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她無助而焦躁,費盡心機,為了活命甚至主動倒進蓮池之中,想借病退婚。 而后她才明白,這一切都是無用功。 她陷在旁人的棋局之中,如何費心,都不過是跳梁小丑一般惹人發笑罷了。 而現在的南青青,連這個垂死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她被公然帶到朝堂之上,讓京中所有的親貴大臣,都看到了她最狼狽的模樣。 對于一個女子而言,所有的矜持被人踐踏在腳底,何其殘忍。 她不禁咬緊了牙,眉頭蹙成殺機。 與其說那股殺機是為了南青青,倒不如說,是為了彼時的她自己。 纖纖細指握緊成拳,掩藏在寬大的廣袖之中,指甲狠狠地摳進了手心。 一片冰涼的觸感。 指尖雖是冰涼,心中卻有一團不屈之火。 一只溫暖的手掌靠近她的,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將她的緊握松懈下來。 那手在她掌心一抹,有些許黏膩的什么,沾上了他的指尖。 軒轅玦眉頭輕蹙。 那絲極淡的血腥氣,還是涌入了他的鼻尖。 他熟門熟路地在她袖子摸索,伸手探進她里衣的袖子。 慢慢地摸出一方柔滑的絲帕來。 女兒家身上的帕子總是那樣多,有人愛別在衣襟上,有人愛掛在腰間,也有人喜歡捏在手上。 沈風斕的小習慣,便是里衣袖中總藏著一塊帕子。 絲帕對半別起,扎住了她的手掌,將掌心斑駁的細碎傷口壓制住。 這一切都在桌子底下,在沈風斕寬廣的衣袖中進行。 緩慢,精細。 竟無人察覺。 沈風斕心頭一顫,微微偏過眼去。 “別怕,你不是她?!?/br> 你不是她,你聰明果決,不會像南青青這樣匍匐在地,不敢為自己辯解。 你不是她,你出身高貴,不會像南青青這樣毫無體面,被眾人的目光凌辱。 你不是她—— 因為他不是太子,他會彌補她所有的驚懼與痛苦,給她一生安穩。 那只扎著絲帕的纖纖玉手,在空蕩蕩的廣袖之中,似乎找不到著落。 如同跪在大殿之上的南青青一般,無處安身。 良久,她顫抖著伸出手,抓住了他。 那只溫暖的大手一滯,隨后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她。 十指緊扣。 殿上,圣上甩開了衛皇后的手,聽著太子的辯駁,差點沒氣得厥過去。 他一手撫在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就連蕭貴妃也不敢隨意上前勸解。 這正是圣上處置太子的大好時機,天時地利集于此刻,她犯不著再假惺惺地勸圣上息怒了。 只是朝著李照人那邊招了招手,李照人點頭會意,送上來一個錦盒。 “圣上,快把這救心丹服了罷?” 圣上年老之后火氣一旺,就會腦中眩暈,一口氣提不上來。 這救心丹便在急躁之時服上一顆,便會緩解許多。 蕭貴妃倒了一杯清茶來,親自伺候圣上服了藥,他的面色才恢復了正常。 太子畏畏縮縮地跪在底下,這才看到詹世城也跪在一旁,想起了自己離開大殿之前的景象。 他忽然心生一計,試圖把圣上的怒氣引到詹世城身上。 “父皇,這個詹世城斗膽給父皇獻那樣的壽禮,實為詛咒父皇??!父皇不妨先處置了這個逆臣,再處罰兒臣不遲!” 他話一出口,席上之人的目光,盡數向他投來。 太子心中咯噔一下,有一種極不好的預感。 為什么這些人的目光,就好像,好像是…… 在看傻子一樣。 嗖的一聲,一顆比方才更大的蘋果,在太子的腦門上開了花。 坐在一旁席中,一個大臣一邊臉上有大片燙紅的痕跡,見狀朝后一縮。 圣上年事已高,砸東西的準頭可謂百步穿楊,他面上的燙疤不就是鐵證? 太子腦門上同一個地方,被砸了兩次,紅腫油亮了起來。 得虧他腦滿腸肥,若是尋常人,只怕早就被砸出一臉的血了。 他竟然只是泛起油皮而已。 圣上怒聲道:“你當詹世城獻的是什么壽禮?他獻的就是你,是你和樸珍前這一群大蛀蟲!” 太子這才發現,戶部尚書樸珍前跪在他后頭,瑟瑟發抖。 他腦中轟地一聲,只見高高的上首,衛皇后面色慘白地看著他。 那張已至中年的滄桑面容,用厚厚的脂粉遮蓋著原有的枯黃肌膚,此刻像是面具一樣浮了起來。 陰森,可怖。 像是在朝著他說,大勢已去。 果然,圣上冷笑了一聲,連連搖頭。 他的兒子個個聰明,怎么會有太子這么個蠢蛋? “詹世城彈劾你東宮與樸珍前勾結,貪污國庫銀兩多達五十萬。又利用這些銀錢賄賂收買朝中、地方官員,你認不認?” 太子便是再愚蠢,也知道這樣的大罪絕對不能認。 他嚇得身子一顫,哆哆嗦嗦道:“不,父皇,兒臣沒做過!兒臣沒有!” 圣上擺了擺手,一副已經死心的了模樣,慢慢地回到御座之上坐下。 蕭貴妃仍在旁攙扶,衛皇后愣在原地直挺挺地站著,活像是一具風干的骷髏。 “將太子、樸珍前,關入大理寺監牢?!?/br> 圣上的聲音威嚴沉穩,方才的盛怒已經平息了大半。 “所有涉案官員,一律停職查辦。無朕旨意,不得出府?!?/br> “待此案查清,再做處置!” 一錘定音。 太子干癟的狡辯之詞,什么都挽回不了。 “父皇,父皇!兒臣沒有啊,兒臣是冤枉的!” 太子急得大呼,殿外的御林軍已經上前,將他拖下了殿。 一并被拖下去的還有樸珍前,一個在朝堂之上汲汲營營數十年,卻敗給詹世城一腔正氣的老者。 他忽然發覺,自己或許是真的老了。 在詹世城這樣的小輩面前,他竟然嚇得渾身顫抖,甚至想不出一句為自己辯駁的話。 因為他所說的——句句屬實??! 圣上沒好氣地看了一眼,還跪在階下的太子妃,和忡愣在一旁的衛皇后。 一掃而過,沒有說話。 再看底下詹世城還跪著,便緩了口氣,“詹世城,起來吧?!?/br> 詹世城這種彈劾的方式,太過激烈,對圣上的年紀來說實在是不適宜。 但圣上愛才,喜歡這樣耿直的忠臣,也知道他有些缺心眼,不如沈太師那么會明哲保身。 這樣的他,在某種意義上,有著比沈太師更寶貴的價值。 故而他沒有遷怒詹世城,心中反而對他更加信賴。 詹世城雙膝已僵,起身的時候,不自覺朝著南青青看了一眼。 圣上這才注意到她,鼻子眼里冷哼了一聲。 “這個不知廉恥的女子,是哪來的?” 一句話,讓南青青渾身顫抖了起來。 詹世城膝蓋一曲,正欲再跪下求情,南奇賦已經從席中滾了出來。 他五體投地地跪著,連連朝上首磕頭。 “微臣有罪,教養出這樣的不孝女,都是微臣之罪!” 自己清清白白的女兒,被太子毀了清白,他竟反過來說南青青不孝? 難道一個柔軟女子保護不了自己,阻止不了惡徒對自己的傷害,這也是錯嗎?! 沈風斕幾乎憤而起身,卻被軒轅玦牢牢扣住了手,動彈不得。 她從未發現,晉王殿下身嬌rou貴,竟然有這樣大的力氣。 軒轅玦同樣詫異。