻潤?!笨装不笨粗旎ò迳弦驗榈鯚絷幱傲粝碌陌甙唿c點,定定的看著,聲音輕而軟,“我后天,要相親?!?/br> 空氣凝固。 埋在她頸部的喻潤突然停止呼吸,撐起身體看著孔安槐,聲音還帶著剛才情|欲的?。骸澳阍僬f一遍?!?/br> “我后天,要相親?!笨装不笨粗鳚櫰岷诘难垌?,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她總是知道如何才能準確的激怒他。 不管平時的小細節有多溫柔,不管她是否記得他的每一個生活習慣。 她,總是可以用最簡單的話,直接擊中他最容易受傷的地方。 喻潤突然笑了,眼底濃黑一片。 “我們今天說一句實話吧?!庇鳚櫨瓦@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嘴角微微揚起。 孔安槐心一沉,抓著床單的手下意識的握拳。 “我要和你在一起的唯一條件,是不是只有放棄攀巖?”喻潤問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剛才激烈接吻后未消散的紅暈,眼眸的顏色黑的看不到底,整張臉,變成了僵硬的面具,仿佛只要孔安槐點點頭,這張面具就會粉身碎骨。 他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他和她之間最后隔著的那一層紗就這樣被撕開了。 這句話,二十二歲的孔安槐,曾經想過用愛來戰勝,而二十九歲的孔安槐,剩下的只有嘆息。 “是不是?”喻潤握住孔安槐企圖推開他的手,很用力,像是b國機場重逢的那天一樣。 “是?!笨装不苯K于開口。 然后她安靜的看著喻潤徹底冷下去的眼眸,看著他松開她的手,看著他走出她的房間。 她嘴唇,還留著他的味道。 而她,似乎終于把這個男人趕出了她的世界。 ☆、第三十一章 孔安槐是真的被安排了相親。 起因還是那位存在感很強的杜溫茂先生, 孔安槐mama知道他們兩個沒有可能之后就開始給她張羅各種門路,想讓她找個合心意的。 過年前務必要找到一個, 最好能直接訂婚。 這是孔mama的原話。 孔安槐很配合, 雖然她覺得自己的配合帶著自暴自棄的意味, 但她是該好好壓一壓那顆躁動不安的心了,她今年已經二十九, 不再是那個大學還沒畢業住招待所都不知道拿身份證的姑娘了。 她這一輩子追求的都是平順安穩, 沒道理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才決定要走另外一條路。 相親的時間定在周日晚上六點半,孔安槐五點半出門,出門的時候耳朵邊還貼著手機——孔mama正耳提面命的安排她今天的衣著。 “不要化平時的工作妝, 女孩子化的粉嫩一點, 口紅擦粉色的,我上次給你買的那個果凍的?!笨譵ama聲音很響, 孔安槐一邊心不在焉的鎖門一邊隨口答應。 “不要穿褲子,高跟鞋不要穿黑色的,老氣死了?!笨譵ama繼續嘮叨,孔安槐把下滑的單肩包往身上拉了拉,有些心虛的看了眼自己的西裝褲和黑色高跟鞋。 她完全沒打扮, 平時工作穿什么出門的時候就隨手抓了一套,妝倒是真的化了, 不過也是日常妝,都是冷色系。 “媽,我出門了?!笨装不贝蛩阍谧约盒母撝皰祀娫?。 “你等一下等一下,我還沒跟你說對方的情況呢?!笨譵ama嗓門更大了, 電話不用放在耳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我有照片?!笨装不惫緡?,她好不容易一手接電話一手鎖好門,抬起身準備去按電梯。 電梯門口有人。 喻潤就筆直的站在電梯門口,背對著她面對著電梯,一動不動。 孔安槐傻在當場,那天之后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面,她以為喻潤已經搬走了。 畢竟他當時走的時候,決絕的像是再也不想看到她的樣子。 孔mama還在電話那頭聲音洪亮的絮絮叨叨:“對方比你大四歲,是你b大校友,私企高管,魔都人,年收入估計比你多一點?!?/br> “關鍵是家庭,同我們一樣,都是普通雙職工,他mama我見過,人有點小精明但是心地很好,而且他上面還有個哥哥,以后你們結婚了年紀大了就不用單獨照顧公婆?!笨譵ama越說越高興,“你今天看了要是合適,我明天就拿你們的八字去算算?!?/br> “……”孔安槐只覺得自己站在喻潤后面縮得越來越小,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為什么要買高層,電梯從第一層升到二十一層為什么需要那么久的時間。 “我跟你說話呢,你怎么跟啞巴似的?!笨譵ama半天沒聽到回音有些怒了,“我跟你說找到那么合適的不容易,你不要再馬馬虎虎的搞砸了,今年過年你要是再孤身一人,新年上墳的時候我就在你外婆墓地前挖個洞把你丟進去埋了?!?/br> “媽……”孔安槐頭痛欲裂的打斷了越說越離譜的孔mama,放軟了聲音商量,“我先去看了再說好么?!?/br> 電梯門終于叮的一聲響起,喻潤先進了門,進門之后手指按住開門鍵,沒看她,卻讓那電梯敞著門等她。 孔安槐終于掛掉了那個讓她倍感煎熬的電話,瞪著那扇一直開著的電梯門。 她想等下一趟的。 可是喻潤不聲不響的站著,摁著開門鍵,直到電梯發出超時的警報聲。 …… 和喻潤比臉皮厚這件事,她從來都只有輸的份。 認命的走進電梯,看著喻潤繼續面無表情的按了關門鍵。 密閉空間,只剩下兩個人,誰都不看誰,孔安槐努力的眼觀鼻鼻觀心。 “相親?”最終還是喻潤先開口,兩個字被他說的每個字的尾音都帶著冰錐。 …… 孔安槐選擇沉默。 “企業高管?b大校友?”喻潤看起來也沒指望孔安槐回答,維持這這樣的語速又問了新的問題。 孔安槐不安的動了動,繼續沉默。 電梯又恢復了安靜,喻潤問完這兩個問題之后就再也沒有其他聲響。 電梯到達的提示聲響起,喻潤先孔安槐一步出了電梯,只給孔安槐留下了一個背影。 孔安槐咬著唇站在電梯里,手指甲摳到單肩包的拉鏈縫隙里,鉆心的疼。 *** 相親的地點是一家西餐廳,對方非常套路的選擇了h市風景區的一家名氣很高的西餐廳,據說還走了后門插了隊才訂到的位子。 琴身悠揚環境優雅,桌位與桌位之間隔的很遠,光線恰到好處的昏暗,制服筆挺笑容專業的服務員,輕聲細語妝容精致的客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孔安槐很熟悉的,代表了都市中產階級階層的從容。 她在門口停了一會,輕輕地調整了一下呼吸。 她其實現在頭腦一片空白,喻潤從電梯里走出去的背影和她常年做夢做到他冬夜離去的背影一直在重疊。 心緒不寧,后腦勺一陣陣的抽痛。 可到底仍然扯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走到了那一桌一邊低頭看菜單一邊等她的男人面前。 她不能回頭,不能安慰,剪斷了的繩子不能再一次系起來。 相親男姓劉。 外表和杜溫茂是一個類型的,斯文白凈,彬彬有禮,不過人品比杜溫茂誠實坦白很多。 相比杜溫茂在追求前還要擺足架勢試探孔安槐,這位劉先生,在點完菜等餐前例湯的時候,就坦白了自己的立場。 “我其實并不想參加這次相親,愿意過來只是因為人情難卻?!眲⑾壬_場白很不錯,起碼拉回了孔安槐一半的注意力。 “我工作很忙,并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也和我一樣一心撲在事業上,結了婚,家里面總需要有一個持家的人?!眲⑾壬男θ堇飵еc抱歉,“孔小姐事業有成,在業界已經小有名氣,我想,你肯定不會愿意在結婚后待在家里相夫教子?!?/br> 餐前例湯適時的在這個時候被送了上來,孔安槐低頭抿了一口濃湯,掩飾掉自己松了口氣的表情。 劉先生非常擅長社交,健談但不聒噪,在說明清楚自己的意圖后,就放下客套,表情放松的開始為孔安槐介紹這里的特色菜。 選的話題都是平常寒暄的簡單話題,孔安槐多少都能接兩句,這頓飯,吃的比孔安槐想象中的愜意很多。 她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目標明確,并且絕對不會走偏,她以前一直認為自己也是這樣的人,但是最近卻越來越猶疑。 西餐上菜很慢,餐前酒前菜主菜甜點咖啡餐后酒,一道一道的上,總覺得吃一頓飯能吃到天荒地老,時間長了,聊天的話題就從一開始的寒暄開始變得有些深入。 深入交談的話題都很空泛,沒有涉及到個人隱私,孔安槐并不排斥。 而且在確定這位劉先生和她不可能會有后續后,她也需要和人聊聊天吃吃飯來轉移自己渴望去找喻潤的注意力。 主菜上來的時候,他們倆已經開始探討人生目標,劉先生說,他欣賞一切有明確目標的人,因為找目標這件事情本身就很難。 孔安槐切小羊排的手停了一下,吃飯以來第一次主動開口:“如果你發現,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和你定好的目標完全相反的時候,你會怎么辦?” “有多想做?”劉先生笑看了孔安槐一眼,吃飯到現在,剛才這個目標的話題似乎是她唯一感興趣的話題。 他對孔安槐算是欣賞,看起來有距離感但是不覺得高傲,理智冷靜但是不會讓人覺得冷漠,只是這樣的女人更適合做朋友,而不是娶回家。 有多想?差不多就是現在就想丟下刀叉飛奔而去的程度??装不毙牡卓嘈?。 “如果全身心都想做那件事的話,那就只能說明你之前定好的目標是錯的?!眲⑾壬蛄藗€比喻,“就像我之前給自己定了一個四十歲退休的目標,結果做著做著發現工作的樂趣遠比退休大的多,所以我要改的是我之前四十歲就退休的目標,而不是逼自己繼續賺錢存錢到四十歲就一定退休?!?/br> “那你怎么知道賺錢這個目標就一定是對的呢?”孔安槐放下刀叉,終于真的有了些聊天的興致。 “讓自己覺得真心高興的事,就是對的吧?!眲⑾壬π?,抬手為孔安槐倒了半杯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